第18章 阿隽
嗷嗷在那一瞬间炸起了毛，心神绷紧到了极致。
“姐姐，你们怎么不进来呀？”
儿童天真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
郁杉没忍住退后了半步。
触及男孩疑惑却仍纯净的目光时，定了定心神，她按了按要惊吓到跳起来的嗷嗷，迈步朝着床边的蟒蛇走去。
青绿色的大蛇身长体宽，光是那蛇头就有半人大。
此时它吐着殷红的蛇信，正扭转蛇头朝郁杉望来。
被冷血野兽目光锁定，郁杉面上不变，整个后背却都冷汗直冒。
“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蛇嘶嘶两声，吐出人言。
那声音温柔恬静，如果不看发声之物，怕是会以为是一个性格柔婉温和的年轻女性。
“阿隽，到姐姐这里来。”
记得刚刚那人叫他的名字，郁杉警惕着青蛇，尽量平复语调，朝他招了招手。
男孩看了看“妈妈”，见它轻轻点头，虽有疑惑却还是离开了“妈妈”的床边，走向了郁杉。
他向青蛇介绍道：“妈妈，这是我刚刚遇见的药师姐姐，还有她的猫。姐姐，猫猫有名字吗？”
“它叫……嗷嗷。”看着他对青蛇的称呼，知道这又是一个变异人，郁杉心情复杂。
“噢噢。姐姐，这是我妈妈。妈妈生病了，你能救救她吗？”
孩童天真又满含希冀的目光看向郁杉。
郁杉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躲避了孩子的视线，她看向床上的青蛇，或者说是女人。
女人倚靠在床头上，浑身布满了暗青色的鳞甲，红色的蛇眼，长长的蛇吻与蛇信，没有了手，脚，只有长长的一条尾巴露出棉被一截。
她已经完全变异成了一条蛇。
察觉到面前这个唯一的希望的沉默，小男孩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却并没有将失望表露出来。
他撑起笑来，摸摸自己脑袋，“这……这也没事。反正还有时间。姐……姐姐，你饿吗？我给你烤红薯吃。”
不等郁杉答话，他转身欲走，却忽然被身后的青蛇喊住。
“阿隽——，你去找族长来……”
床上的人声音温和而又虚弱。
但就像是什么咒语般，小男孩却一下子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众人。
正当郁杉奇怪时，阿隽传出了低低的，带着哭腔的恳求声，“妈妈，我不走。我不想被送走。”
“别把我送走好不好？”
“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青蛇叹了口气，用着那轻轻的带着忧愁声音安抚道，“我只是想让你找族长安排这个姐姐的去处，马上天就黑了，再不去可就晚了。”
“好，好的妈妈。我这就去。”他破涕为笑，高兴地应声。
他放下了心，背对着她们擦了擦眼泪，然后跑出去找族长了，为了防止风雪吹进来，走前他细心地轻轻关上了门。
郁杉的诧异的目光看向床上的青蛇。
异化到如此程度，却还完整地保留着人类的理智？
不光逻辑清晰，目光也很是清明，甚至完全没有异化后的攻击性。
这要是拿出去告诉别人一定会被当成痴人说梦的吧！
毕竟每年都有那么多因为狂暴的攻击性而酿成的惨剧。
“咳咳咳——咳咳——”
青蛇咳嗽不止，好一会才缓过来，倒在床头上喘息歇息。
“孩子，你不是本星的人吧？”过了一会，仿佛是又有了力气，青蛇轻声问。
郁杉将给孩子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但这位母亲轻声笑了笑，吐出的话却让郁杉一怔：“这里已经是被放弃的废星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旅游呢？”
“废星？！”
郁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生产寒风梅的北极地星一直以来都是联邦最大的寒风梅供应基地，因为冰天雪地的环境，每年会吸引很多人来这里赏梅。
作为非中央九星的郊星群中的一颗，这样的星球经济实力绝对是郊星中的佼佼者了。
这样一颗有着相对影响力的星球，怎么会不声不响成为废星？
星网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信息！
但是废星……？
脑中灵光闪过。
好像以前在培育那株夜光寒风梅时，她在学院资料库里查过的一本书中写过，北极地星球以前曾遇到过被联邦判过为废星的危机。
但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两百年……
古早的对药剂师的药师的称呼，已经失传的红薯，早就陈列在人类文明博物馆中的农具……
她精神一震！
原来自己竟然被那股力量带到了两百年前的北极地星！
怪不得智脑没有信号，就连嗷嗷也无法找到她们的星际坐标……
“听我说，孩子……”
当郁杉还在努力接受自己又一次穿越了的事实时，青蛇忽然哀愁地开口。
它身体十分虚弱，看起来像是命不久矣了。
但它还是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是个好孩子，不要相信外面那些神婆的胡言乱语……”
啊？
郁杉呆住了。
青蛇并未察觉，但说出的话令郁杉有些困惑。
