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001/梵川泽
[十二个小时后，这具躯体将会身亡。]
伴着一道毫无情感的机械音，筱原湊世抬起头。
身前的镜子里，一头乌黑短发的少年满眼茫然，清隽的脸庞刚被自来水冲洗过，看起来苍白而颓然。
他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什么叫躯体会死亡？”
[你没察觉到吗？]那道声音反问。
筱原湊世皱了皱眉。
他只觉得此刻头疼欲裂、精神恍惚，脑子不受用似的全然没办法思考。
“察觉什么？”他听见自己这么问道。
那声音半是怜悯半是嘲讽地回应：[原本的你已经死了。深夜心脏病突发导致猝死，抢救无效。]
死了。
啊，原来已经死了。
印象之中的记忆停留在某日午夜，他缩在床上近乎病态地沉迷着某款电子游戏。意识模糊间，他朝着游戏上的选项键胡乱地按上了一通——
然后记忆就停滞了。
少年恍然大悟：“所以，我其实是肝游戏肝死的。”
［……］
［能肝到你那种地步的确实不常见。总而言之，你现在已经死了。］
“如果是这么死的，那好像也不错……”不知是潜意识在作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筱原湊世理所应当一般，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么，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问。
那道机械音发出若有若无的感叹，饶有兴致地回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反应像你这样平淡的，有趣。]
[这里是日本横滨，港口黑手党的一处据点。]
筱原湊世环顾起四周。
此处设施妥善、装修精致，似乎是某个私人使用的盥洗室。更远处的窗子外天色已暗，可见现在正值夜晚时分。
[而你，你现在的身份是该组织首领的私人医生。十分钟后你要为组织的首领例行医疗。]
“原来是这样。”筱原湊世点点头，“那么你呢？你是谁？”
[我？]那道机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随后再度响彻在他的脑海——
[全知全能、无所不知，囊括森罗万象。如果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定义词，那就称呼我为‘系统’好了。]它说。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进行一项新手入门测试，让我看看你够不够资格。]
[任务时限为十二个小时，这一期间你要想办法活下来。如果不小心死在测试里，那就是真的死透了。接下来除了必要的提示外，我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帮助，懂了吗？]
“懂了。”筱原湊世回答。
[很好。那么，任务——]
“等一下。”他打断了系统。
“我不想参加。”筱原湊世说。
［？］
［？？？？？？］
［你为什么不想参加？？］
“我为什么想要参加？”少年满脸无辜地眨眼。
［……］系统决定收回前言。
这个新来的测试者根本就不是反应淡定，这分明是脑回路有问题。
“我有什么必须参加的理由吗？”他歪歪头。
［……游戏。］系统说。
［就当作是真人rpg游戏。］
［你要错过这一次玩游戏的机会吗？如果你顺利活下去，以后还可以玩更多游戏哦。］
少年垂下头，陷于沉默。
半晌之后，他才轻声道：“你要是这么说……”
“我可就不困了。”
再度抬起头时，少年那双翠绿眼眸都在熠熠发亮。就是表情太愉悦了，以至于显得整个人都不怎么正常。
像是带着点那什么大病。
［……］行叭。
不管怎么说，对症下药算是下对了。
［既然如此。］系统悠悠地，［看来你是准备参加了？］
筱原湊世郑重地点头。
［很好。那么刚才我讲述的游戏规则，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么，话不多说。］
［游戏开始——］
这句话语掷地有声地落下后，脑海里的电子音便消散了。
筱原湊世抬手拿起一旁置物架上的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走出了盥洗室。
外面是间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与药物的混杂气味。除却一张办公桌外，其余地方都被瓶瓶罐罐填满。
的确符合当下他作为一名医生的身份。
筱原湊世抬起头，墙壁上的挂钟正值六点整。按照系统的话来说，他的任务时间将会持续到明天早上六点。
而他，要想办法在这十二小时内成功存活。
办公室的门恰在此时被敲响了。指节叩击木质门的声音，听起来礼貌而轻柔。
“筱原医生，您在吗？”门口传来一道年轻的男性嗓音。
筱原湊世扭过头，瞥见了身后办公桌上的手术刀。他顺势将其拿起潜藏在衣袖中，缓慢无声地向房门移动。
透过木门上方的猫眼，他看见了一个穿着西装的陌生面孔。此人毫无察觉地再度敲起门，呼唤着他的名字，另一只手悬在外面，手中空无一物。
“奇怪……”外面的青年苦恼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还在睡觉吗，可是已经快要到例行医疗的时间了啊。”
就在对方满脸焦急地正欲转身离开时，筱原湊世伏在门板前，适时地问道：“是谁？”
青年回过头，立刻道：“是我啊，筱原医生！”
“你是谁？”
