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罗

江淮蓁住进了江府，但少有人知道她是谁，从何而来，江淮衍也不解释她的身份，只是让所有人都得尊重她，将她看作江府小姐般对待。

        他并不对外提起江淮蓁，也不让她对外人提起这个名字，仿佛她的这个身份，现在还不存在在世上。

        世人不知道江淮蓁的存在，毕竟他们并不会去关心江府为何多了个女子，她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丫鬟。

        府中之人自然知道她的身份特殊，对她毕恭毕敬。

        “姑娘，今日公子出门了，公子吩咐，若他不在，姑娘不可擅自出府。”江瑜见江淮蓁想要出门，阻拦道。

        江府中人，不论身份地位，出身背景，一律改姓江，这是江淮衍的规定。

        “昨日我已与公子说好了。”江淮蓁解释道。

        “公子的命令您一早就知道的。”江瑜看着江淮蓁，眼神里满是戾气。

        她并不喜欢江淮蓁，她是最早跟在江淮衍身边的人，知晓江淮蓁的来历，同样也介怀她从前的那些晦气事，总觉得她呆在公子身边会给公子招来厄运。她也不明白，公子从不会对哪个女子另眼相待，却独独给了这个女孩江淮蓁这个名字，若是外界知道江淮蓁的存在，大抵就明白了她身份的不同。

        她不过十岁，模样并不标致，除了一双眼睛颇为迷人，其余各处并无亮色。干瘦的身材，说话总是畏畏缩缩的，也从不敢正视他人。可她越是这般怯懦，公子便对她越好，总是耐心等待她开口说话，总是悉心引导她变得大方开朗一些。

        江瑜见她又低着头不说话，不禁翻了个白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回去吧，公子马上就回来了。”江瑜推了推江淮蓁，而后还不忘擦擦手，表示极度嫌弃。

        江淮蓁皱着眉头，又跑去后院的树上，她爬得高高的，从没人能发现她在那里。她坐在树杈上，向下望去，江府外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尤其是夜晚时分，到处灯火通明。

        可是她从未去这大街小巷逛逛。江淮衍不许她出门，只有少数时候，江淮衍会带着她出去一趟，却也只是将她带出京都后才放她下马车看看。

        她很想问江淮衍，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除此之外，江淮蓁必须在府里学习医术，江淮衍在的时候就亲自教，不在的话就让她自己去翻看书籍。

        江淮蓁悟性很高，江淮衍对此非常满意，府中众人都认为，江淮衍十分喜欢这个乞儿。

        但很明显，他们只认为江淮蓁是个乞丐，尽管人前毕恭毕敬，人后定是对她嗤之以鼻，认为像她这样的扫把星，公子怎会真的喜欢？

        他们想的并不全是错的。

        江淮衍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在听完江瑜一顿抱怨后，他只笑笑便来树下找江淮蓁，阖府上下，只有他知道江淮蓁有这个习惯。

        “阿槐。”江淮衍唤道，尽管给了她新名字，但江淮衍还是一直叫她阿槐，他并不想让她真正成为除阿槐外的其他人。

        “公子。”江淮蓁向下看见江淮衍的笑颜，不禁心头一紧。

        不可否认，自江淮衍将她带回来，给她新名字，给她新身份，给她想要的一切，包括给她一个家，对她百般呵护关爱，对她从无怒颜恶语，从始至终，他对她，都是温柔的。

        正是因为这些柔情，让江淮蓁的心中多了一个地方，那里叫，喜欢江淮衍。

        “下来吧。”江淮衍对上她那双眼睛，笑意更浓了，随即伸手想要接住她。

        江淮蓁没有落入他的怀里，只是顺着，自己下了树。

        她知道，像公子那样光芒万丈的人物，和她不一样。

        她就像是泥潭里的小鱼，原就是误入这片淤泥之地，却被人说成是这肮脏的罪魁祸首，被人毫不留情地羞辱、践踏，将她狠狠地一次次踩入泥潭，久而久之，便也深陷泥潭，再也无法站在阳光之下，成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人。

