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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下大势


  朱大勇摇摇晃晃,想要起来见礼。未想到酒喝得太多,脚下绵软,一头栽倒,踉跄几步,正趴在条几之上,吐了吐酒气,打起精神,面前寸许,一盆菖蒲,高发怒放,含翠欲滴。

  朱大勇撑着几面,摇晃起身:“宝玉兄,你……你看这个花儿,是不是该浇了……”说着撩起衣裳,对着菖蒲就来了一泡。

  口中念念有词:

  “乘暇寻幽事,名香手自焚。

  浇花分细草,玩鸟得孤云。

  天拥青山近,风飘白日曛。

  长歌思隐士,终老谢尘纷。”

  潘冰心中赞叹,我素常以名士自居,和这位猛将兄比起来,修为还是不够哇。鼓掌道:“该浇,该浇,妙哉!妙哉!”和朱大勇并肩同溺,也来了一泡,朗声吟道,“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昆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二人抖了抖身子,相视大笑……

  朱大勇睡眼醒忪,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喉头焦干,头疼欲裂,眯眼一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翻身下床,迷迷糊糊摸到桌上水壶,也顾不上用杯,对嘴就灌,不热不凉,甚是惬意,咕咚咚灌了半壶,心中猜测这准是窦芽儿给预备的,这小妮子年纪不大,倒是挺会服侍人。

  仰脖又灌了几口,焦渴之意略减,回想昨晚之事,脑海一片空白,却是喝断片了。

  这边的酒,果然杂质多,甲醇去不干净,喝多了生不如死啊!朱大勇脑仁儿涨得厉害,抬手拍了拍额头,发现手心里,有个死掉的虱子。

  “我去!这才几天没洗澡,就生虱子了?这边的卫生情况堪忧啊!”朱大勇不禁摇了摇头。

  窦芽儿听到屋里动静,知道他醒了。赶过来伺侯着温水净面,又给他换了一身新衣裳。

  这时任义也醒酒了,锤着光溜溜的脑袋走了进来:“勇哥,这边的酒度数不高,后劲可真够猛的!把我喝得到现在头都懵懵地!”,一抬头正看见窦芽儿帮着朱大勇系腰带,心里十分羡慕,“勇哥,这样的小服务员,还有没有?给我也配一个,这边的衣服我都不太会穿。”

  朱大勇刚要回话,忽听屋外咩咩有声,循声望去,门口停了两辆羊车,沧海公王蔚从羊车下来,恭恭敬敬从另外一辆羊车上接下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头戴冲天冠,足踏方头履,一身月白色锦锻罗袍,绣着淡青色竹叶滚边,剑眉星目,鬓似刀裁,鼻如悬胆,唇若涂朱、举手投足都带着高贵气息。

  王蔚笑容满面进得屋来:“大勇,若愚先生,我师父他老人家来看你们了。”

  年轻人龙行虎步,笑吟吟地看着朱大勇:“呵呵呵,猛将兄,真好一场大醉呀!”

  朱大勇看着面目,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道:“猛将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晚扪虱赌酒,可是我赢了呢。”

  朱大勇脑海中闪过犀利哥的影子,以手抚额:“潘……潘……啊,宝玉兄!”

  王尉一脸惊讶:“嗬,原来你们认识?”

  潘冰道:“猛将兄的风采,昨晚我已领教,竹林七贤,亦不能比啊。猛将兄,昨晚那盆菖蒲,被我们浇死了,真是可惜呀,可惜!”

  朱大勇此时脑中清明,零星片断汇聚一起,也回想起了七七八八,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非也,非也,曹子建有诗云: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盆菖蒲,不过是找到它的归宿而已。”

  潘冰朗声大笑:“壮哉!壮哉!”对王蔚道,“取纸笔来!”

  王蔚取来纸笔墨砚,潘冰亲手研墨,执笔蘸饱,笔走龙蛇,写道:淮右风流客,江左麒麟子。

  执手高楼醉,同袍静夜思。

  星霜床前月,玉树后庭花。

  九天银河水,飞落故人家。”

  ……

  写了一半,将笔递与朱大勇:“请猛将兄续之,你我共谱一诗,同写风流如何?”

  朱大勇真草隶篆,虽然都会。但自己心里有数,自己这个在二十一世纪屡获金奖,青少年宫水平的书法和人家潘冰根本就没法比。不好意思拿笔,找了个托辞:“宝玉兄,昨晚得太多,手到现在还有些发抖,我看还是你写,我口占即可。”

  学着曹植在房间里踱了七步,吟道:

  “潘郎浇菖蒲,幽馨胜梅兰。

  鹤操辞湖海,凤啸踏溪山。

  溪山千古秀,湖海万年流。

  荷锄东篱下,不认是徐州。”

  潘冰且赞且写,挥笔书就,欣赏一遍,对王蔚道,“装裱挂上,此诗必是风流佳话。”

  忽有门客报知,刘文,刘宇来到,正在议事厅等侯。潘冰抚掌道:“莫教佳人久等,我们这就去罢。”

  一行人来到议事大厅,少不了一顿寒暄。朱大勇、刘宇又把任义、刘文互相引见了一遍。和分宾主落座。

  早有小仆递上茶来。这是朱大勇穿越过来,第一次饮茶,仔细端详手中青瓷茶碗,却不见茶叶,细细地全是茶末,汤色朱红,不知何物,又不好问,尝了一口,若苦若香,比之后世茗茶,虽有不及,却也不难入口。

  刘文呷了口茶水,对王蔚道:“雄泰君,刺杀张方、张韬和妖道章广雷之事,你王门主事的是何意见?”