“这……这里没有什么……咳咳……，能够影响世界权重的宝物。”
什么？
宝物？
郁杉心里愕然。
但青蛇却没再多说这件事，仍是劝谏道。
“等会儿阿隽喊了族长，他会为你联系家里人，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这里的环境……咳……不适合你久呆……”
说着它又痛咳了一阵，像是要把心肝脾胃都要咳出来一般。
郁杉微微伸手，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
虽然这位阿姨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保持的理智，但她此刻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她的药剂不能挽回她的生命。
即使是止住咳嗽，也会因为完全免疫药剂的变异身体而达不到一点效果。
见郁杉仍旧站在那里，并没有对她那些劝告做出反应。
又积攒了些精神的青蛇叹了口气，“你是养得了狸猫儿的大户人家孩子，为什么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到这里来以身犯险呢？”
“就算有那种宝物，将这个世界既定的灭亡命运，转移到另一的世界……你真的……认为是对的吗？”
什么意思？
郁杉震惊抬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移民，去其他更远的星球……”
“宇宙这么大，总有人类的栖身之所的，也会有阿隽的栖身之所……”
她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接着就像是没了力气，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郁杉张口欲问，门却忽然被破开。
“呜呜呜哇——妈妈，我不要离开你！”
是刚刚去喊族长的阿隽回来了。
听到妈妈最后的一句话，阿隽再也没了平时的稳重懂事之貌，哇哇大哭着扑向床上的青蛇。
知道青蛇不会伤害这个孩子，郁杉便没有阻拦。
床榻上的青蛇无奈叹气，抬头看向门口，有些嗔怪着道。
“哥哥，你又不看着点阿隽。”
郁杉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人，
顺着风雪，踏进来一双棕色的羊皮靴子，深蓝色的厚厚门帘被拂开，露出被羊毛滚边咖色棉衣包裹着的高大体格。
等人走进来，郁杉抬头望去，便看见了一个冷着脸的皮肤微黑有着粗糙胡渣的大叔。
看这不苟言笑的样子，这应该就是这位阿姨口中的族长了。
“我可没有心思哄小孩。”他冷眼看了眼异种形态的妹妹，并不靠近。
“他早晚都要知道这个。”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带着冻土的寒气。
“可阿隽才五岁。”青蛇争辩。
“五岁不小了。我陆家的男丁，怎么能成天哭哭啼啼，姑娘似的！”
说完，中年男人眉目一凌，扫向郁杉。
“这女娃就是偷渡来的药师？”
片刻后，他眉毛皱了起来，“有猫。大户人家？”
被他注视着，嗷嗷下意识躲到了郁杉帽子里想要藏起来，却在反应过来自己的怯场动作后梗住了脖子，眼神死地盯着他。
十足的虚张声势。
那边阿隽还在哭泣，男人不愿再管，但听入耳中总是烦躁。
因而他眉毛夹得死紧，问郁杉，
“哪家孩子？把联系方式给我。”
“听说你是药师，会炼药吗？”
郁杉愣了一下，点点头。
“行了。这人我带走了。”他眉毛松了一些。
然后转身朝着青蛇方向问，“今天了？”
青蛇轻轻点头，喉间发出的虚弱女声道，“今天了。”
床侧的阿隽仿佛从他们的对话中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扑上前去紧紧搂住了巨蛇的身子。
男人面色不变，几个大跨步就到了床前，扯下紧紧抱着蛇身的男孩。
“妈妈！”他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脸上是全然的惶恐，奋力地挥舞手臂。
即使健壮如他的舅舅，一时也有些控制不住，让他抓住了蛇身上盖着的厚厚棉被。
刺啦——
被子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钩住，被身被扯开。
露出里面被七根银钉牢牢钉住的七寸。
血淋淋的场面让阿隽一时怔住。
青蛇含泪轻轻撇开了被阿隽另一只手抱住的蛇头。
男人趁机拦腰抱住男孩，远离了床榻。
“妈妈！”
阿隽大声喊着，一遍又一遍。
挥舞手臂，用着全身力气拼命挣扎着，但始终挣脱不了舅舅的桎梏。
抱起外甥，跟郁杉说了句跟上，他转身就走。
“等等，天黑了，带上烛灯再走。”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男人顿了顿，道，“不用了。”
他一头走进了外面黑下来的雪夜天里，没有回头。
“陆鸣隽——！不许哭！好好活着！”
身后，传来女人最后的，激烈的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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