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握手手
是淡淡的花香……还有温柔的微风和暖洋洋的阳光。
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像是美好的和平年代。
蒂娅在有知觉的那一刻起，周遭就给她了这样的感觉。她还没有睁开眼，眼皮千钧重般的覆盖在眼眸上，想睁开并非易事。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到自己的浑身都酸痛的厉害，仿佛每一块肉都被钉子钉在骨头上，甚至血液流过都会有明显的感觉，然后引起疼痛。
但对于蒂娅来说，这倒是件好事——她还活着。如果她此刻全然轻飘飘的毫无感受，那她倒是会怀疑自己已经上了天堂。这些痛感强烈却真实，让她知道自己还留在这个世界，这个有着利威尔的世界。
利威尔。
这个名字勾起了她昏迷前的全部记忆，艾伦、女巨人、利威尔班、利威尔……一幕幕飞快的闪过她的脑海，最后停留在了利威尔在树林里匆匆划过的身影。
……她应该因为还活着而被调查兵团捡回来了。那艾伦怎么样？佩特拉他们都还活着吗？利威尔如何了？回归到现实的这些问题让她的脑袋有点儿胀痛，她皱了皱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阳光刷的照进眼眶，她又被迫立刻闭上了眼睛。
蒂娅想要张嘴开口说话，但她的嘴唇和嗓子都干的要命，努力了半天，才终于浅浅的“啊”了一声。这声音弱的厉害，但在如此安静的房间里仍旧显得突兀。紧接着，蒂娅就感觉到身边有了窸窣声。
“蒂娅？”这声音相当熟悉，传进蒂娅耳朵里的一瞬间，她立刻安心了下来。
没办法，只要利威尔在她身边，仿佛天大的事情她也不会害怕。
她又睁开了一点眼睛，眯成缝的样子抵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利威尔的面容在视线里模糊不清，她勾了勾嘴角，“利、威……”
“是我。”利威尔握住了她的手，“我在。”
太好了。
蒂娅稍稍回握住他的手。
接下来就是很常规的发展，蒂娅被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医疗室病房的床上，裘德大叔给她重新做了检查，适应了阳光还喝了水的蒂娅明显感觉好了很多，至少说话已经不太成问题，只是来回换气的时候有些疼，裘德大叔说那是因为她的肺像气球一样被肋骨戳了个洞。
而同据裘德大叔所说，利威尔最近忙的团团转，只是每天例行在空闲时间过来看看她，正巧撞到了她醒来，可惜一共没说上两句话，士兵就又叫走了他，只剩下裘德大叔一个人霸占着病床外的领域。
“是利威尔把你们送来的，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伤的这么重，我看见你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上天作证，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先给你治哪儿……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我感觉你总是创造奇迹。”
裘德大叔一边给蒂娅换着挂在挂钩上的药瓶，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但可能是刚从残酷战场中醒过来的缘故，蒂娅心里矫情了不少，她觉得裘德大叔这样的叨叨很有“人味儿”，她希望裘德大叔可以一辈子这样平安幸福的絮叨下去。
“奇迹？”蒂娅反问裘德大叔。
“需要我给你举例吗？能顺利离开王都贵族、能活着从壁外一个人回来、能在夺还战中平安归来、能受这么重的伤还活着……最关键的是，你还能泡到利威尔。”
蒂娅笑着摇摇头，“那是因为爱。”
裘德大叔一本正经，“爱能创造奇迹。”
“好吧，没想到裘德大叔还是个浪漫的大叔。”蒂娅不想再讨论关于她泡到利威尔这个问题，从她醒来到现在，裘德大叔一直掌握着话语主动权，而她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了解。
“话说回来，佩特拉他们都怎么样了？”
“利威尔没跟你说？”
“不，”蒂娅摇了摇头，“他统共还没说两句话就被叫走了，好歹让我知道了他们还活着。”
“那倒是。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埃尔文的手臂断了，让利威尔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可他脚还有伤，我让他少走动点他也不听，年轻人就是闲不住！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我操心……”
裘德大叔的话一连串一连串的蹦出来，内容量巨大，听的蒂娅连忙叫停，“等等等等，裘德大叔，你说利威尔脚受伤了？”
“准确的说是膝盖，不过比起你们而言也不算太严重，别担心。”裘德大叔边回答边“啧啧啧”的咂巴着嘴，“埃尔文手臂断了可比利威尔的膝盖撞伤严重多了，你就知道关心你的小情人。”
“……我还是很关心埃尔文的，裘德大叔，你不要拿这样的眼神看我。所以埃尔文怎么断了手臂？按理说他是团长，一般不会冲锋到第一线。”蒂娅顿了顿，又开口道，“还有，裘德大叔，你还没回答我佩特拉他们怎么样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让蒂娅着实有点儿难受，她慢慢的的吸着气，企图让肺缓和下来。裘德大叔则叫嚷着开口：“明明是你问的问题太多了，我来不及回答！真是一点都不体谅老年人……”
与此同时，他一屁股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被利威尔坐时空余出很多空间的椅座此刻被填的满满当当：“你再别说话了，你老打断我思路。你闭嘴，我给你讲讲最近的倒霉事。”
