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性本恶
西城区郊外，张天明和小刘将车停在了光电产业基地一个在建厂房外的路边上。过来之前小刘要到了那位负责人的联系电话，到达目的地后便给他打起了电话。那位负责人名叫陈松年，今天五十二岁，有着多年丰富的建筑经验，目前担任省第一建筑局江宁分局的局长。
小刘在电话中直接道明来意，说是市广播大厦那边出了点事，有些情况需要找他来了解了解。对方听闻市广播大厦有事时，沉默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表示几分钟后便出来接两人。
陈松年虽然是分局局长，但是对工作十分的负责任。今年江宁这处光电产业基地开始建造以后，他就经常在工地检查巡视，偶尔也会在这里住个几天。突然听闻警察到访，要询问一些关于广播大厦的情况，年过半百的陈松年不禁摇头叹息，在他的心里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十年来时常在睡梦之中出现，每次他都会突然被惊醒。他本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干了几十年建筑，却因为这个秘密精神上饱受折磨。
陈松年犹豫了片刻，给自己的发小陈万安打了通电话，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张天明在副驾驶座上双手环抱，闭目养神。小刘左手搭在车窗上，认真看着在建工地的大门。“来了！应该是他！”小刘右手伸过来拍了拍张天明。
在建厂房大门处，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朝着小刘这边招了招手，便从对面迈步往马路这边的警车走了过来。小刘与张天明整理了便准备下车。突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传来，对面即将走过来的男人便“砰”的一声被一阵残影带飞出去。
遭了！张天明雨小刘一个机灵赶紧打开车门下车查看情况。
一辆飞驰而来的黑色商务轿车将男人直接撞飞出二十几米，肇事车辆仅是短暂停了几秒钟，便又立刻启动逃离了现场。小刘惊呆了，难以置信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他急忙拿起电话请求交警部门与救护车的支援。两人急忙朝着被撞飞的男人跑去，撞击的速度太快了，这个男人飞出了二十多米后重重摔在地上，当场便不行了。张天明一拳砸在地上，眼神愤怒的盯着地上口喷鲜血的男人，他想到，某人开始按耐不住了。
陈松年当场死亡，这让前来调查的两人无法接受。经过交警部门的初步调查，调取沿途的监控录像发现，肇事车辆的车牌是伪造的。并且，在撞了人以后该车辆没有往市区方向逃离，倒像是提前做好了路线规划一般往人烟稀少的市郊路段驶去。由于市郊这条路是新铺设的，沿途的监控设施设备还没有安装完毕。交警部门正在紧急调取所有路段中有限的的监控摄像头寻找肇事车辆。
小刘得到上级批准后，从处理事故的交警手中拿到了陈松年的手机。这是张天明要求他做的，目的是想要查看陈松年的手机中有没有什么线索。他们都明白这起事故绝对不单纯，是一场计划好的谋杀。
二人带着损毁的手机回到西城区公安局，让技术人员调取手机中的通话记录与其他文件内容。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调查开展得并不顺利，再加上有人开始出手阻挠，让事件更加扑朔迷离。
“老张，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小刘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张天明问道。
“还用说么，咱们开始调查十年前的广播大厦建设情况，找这些相关人员问话。已经有人开始不淡定了，不希望我们得到答案，陈松年就是个例子。而且可以肯定，陈松年一定知道某些内幕，所以才会被做掉。而另外两个负责人想必并不知晓内情，所以才没出事。”张天明淡淡的回答。
“可是这样做的后果不是有点此地无银的味道吗？只会让我们更加确定陈松年是突破口。”
“对方当然知道，但是做掉陈松年肯定是对方的唯一选项。与其让我们接触到他，倒不如做掉他，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却能保证我们无法从中得到想要的线索。”没想到一个跳楼案件到目前牵扯出这么多事情出来，张天明觉得脑细胞都不够用了。
“可你为什么要我拿回陈松年的手机？如果一个人有秘密要隐藏，应该不会写在手机上吧？”小刘疑惑的问道。
“倒不是说手机中一定写了什么秘密，等技术人员把东西都弄出来，再看看情况吧”张天明说完便领着小刘去技术科查看结果。
陈松年的手机里除了百来个联系人以外，便是一些工地建设的图纸照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内容。技术科通过通信运营公司打印出了这部手机一年内的通话记录。通过比对，分类出了几个比较常联系的手机号码，这些号码的主人也确认了出来。技术人员告诉小刘，陈松年在出车祸前的几分钟拨打过一个电话出去，号码主人名叫陈万安。死者的电话与这个号码通信次数较为频繁，想必对你们有用。
小刘一喜，急忙问道:“这个陈万安在哪里知道吗？”技术人员回答说号码归属地也是本市。由于案件是交通肇事，所以自然不会传唤无关人员到场。于是小刘与张天明又急忙出门，准备去找这个陈万安问问看有关陈松年的一些情况。
小刘坐在车上拨通电话后，接听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你好，是陈万安陈先生吗？我是江宁西城区公安局民警小刘，有些事情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公安局的？有什么事吗？”
“陈松年你认识吧？”
“对，我认识，他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陈松年下午出车祸去世了，我们查到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现在想找你问一些事情，”
