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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辛禾


屋里烧着炭,倒也暖和,夫妻两人一个坐在绣凳上打络子,一个闲适地倚在榻上看书。屋内的帘子都拉上了,烧了许久的炭火,透出的暖气四散在屋里,让人身上软绵绵的。

        李宗仪腿上盖了一床薄毯,临窗而坐,手上握着一卷书册。指尖不时翻动书页,偶尔在某处停顿,仔细思索。

        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是由外戚扶持的,又自小长于宫廷内官手里,说是被养废了也不为过。少帝在位期间大兴土木,广征徭役,一座座高楼殿宇拔地而起,又喜好奢华,爱美酒美人,荒废朝政,以致大权尽数落入外戚宦官手中,朝廷日渐衰微,各地势力纷起夺位。

        所以历经多年战乱后,先帝建立大魏,国力依旧衰微,人心疲敝,国库亏空,很多事都是有心无力。

        单这次雪灾来说,朝廷各方面的制度政策就很不合理,地方官员也未尽职补救。

        李宗仪放下手里的书册,看向窗外。人间失色,茫茫一片白,树上的雀儿落到地上,踩出的印子立刻就被盖住了,不留一丝痕迹。

        这时节,不止人难过,这树上的小东西也难过。

        璨如不是能静的下来的性子,在府里好歹还能拘着一些,装装样子还是能够的。只是这一出府邸,李宗仪又纵着她,性子更飘忽了。

        絮儿坐在一旁给她理彩绳,那些各种颜色的线缠在一块儿,璨如眼睛都要看晕了。

        絮儿一点都不敢松懈,一边翻着彩绳一边盯着自家夫人,"夫人,您再扯这线就要断啦",絮儿忙从她手里救过那个打成一团的梅花络子。

        "咳……咳",璨如尴尬的松开手,絮儿这些天不知教了她多久,最后就得了这么个翻成一团的玩意儿,她万分惭愧。

        璨如不想承认自己手笨的很,趁絮儿给她重新理那个打坏的络子时,悄悄挪到了窗边透口气。

        她看见李宗仪正望着窗外出神,璨如不禁疑惑:外边儿有什么好看的,一片白茫茫的雪,什么颜色都没有。

        "郎君,你在看什么呢",她踢了鞋子上榻,也凑到窗口去看。

        "什么都没有呀",璨如嘟囔着。

        李宗仪敛眉,将她拉了回来,"本就没什么,在想事情而已,偏你好奇",他将她扶正,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有一张小几。

        璨如撇见桌上那本书,封皮上写着周……什么要,李宗仪的手压着半边儿,她看不见全部。她微微直起上身,一双眼睛明亮的盯着他的手,十足的好奇样儿。

        李宗仪察觉到她的视线,轻笑了声撂开手,说道:"是《周伦治要》,你想看看吗"

        璨如好奇的目光顿时收了回来,只冲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把头转向窗口。她才不想看呢,就算她不科考也不至于没有听说过周伦这个名字,前朝大儒,官至宰辅,他的文章连赵序都头疼,别说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赵序虽为人趋利,在读书这方面却是不可否认的有天赋。文辞章句,典故源出,都是信手拈来,长的也好看,不怪她那么容易就陷进去了。

        这么想来,同他有过一段,也不算亏,璨如努努嘴,漫不经心的想着。

        "郎君莫不是在笑话我,周伦大人的文章我一个闺阁女子怎读的懂",璨如非要刺他一句。

        这带刺的话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软绵绵的,李宗仪捏住杯耳将茶杯端至唇边,低头轻珉,掩饰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罢了,他要是笑出来小姑娘又该恼了。

        他搁下杯盏,和声道:"你若想学,我教你"。

        璨如心下微惊,如今少有人家愿意让女子接触书本经义这些东西的,就算是有,那也仅限于豪门贵族家未出阁的姑娘。李宗仪神情内敛,面容平静和缓,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认真征求她的意见。

        "你真的愿意教我吗",璨如试探的问道。主要是李宗仪的样子真的很认真,好像只要她点头,剩下的交给他就好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璨如难免心动,在这个世道,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她学到的,就是她的财富。以后若是真的离了李家,她也多几分安身立命的底气。

        他没再回答她,把手里的书合上,开始慢慢的与她讲。

        "周伦大人生于大齐明德六年,三元及第,前朝宰臣,主持过科举改制,重修过大齐律法,在任期间走过了大半个齐朝,可以说是他将前朝的寿命至少往后延了四十年,他是大齐的幸事……",李宗仪言语清晰和缓,璨如听的一点都不费劲。

        她两手拖着下巴,听的认真,又有些疑惑,"周伦大人如此功绩,为何晚年却被幽禁了呢,还有那个……那个……",那个赵序十分推崇的人,她有些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了。璨如使劲拍打自己的头,想不起来又急得很。