“哦。”
于是裘德大叔终于像找到了发泄的窗口——蒂娅估计平时他没有说这么多话的机会——他给蒂娅详细的讲了她昏迷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捉捕女巨、罗塞之壁里的巨人、三个会变身巨人的新兵、被捉走的艾伦、团长带头拯救艾伦、新利威尔班……事情一直延续到昨天为止，才算小小的告一段落。
而佩特拉他们已经早在捉捕女巨人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其中伤得最重的是奥卢欧，左臂被咬掉后因为感染而又切除了部分，根塔和埃尔德其次，佩特拉伤的最轻，也是目前恢复最好的一个，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在她昏迷的期间，利威尔、埃尔文、佩特拉、凯撒、达菲都相继来看过她，这让蒂娅颇为感动。但还是据裘德大叔所说，凯撒的父亲于蒂娅被送进医疗室的同天去世，斯克罗公爵离世的消息登上了晚报头条，接连着就是凯撒从调查兵团退役，接手了斯克罗家族的事情。
蒂娅明白凯撒的梦想，当年在夏恩的地下室里凯撒提起壁外时闪闪发亮的眼睛至今都刻在她的脑海里，这个消息让她颇为担心凯撒是否遭到了胁迫，但裘德大叔说他是自愿的，不必太过担心，但详细的他也不知道，只能等她好了自己去问。
全程随着裘德大叔的讲述心惊肉跳的蒂娅在听完后颇为感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比前百年的都要多，那个叫耶格尔的小鬼真是开辟新时代的钥匙，只希望他打开的新世界能比现在强些……”
“……”深知壁外有着可能一世界敌人的蒂娅没有说话。会是更加美好的世界吗？她也不能够保证，但她能做的就是不断向那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努力奋斗。
给蒂娅普及完最近的事情，裘德大叔站起身来，抻了抻衣服：“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看看其他的病人，要不是王都这个基地的医疗楼病房多，我估计伤患都要塞不下了！瞧瞧最近把我忙的，我打赌我一定瘦了……”
不，你想多了。蒂娅颇为无奈的看着裘德大叔，但为了未来能够得到比较温和的治疗，蒂娅还是决定不说出这句话。
“对了，我走后会有个小护士来照看你的，她脾气可没我好，你最好乖一点。”
“好的。”蒂娅有气无力地应道。
当裘德大叔离开房间后，房间一下子安静的甚至有些诡异，可见裘德大叔那一人抵十人的啰嗦话带来了多大的动静。蒂娅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上吊瓶里的药液顺着透明的细管流进她的体内，脑袋里慢慢的理着思路。
目前为止，出现过的巨人之力已经有了七个之多——艾伦的始祖巨人和进击巨人，104期新兵的女巨、超大巨、铠巨和鄂巨，还有那个他们称作像猴子一样的兽巨。
从数量上蒂娅就能感觉到马莱对帕拉迪岛势在必得的决心，蒂娅不清楚巨人的主要能力，对兽巨也仅仅是听说过，但通过情况分析，兽巨并非和其他四人一样是五年前通过破壁潜入岛里的，而是很有可能最近才出现。
这样听起来就很不妙了……蒂娅认为这是马莱的新动作，原因很有可能是原来的四个卧底一直未完成任务，所以马莱方加了援助。
那么兽巨会怎样帮助他们？兽巨的能力是什么？裘德大叔说调查显示罗塞之壁并没有破洞，而巨人却出现在了罗塞之壁……兽巨的能力是让人变成巨人吗？就像对待那些去“乐园”的艾尔迪亚人一样？可那兽巨会怎么行动，让所有人变成巨人吗？感觉不太现实……
如今调查兵团还在忙于处理罗塞之壁里的巨人，而马莱方显然将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这让蒂娅有种被逼着往前走的感觉。最关键的是，即便她知道许多秘密，但未来对于她而言依旧未知，她一边替调查兵团着急，一边却又要按照格里沙的话，保守一切秘密，让艾伦自己成长。
“去他妈的成长！”蒂娅不由得咒骂，此刻她真想直接告诉调查兵团所有的事情，就算艾伦还小，但埃尔文的脑子明明那么好使。
【一定、一定不要说出这个秘密！要让艾伦自己去到地下室！否则艾尔迪亚人就全完了！答应我，蒂娅，答应我！】
格里沙的话又响起在耳边，将蒂娅烦躁的怒气浇灭。
蒂娅垂下眼眸，静静的望着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格里沙的脸。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我看到了一个肺被破洞了还要自言自语的蠢货。”
这个声音非常突兀的响起，吓的蒂娅一个激灵。她偏了偏头，看到利威尔正迈着步子往屋里走。
要知道上午蒂娅见到利威尔时，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此刻好像是蒂娅第一次见利威尔穿黑色的西装，虽然这款西装样式依旧是旧版，但穿在利威尔身上好像格外合适。它服帖的套在利威尔身上，敞开怀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衫，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一颗扣子，难得的没有戴领巾。在一套西装的包装下，利威尔甚至显得更高挑了一些，整个人正经又潇洒。
蒂娅躺在床上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西装。”
利威尔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最近谈公务，穿穿也无妨。”
“骗人。明明是因为膝盖受伤了，不好穿兵服。”
“裘德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利威尔“啧”了一声，“真是没什么能够堵住他那张嘴。”