“什么！松年哥死了！这，这到底咋回事？”
“你先别急，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过去找你，到了再说。”
电话那头的陈万年悲痛万分，声音带着哭腔，沉默片刻后便告诉了两人地址。二人挂完电话急忙驱车前往，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这一天又过去了。
张天明和小刘在东城区市中心的一处湘菜馆与陈万安见了面。陈万安今年五十，比陈松年小两岁，见到二人他十分悲痛的追问陈松年死亡的原因，小刘便将下午去寻找陈松年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万安。陈万安听完后，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双手在脸上揉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如他所言，这或许就是他的报应吧。”
一听这话，二人顿时来了精神，可见陈万安知道陈松年的一些事情，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小刘示意陈万安坐下，慢慢说。
陈万安掏出烟给二人发了一根，自己也抽了起来。很快，一根烟就抽完了，他靠在椅背上开口了。
“我要说的故事挺长的，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我与松年是一个村的，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大我两岁，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长大后松年开始干起了建筑。干了几年还挺有起色的，便把我也叫到身边一块儿干，我俩在一块儿无话不谈，关系特别好。松年这人待人宽和，又喜欢钻研，十分受领导赏识。经过努力打拼，十多年后他在建筑一局里也算个小领导了，正好江宁分局组建，他便被上级派到分局当了副局长。十年前省里要搞一批项目，其中之一就是建设江宁市广播电视大厦，由市政府牵头，原江宁广播电台参与督导，省第一建筑局承建。松年那会儿是市分局副局长，便作为专项小组组长前去驻点，那会儿我也跟着松年过去了，作为工程队下属保安队队长，平时就负责工地的巡逻以及门岗进出安全这方面的事情。”
“你就是当年的保安队长？”张天明打断陈万安惊喜的说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小刘才想到难怪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原来是在江宁市相关六人中的其中之一。
陈万安继续说道:“本来吧这建设一栋大厦倒也没啥可说的，这是省重点项目，资金还是后勤各方面都很不错，工人们也挺能吃苦的，原本应该是按部就班的干活就完事了。但是地基刚打完以后，还没开始灌浆。有一天有个女的跑到工地这里，要找那位叫啥来着，原广播电台那个主任，好像姓杜吧。那女的被我们拦下了不让进，就在门口守到了晚上。然后那晚上看见那个主任出来后，便跑到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两人走到工地附近的树下谈事去了。后来的几天那女的天天晚上在工地外面等那个主任，但是经常能看到他们在远处争吵。再后来吧，那女的突然就没来了，有一天工地连夜组织工人灌浆，大伙儿忙活到天亮。灌浆完以后，工地就出了些怪事，死了两名工人，后来上级通知停工一个月，工人全部离开工地不得进入。”
听到这，小刘早已惊讶得愣住。而张天明却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有些事情和他预感的差不多。
“那后来呢？”小刘追问道。陈万安又点了根烟，继续说道:“差不多一个来月吧，工程就继续开工了。直到大厦建好，也没有别的情况发生。”
“你刚刚说是陈松年的报应，这是怎么回事？”张天明插嘴问了一句。
陈万安慢慢道出缘由。“大厦重新开建后，松年就时常一个人发呆，似乎有什么心事。有时候问他什么也不说，一个人抽着烟。大厦建成以后没多久，我就自己搞了这家湘菜馆，松年也时常会过来喝酒。差不多半个月前，他来我这喝了不少酒，我看他心情不太好，便坐下来和他一块儿喝了起来。借着酒劲，他告诉了我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终于到重点了，张天明二人不敢发问，认真听着陈万安继续讲述。陈万安拿来一瓶啤酒，猛喝了几口，又抽了根烟，才继续述说。
“那次松年告诉我，十年前建广播大厦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事。那个经常跑来找杜主任的女人，被杜春良杀了。”
小刘与张天明听到这都是一惊！示意陈万安赶紧说下去。
“松年说，那个女人是杜春良的女朋友。杜春良小时候家里十分困难，所以从小他就努力读书，平时也生活得很拮据。高三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这女的不嫌他家里穷，一心一意的待他，大学也是和他报的一个学校。毕业后，杜春良在地方电台工作，认识了市广播电视台台长冯楠的女儿。这冯楠的女儿名叫冯筱筱，人长得漂亮学历也高，也不知咋的喜欢上了杜春良。那会儿杜春良也挣扎过一段时间，更不愿伤害陪伴他几年的女友。一直没有接受冯筱筱的追求。”
“这冯筱筱也挺有手段，通过老爹的关系，把杜春良提到了市广播电视台上班。又不断主动示好杜春良，过够了苦日子的杜春良最终迷失了，和冯筱筱走到了一块。但是一直瞒着他的女朋友这件事，他那女友也怪可怜的，被杜春良耽误了好几年，他总是用工作忙等借口搪塞见面，几年下来没见过几次面，但这女孩还傻傻的等着杜春良，想着稳定下来后能与他双宿双栖。结果，这事捅破了，那女孩经常跑来质问杜春良，还说自己怀孕了，要杜春良负责。有一天晚上那女的也不知道怎么溜进工地找到了杜春良，威胁他如果不对自己负责，就要去广播电视台闹，让他身败名裂。其实这杜春良也是够没良心的，你要攀高枝跟人家女孩子说开了一了百了，非得这么拖着，把人家还整怀孕了，才导致后面的祸事。”