  王蔚皱了皱眉:“唉,师娘有所不知,可惜那个鸽子只认我师父,不识我族兄家门,我只能差人去信,现在不过两日,暂时还没有回音,不过我没什么意见,我师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干!”

  刘文点了点头,瞪了一眼潘冰:“那么,你的意思呢?”

  潘冰从一进门,在朱大勇面前的那股潇洒劲儿就无影无踪,手足无措,不知放在哪里才好,一见刘文发问,连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啊!这个……那个……”

  刘文将茶杯轻轻一顿,“什么这个,那个的,大男人说话,就不能痛快点儿?”

  潘冰定了定心神,缓缓言道:“是,娘子……我想……”

  刘文一拍桌子:“谁是你娘子,叫姐姐!”

  “是……好……姐姐,我是这么考虑的,那妖道章广雷死不足惜。只要姐姐你一句话,我定把那妖道的头拧下来给你当蹴鞠踢着玩。可是张方、张韬,毕竟是我晋国将领,姐姐你是匈奴人,我吃着晋国的饭,不能砸晋国的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文轻蔑一笑:“话是如此,可是你们晋国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心中应该有数。八王纷乱,打成一锅粥。就一个河间王司马乂像点儿样子,还被成都王司马颖与河间王司马颙绑着铁柱子上活活烤死。那司马颖当了皇太弟,占领洛阳,纵容司马颙手下大将张方、张韬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万宫女被张方、张韬两兄弟当作羊肉,从洛阳一直吃到长安。这种人不死,简直天理不容。”

  潘冰低头,默然不语。

  刘文把茶杯放下,起身离座,环视一圈:“再说你们那个皇帝。百姓无粥,何不食肉糜?这种话和白痴之言有什么区别?今天这个打过来当两天皇太弟,明天那个打过来又当两天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屁股还没坐热,东海王司马越、幽州将军王浚、并州刺史司马腾又来兴兵讨伐。那司马腾又不惜大开国门,引狼入室,放乌桓鲜卑骑兵进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老百姓水深火热,几无活路。这时候还分什么晋国、匈奴?你们晋国在哪里?是肉糜皇帝司马衷?还是这些姓司马的王?”

  潘冰道:“不管是谁,这个天下总归还是司马家的天下,总也论不到你们姓刘的吧?”

  刘文对刘宇使了个眼色,刘宇捧上一个黄绢龙纹包裹。刘文接过,取出传国玉玺,举过头顶,朗声言道:“我父王本是成都王司马颖手下匈奴部五路大都督。见鲜卑骑兵势大,难以抵挡,只有匈奴的铁骑兵才能对付。前去左国城调兵。这司马颖对百姓之残暴,比之张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父王痛心疾首,为了天下百姓,登大单于位,我刘氏乃大汉宗亲,也算半个汉人,曹魏簒汉,司马又欲簒魏,何言天下正统?我父身为汉王,奉昭烈皇帝遗志。复兴炎汉,匡扶汉室。实乃天命所归。百姓之幸!”

  朱大勇眉头微皱,心中暗想,按历史书上所写,你父王对老百姓,也不咋地。却是不动声色,饮茶静听。

  潘冰道:“你父王是个英雄,乃是我潘冰佩服之人,但是征战沙场,王霸雄图。都是男人做的事情,你一介女流,百姓福祉,轮不到你来操心吧?”

  刘文最听不得别人说女人不行,怒道:“王霸雄图,志吞天下,那是我父王的事情。我对逐鹿争鼎没有什么兴趣,可我身为女流之辈,却有一事不明,你们男人争斗,凭什么把女人当成两脚羊?难道公羊的肉就不好吃么?惹恼了我,便以吃人之道,还治吃人之身。这位朱公子说过,女人也可以当皇帝。我刘文听了茅塞顿开,深以为然,不信咱们走着瞧!”

  潘冰看了看朱大勇:“猛将兄,你真这么说过?牝鸡岂可司晨?你这个想法,恕宝玉不敢苛同。”

  “不错,我是这么说过!”朱大勇起身踱步,侃侃言道,“物分阴阳,人分男女,调和阴阳,是为天道。天下并非男人之天下,妇女能顶半边天!我说这些,过于深奥,你们暂时很难明白。但有一点,我以为张方、张韬之流的所做所为,是所谓反人类罪。人所共愤,天道难容。是晋国也好,是匈奴也罢,人人得而诛之,没有什么国别之分,我掐指一算,张方、张韬吃人之例一开,遗患无穷。老百姓可就不是水深火热这么简单了。”

  刘文故意看着潘兵:“朱公子言之有理,我已制定周密计划,保准张方、张韬有来无回,你帮不帮忙,你自己看着办,章广雷这个妖道,虽然厉害,我看以朱公子的武功,完全可以对付。有你没你,也没多大区别。”

  潘冰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娘子息怒,息怒。娘子所言,句句有理。全是潘某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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