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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专宠


一直到开春,司徒邑只要来后宫就只往承凤殿跑。这样长久专宠的情况之前从未发生过,

        时间一久了难免不要闹出些事来。

        掖庭殿冷清得仿佛要结了蛛丝一样,曹美人不甘心,像上回一样又跑了几次无极宫,不过后来回回都吃了闭门羹。赵夫人稍灵光些,知道司徒邑正在兴头上,跑过去必会惹不快,所以只专心服侍原太后。倒颇有些从前楚越做太子妃时的心境。

        这样的风吹得久了,原太后也看不下去亲自出了手。

        不好敲打皇帝,就来敲打皇后。当着楚越的面说了一堆皇后需得为大局着想,不能只想着自己独占君恩的话。说完又暗讽她都这么得宠了,肚子里还没见有个动静。

        楚越也算是经历过事的人,面对明里暗里的指责只低眉顺眼地应“好”,应“是”。

        等原太后一走,那些话也就随着她原模原样的带回去了。

        过了一会,田入后室和楚越禀告,开口前还不确定地瞅了一眼她。

        “怎么了?”楚越抱着暖炉翘腿看她,心情还有些放松。

        “曲湘侯府的人来回说,大长公主在自己房中自缢了。”田吞咽着说,“他们说是……畏罪自杀的。”

        楚越手中的暖炉随着窗外传来的闷雷声一同滚落下去,即便这事也有自己的参与,但是听着消息仍是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她只是奇怪,心里头明明像松了口气,眼眶里却又干涩起来。

        当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自嘲了一会便挥手让田退下了。随后躺了一会便独自出了承凤殿。

        这天阴沉得仿佛要往人身上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还记得随着永安十一年跟随大长公主入皇宫,那时候她害怕这深宫,也害怕说错话,便躲在她的母亲身后,只敢偷偷地去打量太皇太后。

        当时,母亲是她唯一的依靠。

        后来就变了,什么都变了……

        偏宫这地方从前也不知道是谁居住的,平帝时期就一直没人管过了,到了司徒邑手上也仍旧没人动它。

        虽是破败了一些,可却是宫里头难得的幽静之处。楚越就拂了石几上的尘土,又坐了下来。

        那枯萎许久的桂树上有一截发了新芽,也不知是老桂树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寄生上去的。不过好歹能添点绿了,这院子里也终于有了些生机。

        她就闭上双眼静静的感受了一会微风,开始祈祷起来。祈祷她们下辈子可以各自投胎到普通的家庭,不要再有那么多沉迷权势。

        母女俩走到这一步,最后两败俱伤。希望下辈子,她能真正好好疼爱自己的女儿。

        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那些郁结之气消散去一大半,她才出了偏宫。

        皇宫里头人少经过之处,也是流言蜚语最爱传播之处。楚越还未踏出庭院,听外头传来细细低语之声,便把脚又收了回来。

        “曹美人脾气这么大,昨儿什么事把你打伤的”

        “下午赵夫人过来与她说话,我就伺候着听了几句。听赵夫人说她从前在蕹州王府伺候时,因生病惹得陛下可怜,难免不多疼爱。这话谁还听不出来又是撺掇曹美人去争宠的。上次跑无极宫哭宠也是她的主意,明眼人都看出陛下烦了。这个节骨眼上要是闹这些假手段去争,将来难免更讨不着好,后来我就劝了美人几句,没想她就动怒把我打了,怪我多嘴。”

        “也是只着急眼下,赵夫人好歹还有个儿子有条后路。曹美人闹这些,将来陛下要是怒了就真的收不了场了。”

        “所以我也是不想管了,今后也随她去了,跟着这样的美人也算是我倒霉。”