那青年在门口微微一怔，随后满脸不可置信地激动回应：“我是您的助手木村啊！”
“呜呜呜呜，筱原先生！您不能因为我上午不小心打碎了您一瓶葡萄糖就装作不认识我！！我知错了啊呜呜，请不要辞退我，筱原先生——”
筱原湊世打开门。
他抬眼打量着眼前真的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泣的蠢蛋，简洁道：“帮我拿好工具，带路去见首领。”
……
木村悠史，筱原湊世的现任医学助手。
是个长得很单纯，心思同样很单纯的笨蛋。比他入职晚一些，虽然比他年长但工作方面是他的后辈，似乎还对他抱有某种近乎崇拜的情感。简言意骇点说，他的助手木村，是个狂热的“筱原吹”。
在前往首领居室的路上听着木村对自己的各种吹捧，筱原湊世对自己目前的身份有了近一步的了解：
他目前十九岁。
一年前从东京大学医学部毕业，是位不可多得的医学天才。不知道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回到了横滨的老家后竟然跑来给黑手党打工。
从木村那里他还了解到，这具身体的父母双亡，其中的某一方似乎是个德国人。因此他有着一副极其精致的混血面孔，头发是亚洲人特有的漆黑，眼睛却犹如价格高昂的翡翠一般璀璨昳丽。
身份方面，似乎值得考究。
“到了到了，幸好赶上了，还好没有迟到。”走在前面的木村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捏了一把汗。
筱原湊世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大门是扇刻有繁杂雕花的双扇门，从外观来华丽恢弘，十分符合这间屋子主人的身份。
他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从内部拉开了大门。
来开门的是个年至中年的高大男子，脸庞的轮廓粗犷，留着一层胡子。身上是件浅灰色的西服，肩后气派地披着一件大衣。
“湊世，你来了。”男子见了他，脸上流露出些微笑意。
筱原湊世不认识这人，能过来亲手给他开门想必也不可能是需要看病的首领。但是既然喊他名字喊得这么亲密，这个男人应当和他关系还算不错。
于是他礼貌敬重地颔首，带着拎着医疗箱的木村踏入了房间。
房间的病床上躺着一名垂暮之年的老者，他平躺于床间休憩，干枯的手背上连接着吊瓶，花白的长胡顺着下颏的方向延伸至绒被外。
看来这人就是组织的首领没错了。
“首领，湊世过来了。”走回老者床边的中年男子伏下身，朝着对方耳语。
听见声音，那名老者终于睁开眼睛。他看起来虚弱极了，眉眼之间尽是怠倦，苍老的褶皱层层叠叠，松垮地挂在脸上。
“今天不用换吊瓶了。”首领的声音沙哑的像是一棵干枯的老树。
“湊世，过来。”他气若游丝，朝着不远处的少年招手，“过来，坐到我的身边。”
筱原湊世听从了老者的指令走到床边，谨慎小心地坐下身。
“晚上八点有一场宴会。”老人指向守在一旁的高大男子，缓缓嚅动嘴唇：“让大佐带着你一起过去。”
“宴会？”
“只是横滨名流之间的一场晚宴，不用紧张。”那位被称作“大佐”的高大男子和缓地说，温柔的语调同那魁梧的外观竟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协调。
任务时间只有十二个小时。
如果说自己目前在港口黑手党的据点并无危险，那么存在危急生命的事件就极有可能出现在接下来的晚宴时间段。
但是，自己似乎没有权利拒绝这件事。
筱原湊世回头看了一眼还拎着医疗工具箱，恭恭敬敬站在后面的木村。这家伙进门之前还叮嘱过他要事事顺从首领，首领的脾性一日比一日差，要是胆敢忤逆首领，可是要当场吃枪子的。
虽说筱原湊世根本没看出来这个老人哪里脾性差，但是按照游戏套路，这类事件都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拒绝了也会被强行要求去参加。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省去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交流过程。
“我知道了，我会和大佐先生一起去参加宴会的。”他平稳地回应。
老首领点点头，终于再次躺回床间，满意地闭上眼睛。
“有湊世在就是好啊。”旁边的大佐开口，“你一过来，首领就可以好好休息了，着实不负‘港口黑手党的镇定剂’之名。仅仅是在你身边站着，我也的心绪也因此平复了不少呢。”
镇定剂？
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
虽然这位首领对他的态度好到叫人匪夷所思，可他还是想不通一个私人医生为什么值得让首领叮嘱那位……明显像是组织高层的大佐先生带他去参加皆是横滨名流的晚宴。
因为他，是这个组织的“镇定剂”？
［对，镇定剂。但你不仅仅是这个组织的镇定剂。］系统的声音恰在此时出现。
筱原湊世的反应依旧平淡，他观察了在场的其他人，确信这道声音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在心中默念。
［还没必要解释，你也不需要好奇，因为你还不够格。］系统近乎冷漠地回答。
［用游戏术语来解释的话，就是你的等级不达标，不足以解锁这些消息。］
［所以如果你想得知真相，不那么稀里糊涂地死去……］
［那就活过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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