“或许你应该用钢币试试。”
“……看来你精神恢复的不错。”语罢，他把手往蒂娅的额头上摸了摸，确认温度正常后，才将手放了下来。
蒂娅对这个忽然的动作很好奇，“干嘛？”
“裘德说你可能会烧。”
“他总是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周到。”蒂娅弯了弯眸，“关于我的事你总记得这么牢靠，但你却又老是不听裘德大叔的话，我既开心又生气。”
意识到了蒂娅指的应该是裘德让他少走路多修养的事情，他摇了摇头，端起了床头的水杯，往里面插了一根吸管，“但凡中央那帮猪猡能少添点乱，我也不至于这样。喝水吗？”
“你转移话题。”蒂娅撇了撇嘴，但还是很听话的又张开了嘴巴，利威尔把吸管放进了她的嘴里，蒂娅咕嘟咕嘟的咽了半杯水，然后又“噗”的吐出了吸管，让利威尔有点嫌弃的“啧”了一声。
“现在把你扔到大街上说你是施耐德家的大小姐也没人信了。”
“最好这样。”蒂娅毫不在意利威尔话里的意思，什么维多利亚什么蒂娅的，反正她不管怎么样，利威尔都喜欢她，这就够了。
“……”
空气沉默了一下，不是那种尴尬的沉默，而是两个人都望着对方，眼睛里盛满了彼此的沉默。
利威尔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蒂娅睁开眼睛的模样了，今早他听到蒂娅声音的时候，提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而蒂娅看着利威尔的脸，感觉他最近瘦了些，眼下有一点青黑，的确是忙得厉害，应该也没有好好睡觉——有她陪着的时候尚且能睡五六个钟头，没有她，利威尔估计能睡上四个钟头都算万幸。
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颊，但稍稍使劲，胳膊都痛得厉害，最后她只能把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握手。”
“……”利威尔顿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蒂娅忽然来这么一出。他有点无奈的握住了蒂娅的手，没什么浪漫的十指相扣，利威尔仅仅是简单的把蒂娅的手收在自己的掌心里，“人越大越爱撒娇了吗？小鬼。”
蒂娅摇了摇头，她不想自己的手被利威尔完全包裹——她要握住利威尔的手，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在乎。她稍稍挣开了一点空隙，把手翻了个个儿，握住了利威尔的手指。
这下蒂娅满意了，她看着利威尔，声音柔了些，也稳了些，“辛苦了。”
我知道你一定很累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你都承担的太多了。
闻言，利威尔没有立刻出声，他能够感受到蒂娅的手稍用着力气，这种被包裹的感觉就像是无声的安慰和在意。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利威尔轻轻的“嘁”了一声，“你赶快从床上起来，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蒂娅笑了笑，“这可不是我说的算。”
顿了顿，她又开口道，“不过我可不是想撒娇啊，不如说是希望利威尔朝我撒撒娇呢。”
“哈？你在说什么屁话。”
“每次都是利威尔抱着我安慰我，我也想听听利威尔的心里话，抱着利威尔说‘没关系的，我在这里，我永远会陪着你’这种话啊。”
利威尔表情带了点嫌弃，“恶心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哼，反正利威尔也不会满足我的愿望。”
“想要拥抱就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利威尔就会对我撒娇吗？”
“……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都是你啊都是你。”
这种情话第一遍听着动心，第二遍听着撩人，但说多了也就没什么了。利威尔现在听到这种话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有时候会想，这臭小鬼怕不是再偷偷把他和屎画上等号。
利威尔把蒂娅脸颊边的头发捋到了耳后，“行了，说这么多话不会累吗？”
“和利威尔说就完全不会累。”
蒂娅的笑容其实还是有点儿苍白，利威尔把手收回来，看着她开口道：“睡吧，裘德说你得多睡觉。”
“我又不是猪……”蒂娅嘀咕了一句，但事实上她的确有点儿乏了，况且有利威尔陪着她，握着她的手睡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这样想着，蒂娅还是说道；“那我睡一会，争取早点好起来让利威尔撒娇。”
利威尔的声音有点凶：“闭嘴，闭眼。”
蒂娅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好像最近每一次，她闭眼前都是利威尔——不论是在古堡，在巨木之森还是在病房。这让她每次都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只要能够感受到利威尔的存在，她就不惧怕黑暗。
窗口的微风吹着床头柜上的花朵，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整间病房里，驱散了消毒水的味道。金色的阳光依旧很温暖的洒在身上，世界很安静，也很令蒂娅安心。
两只手在病床上相握，他们给彼此传递温暖，告诉彼此，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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