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薛祺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无处可去，她呆坐在小摊边。
女人还在浅口锅灶面前站着，大锅里冒出煮白了的水蒸气，上升着，融入这冷空气之中。
“收一下钱。”薛祺喊。
薛祺走在小区里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这么多天没回家，竟然没有托人给薛平一个消息。
她脚下步伐加快了些，小区里的保安仍旧跟她打招呼，迎头在电梯里偶遇过几次的邻居也还是冲她笑——薛祺感谢自己平日里的冷漠，没有过多与对方攀谈。
回到家的时候，薛平正在桌前吃一碗面，看到她回来，竟然有些高兴的站起身，“你回来了。”
她莫名其妙悬着的心放下来了，点点头，“你先吃饭，吃完了我跟你说点事。”然后回自己的房间洗漱去了。
热水打在脸上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冷。站在淋浴头底下，她环顾四周，这整套房子里，她最满意的就是厨房和浴室，浴室的马桶与浴缸之间由推拉玻璃门隔开，装有一个大浴缸，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她买回来的各种浴盐香薰——她其实很会享受，也很知道如何让自己舒服，也愿意在自己的最大能力范围内让自己舒服。
薛祺真想骂一句人生无常，可是骂不出口，因为现在的状况并不是无迹可寻的。她这两三年以来是由隐隐的不安，偶尔会想给不知名的神明认错回头。
等她洗漱完毕出来，薛平已经在客厅里坐了半个小时。
电视开了，是个新闻节目。
薛祺走过去坐下，“你暂时需要回津城，这一周内就要走。我会送你回去。”
她想，还好当时没有把薛平的各种人事关系转到这边来。
“怎么突然要我回去？”薛平一阵惊慌，他已经忘记了起初自己不愿意来这里。
他还不知道。薛祺想幸好。
“我工作出了点问题”，她顿了顿，“要调离北京，去深川。暂时没办法带着你。”
薛平，“那我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等。”
薛祺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悲哀，把薛平接到北京来以后，她对薛平不算好，虽然给他不少钱，可事实上是，她在对薛平进行精神虐待——一天里少有的见面时间，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因为各种琐事指责他，再不然，就是对从前的事情对他讽刺挖苦，薛祺在面对薛平时，仿佛全身都是阴影。
可就算是这样，薛平仍然想要住在这里。他也知道什么是好的。
好的生活条件有利于身心健康。
偏她和薛平身心皆不健康，才好过一点，就不愿放手。
“必须走，我调到深川是三五年的事情”，薛祺说，“难道你还想我为你一个人租这么大一套房子？”
薛平沉默下来。
她回转身上楼。
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房间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
秦凛刚刚走的时候，对她说，“第一眼就觉得你挺美的，就是那种什么都没有、但是又什么都想要并且不惜代价的美。”
薛祺细细想他留下的这句话。
说来有些好笑。她的美竟然来自她拼命想要摆脱的那个阴沉沉的环境，那个环境对于人的成长而言，资源是如此贫瘠。
美竟然来自贫瘠。
她没有精力再深想下去，世界不是在这样的状况之后就完全毁灭，她还有收拾后续的义务。
第二天，薛祺回了公司，办理最后的离职手续，以及支取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她领了两三年的工资，觉得每月一笔定额的钱打到自己户头的感觉十分美好，相同的日期，可控的额度，她被工资惯出了安全感。
从行政部出来，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跟王典打招呼。
打什么招呼，她不信没有他的默许，刘清平敢这样陷害她。于是她回了研发办公室。
里头的大男人们没有一个抬头。
薛祺迅速将自己桌面上的物品分类——其实无类可分，她桌面上公司的资料早已被一应收走，留下的都是她个人的物品。
她抱着纸箱走出去，在公司门口碰到了刘清平。刘清平请她到咖啡间喝一杯热咖啡。
刘清平一下一下地戳点在她的肩头，“往上爬，也要谦虚点，不要谁的饭碗都敢踢翻。谦虚也是当恶人的美好品质。”
薛祺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刘清平羞辱她——她足够置身事外，剩下的只有好奇心，好奇自己是怎么死的。
退租赔偿，打包行李，办理薛平的离职，一共只用了两天半。
薛祺站在家门口，用快递员的油性笔一一给打包好的箱子标号。快递员一个推车久拉走了五个大纸箱的东西。
她胳膊酸痛，靠在门边愣神，还以为真的就永远不回津城了，事到如今，可用的却仍旧是户口本上的那个老地址。
老地址，永久地址——她此刻对津城的那个破房子的厌恶少了一点点。
房子已经彻底搬空了。
晚上，她盘腿坐在客厅里的大落地窗前，窗户正对着万家灯火，依稀可辨其中的小巷子和老城墙。
念大学四年，加上工作这两年，她在这座城市已经呆了六年。
六年，她仍旧对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平日里看北京的报纸，上面发生的各种大事或者小事，她或许觉得震撼，又时而觉得幽默，独独没有本城人应有的焦虑或者自豪——她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异乡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来北京，她只是为了攫取它的机遇。想到这里，薛祺竟然觉得有些愧疚，但又有些想笑，自己竟然抢劫了北京。
或许要真正离开一段时间后，才会清楚地看到它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记。
最后一夜，她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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