        "噢,那个李雍齐",她激动的直起身子,"他也姓李呢"。

        李宗仪听到这个名字,瞳孔微滞,不知为何,心底喘不过气来。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他存在于周伦大大小小上百篇著作里,或赞扬,或喜爱,或批评,或教导,是周伦最得意的学生。李雍齐,字宗仪,明德年间生于顺源,十六岁拜于周伦门下,二十七岁接替老师成为大齐最年轻的宰辅……

        璨如右手在他眼前挥了好几下,他又走神了。

        "郎君,怎么了?",她担心自己说错了,每个学生都害怕被批评,就算这个老师是自己的夫君也一样。

        李宗仪回过神,按住她晃来晃去的手,"今日便如此吧,这本书给你,你先粗略看一看,我后面与你细讲"。

        他把书放到她手里,然后整理自己的衣裳。

        "郎君,你要出去吗",近日天冷,若非必要两人都是不会出去的。

        李宗仪掀开毯子,他的腿还没好全,不便下床,璨如忙上前扶他。

        "我回一趟府里,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他叮嘱完就转动轮椅往外去,也不让璨如跟着。她看着桌上那本留下的书,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宗仪确实是回了李家,哪儿没去直奔藏书阁。

        为了安静,书阁建的偏僻,他进门后先抖落了身上的雪,甫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饱含阅历的眼睛。一位有些年纪的老人立在书桌后,旁边温着一壶小酒,有人进来他便没再翻动手里的书页,径直看着他。

        老人目光带着审视,有几分凌厉,李宗仪倒也不惧,回看向他。两人对视了几息,最终还是老者先开了口。

        "是宗仪孙侄吧"

        李宗仪没见过他,不知如何称呼,李申低着头,显然有些害怕这位老者。他凑到主子跟前,轻声说道:"您应唤叔祖父,这书阁是老大人在打理"。

        李宗仪了然,拱手恭声回道:"晚辈宗仪,冒犯叔祖父了"。

        老人嗯了一声,没再管他,径自温酒去了。李宗仪今日有事要办,来的匆忙,只能又施了一礼,往书阁内层而去。

        他知道李家是个底蕴深厚的世家,藏书想必颇丰,只是身处其中时才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李氏,这阁楼中的书拿出去怕是会引起文人界的震动。

        他与李申在此盘找了许久,仍未找到想要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那位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声音沙哑。他鬓发齐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酒壶,仅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神情威严,难免让小辈心生畏惧。

        李宗仪心中坦荡,倒不惧这位老者,只把他当做家中长辈一般看待。既然长辈问了,他便直言回答,"晚辈在找前朝两位宰辅"。

        李宗仪回答的时候,目光再次对上老者,不避不移,神情坦然。

        老人喝了一口温酒,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凝思片刻道:"等着"。

        不过多久,老者回来了,身侧夹着几本厚厚的书,都是大部头。他放下后便转身离开,未在停留。

        李宗仪抚上书册的封皮,略带粗砾感,应是手抄本,四角有些起了毛边,纸页泛黄,想必年岁久远,只是主人应该非常爱护,才保存的如此完好。

        他拿起第一册,入目的是雍齐甄选四个字,笔触大气洒脱,墨香泛纸上,岁月远留长。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作书者的自序,其言:余读李公书,深敬之,然公存大义于齐,竟未得善终,万千生民之憾也。此生至恨阉党乱政,外戚干权,纵上下两位宰辅有匡扶社稷之心……

        此书应是后人将李公的文章编写整理成册的,其自序读来字字泣血,言语更是感人肺腑。李宗仪花了一天的时间坐在这里,将这些书本大致读了一番。陈王之乱,外敌扰边,朝堂党争,君王猜疑,李公经历的种种,他心里已有一个大致的框架。说来奇怪,李雍齐的处事手法,他竟完全认同,简直就像是将自己的想法完全复刻上去的一般,毫无二致。

        只可惜天妒英才,李雍齐三十二岁便去世了。史书上众说纷纭,有说是他主持的改革触及外戚贵族的利益,被合谋刺杀了,也有说他得了病,不治身亡,更有甚者说他与后妃交行过密,德行有亏,被圣上赐了鸩酒。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月挂柳梢,他搁下手中的书册,准备回去再看。坐了一天,李宗仪身上有些疲惫,右手指尖重重的揉太阳穴,闭目休息了片刻。

        与此同时,未曾紧闭的窗口的有一缕风灌进来,将桌上的书页吹的哗哗响。李宗仪睁眼,收拾好桌上的书准备离开,不妨被吹开的那页书赫然写着一句话,让他心口那种熟悉的阵痛再次袭来。

        吾妹辛禾,逝于宣德十一年,甚痛,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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