        “怎么不说话？”江淮衍见江淮蓁只跟在身后并不说话，便停下脚步回头道。

        江淮蓁看着天上的月色星辰，一时没注意，竟与江淮衍撞了个满怀。

        江淮蓁立即低下头，她知道她此刻脸上定然绯红一片。她不去看江淮衍，她害怕他发现她那“肮脏”的心思，她知道，在她这个年纪，对江淮衍的喜欢只是痴心妄想。

        公子是那般高洁磊落的存在，她这样深陷泥潭的人，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况且谁会愿意相信，十岁女孩对已近弱冠之年的男子的喜欢，是真心实意？

        “又不说话？”江淮衍将手搭在江淮蓁的肩上，像是向她传递力量一般。

        “阿槐，如今你是我江府的江淮蓁，没有人敢对你不敬，若你如此胆怯，将来如何成事？我要你的十五年，并不是要个陪伴之人，我要你，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江淮蓁猛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心中某处受到重击。

        “这样的话我只说这一次，往后要怎么做，全看你的领悟了。”江淮蓁牵起江淮蓁的手，缓缓朝前走去。

        公子很喜欢牵着江淮蓁，所以江淮蓁总是有一种错觉，她认为她可以是站在公子身边的人，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他想看的风景，她都能陪着他，成为他生命中的独一无二。可是现在，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破灭。她从来不是那个可以与他比肩而立的人，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去他想去的地方，看着他远去却没办法追赶。

        江淮蓁看着他的背影，却下不了决心扼杀她那早已萌芽的爱意，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不是喜欢。

        她看着他，只是决定要成为可以帮助公子的人，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人，尽管不是独一无二。

        这夜，太漫长了，漫长到江淮蓁将过往所有的记忆都回想了一遍，这天还是漆黑一片，望不见未来，找不到希望。

        次日，江淮衍没有出府，便在家指导江淮蓁。

        “五脏不和则七窍不通。阿槐，你的理解为何？”江淮衍问道。

        “知之甚浅。”江淮蓁又低着头道。

        “无妨。”

        “五脏之精气通达于七窍，五脏不得调和，则精气不得开放发散，七窍即不通，五脏之气因而不得贯通天地，正气受损，五脏则虚损。故，五脏不和，则会心慌、气喘、畏寒，此皆为七窍不通之表现。”江淮蓁徐徐道来。

        “可知调节之法？”江淮衍循循善诱。

        江淮蓁摇摇头，她并不是全然不知，只是了解不透彻清晰，不敢胡乱回答。

        她怕她在江淮衍的眼里是个无用之人，是个人人都可以替代之人。很难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细腻敏感的心思。

        “五脏不同，各司其职，肝主疏泄、藏血，心主血脉、藏神，脾主运化、主统血，肺主气、司呼吸，肾主水、藏精。五行相生，既相贯通，又相制约，生生相息，生生相克，个中理法你须得慢慢领会。”江淮衍言罢，便起身走到江淮蓁身边坐下。

        “今日便到这了，现下可愿同我出去一趟？”江淮衍问道，他胸有成竹，知道江淮蓁并不会拒绝。

        江淮蓁也没有让他失望。

        江淮衍和江淮蓁一同出了京都，来到了不知是何地方的一片树林之中，林中有座凉亭，凉亭不远处便是条小河溪。

        “今日是乞巧节，难得此时月色正美，方才你应当没心思欣赏，便将你带来这处好好瞧瞧。”江淮衍看着头顶明月道。

        “乞巧节……”江淮蓁低语道。

        “你说什么？”

        “没……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年年如此，阴晴圆缺。”江淮蓁别过头去，表示不满。

        “月夕变幻，你也能从中感悟许多。”江淮衍转头看向她，不禁发笑，“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懂了，现下里，你好好瞧瞧月色之美，其他的不必去想了。”

        “阿槐，你要赶快长大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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