晚上十点，得知二人还没吃饭，陈万安便让妻子炒了几盘小菜，今晚店里的门已经关上，他与张天明二人边吃边谈。
“那会儿杜春良已经与冯筱筱订了婚，前途似锦，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脚踏两条船、抛弃怀孕女友的丑事被揭发出来，于是便要将那女的赶出去。当时松年在工地驻点，和政府那名负责人也在场，虽然这事情听得七七八八的，但对于这种个人的私事他们也插不上话，眼看两人像要打起来似的，他们两急忙冲过去拉架。结果，在拉架的过程中杜春良不小心将那女的推下了挖好的地基坑中。那底下铺满了钢筋，那女的一下就被扎透了。”
“事发突然，几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的，想要叫救护车的松年突然被杜春良阻止了。杜春良指了指坑里的女人，怒吼着说她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而且是他们三人共同造成的，事情传出去三人都得完蛋，丢官的、丢饭碗的，这后果能承担吗？一尸两命！”陈万安叹了口气，掐灭了烟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几个人都在事业上升期，又被杜春良恐吓一番，变犹豫了下来，没人再提报警的事情。杜春良又承诺等自己娶了冯筱筱后，再给两人一笔钱，希望他两帮忙一块将事情处理掉。当时这杜春良想到了一条歹毒的计策，想要用水泥直接将地基填埋，一方面无需处理尸体，另一方面那女的死了便威胁不到自己的前途。于是三人先弄来一车水泥，将那个女的埋了，害怕被人怀疑，于是便通知连夜灌浆，将整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工地灌浆后没几天，就有两名施工的工人先后离奇死亡，虽说工地出现安全事故也是常事，可是他们三人那几天都做了相同的噩梦，梦到那个女的怀抱死婴，面目狰狞的要找他们索命。于是杜春良便找到两人，说要暂停施工一阵子，将工地封闭。又在外面找了几名先生，也就是道士之类的，过来工地这边做法事。由于死了两名工人，上头也就默许了他的做法。法事接连做了好几天，工地也封闭了一个月后才开始施工，从那以后便再没出过安全事故。”
“哎……恶向胆边生，有的事情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松年事后也无法想象自己为何会答应下来配合杜春良做这件丧尽天良的恶事。可能那一晚他的脑子也失去了思考问题的能力吧，道德底线都没有了。”
小刘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龇牙咧嘴的爆出两个字:“畜生！”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张天明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他拉回了椅子。听闻这种事件他的心里也很愤怒，更替那死去的母子而惋惜。有时候，人远远比鬼要恐怖，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陈万安面目表情的盯着手中的酒杯。便继续说起后面的事情。
“事情过去以后，大厦建好了，杜春良如愿娶了冯楠的千金。再加上他作为专项小组组长负责的开发项目圆满完成，很快就混的风生水起。政府部门的那位负责人也得到了提拔。杜春良没有食言，事后便给了一人五十万封口费。松年由于心有愧疚，一直无法释怀，便将这五十万全部捐了出去。只可惜，做多少善事依然无法磨灭这件人神共愤的事情带给他的煎熬。半个月前他来我的店里喝酒，说到了广播大厦连续跳楼的事件，十分不安。可能这件事又勾起了他的那些回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才对我讲起了这件事来。毕竟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信得过我。那天，他喝醉了，不断的说，那女的不会放过所有害过她的人，我们都会有报应之类的话。”
“那今天中午我们找他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先打电话给你？”小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其实松年在大厦建成后几年里，有几次找到了杜春良，跟他说了想要自首的事情，他不愿再继续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是杜春良哪里会放弃当前的身份地位？于是便恐吓他，如果他敢将这件事说出去，就要他的命！半个月前，就是松年与我喝酒那次，曾提到过，假如日后，警方查到了他的身上，他决定要将整件事情交代出来。今天中午你们过去找他说要了解关于大厦的一些事情，他便打算将当年的恶事全部摊牌，于是打了我的电话，让我帮忙多多照顾家里的老父老母，顺便与我道别。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生那种事……”
将整件事情说完后，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掩面哭泣，小刘与张天明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人性本恶，世间有多少冤死之人至今还得不到安息。
离开湘菜馆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了，两人靠在车子上抽着烟，默默无言。他们也只是一介凡人，在这个夜晚，注定将要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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