        两个宫女说了一些后便走了,楚越又等了一会,待外头彻底安静了才出去。

        不由得感慨起赵夫人的心思还是深沉,起码比表面看起来的要深沉许多。那曹美人手下的宫女也着实是聪明,还能知晓分析大局,只可惜跟错了主人。

        看来后宫里头的这些事远比她想得要热闹。

        她无心在这些争斗上,想了一会后就又皆数抛诸脑后了。只一路慢悠悠地往承凤殿走回去,不料半路上开始下起雨来。

        田在殿门处焦急地来回踱步,楚越就小跑着上前预备要打趣她,走进了才看到了门后的成奎,以及殿内冷着一张脸的司徒邑。

        她就停住了,下意识地将相处时的面具再戴好。

        宫女替她擦拭着湿发,几个小黄门又在后室里吊上了一尊环链铜方炉,里头放置了燃着碳木。顷刻间就暖和了不少。

        等东西弄好,司徒邑就招手将他们都屏退了。

        “去了哪里?到处都找不到你?”他拿起帕子,将楚越身后那瀑布一般的乌发抓了起来继续拭干。语气里还有一些刻意压着的怒气。

        即便现在某些关系上不同了。可若不是在床笫上,这般亲密的行为还是会叫楚越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就轻声回说自己去偏宫坐了一会,感觉心里舒坦一些了才回来。

        司徒邑便没有说话了。

        为什么不舒坦,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即便楚越再怎么恨大长公主,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肉关系。何况在大长公主没有贪恋权势之前,母女的爱还是在的。

        终归生育一场,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晚间的雨水随着电闪雷鸣越下越猛,那些雨点子打在木窗栏上,就像是一只只蚂蚁在往心头爬。每一步都叫人又痒又难受。

        司徒邑这夜比平时要急躁许多,好几次甚至到了她要求饶的地步。楚越不会明白他白天过来时的感受,尤其当宫人来回说也没找到。

        那一瞬间他的心是被绳子捆绑着悬吊在半空之中的。

        所以此刻他近乎疯狂地确认楚越没有离开,还在身边。

        等到他终于心安放缓一些的时候,楚越却又开始走起了神,她忽然开始回想起多年前电梯老婆婆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不算是重新好好活一次。

        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足够清醒,所以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和大长公主站在对立面。可是当事情一点点的处理完成,若有一天那些看起来和她一面的人都倒下了。她就算不再是傀儡,只要身处后宫,她也终究无法做到为自己而活。

        那这样又还算不算重新好好活一次呢?

        然而她又没有退路了。在这一点上,她和司徒邑是相同的,很多事情的选择,无论哪种结果都存在弊端。所以选到最后,可能还是讨不到一点好。

        她就听到耳边传来司徒邑低沉的嗓音,依旧是让她专心。

        总是这样走神,难免不给人带来挫败感。她便抬手温柔地挽起他额间掉落的发,又习惯性地做出一张沉迷的样子,欺骗着他自己并没有走神。

        而这样换来的往往是更深层次的爆发。

        后来过了一两日,曹美人果真如那两个宫女说的病了。甚至一度将人派到承凤殿来请人。司徒邑不理会,曹美人便自己亲自来,无疑还是哭,跪在承凤殿门口边咳边哭。

        楚越在后室听得都心疼,田却比她要生气,说怎么也是皇后的地方,竟然还欺压到头上来了,也太没了规矩些。

        她见田难得的这么生气,又觉得有些好笑。田在这方面比她要上心许多。一览了然的皇后得宠就开心,失宠就愁。

        过了一会,被吵得实在没了办法的司徒邑就丢下了手中的竹帛,和楚越说自己去看看。她就扬起面具上落落大方的笑,只让“陛下快去看看罢。”

        “生病”这招果然还是奏效的,后来几日,司徒邑也就很自然地歇在了曹美人的寝殿。

        承凤殿也来得少了。

        楚越并不算多在意,田惯会打趣她,“娘娘也病一个,又把陛下招回来呗。”

        她也是知道皇后不喜欢曹美人,才敢这么说。

        只是楚越觉得她是大宫女做久了,愈发的没了规矩。便笑着让她给自己的刺绣描花样。从前在潜陵教她画画时,她便是最苦恼这一项的。

        如今还让她画,无疑是带着故意惩罚的意味。田画了几笔就求了饶,说自己再不取笑娘娘了。

        到了三四月间,天也渐渐的回暖了。

        朝廷里多了几个司徒邑颇受赏识的新进臣子。尤其是冯峥的大儿子冯冗。出生名将世家,又是被他爹着重培养出来的,军事方面的造诣自是不低。

        司徒邑还单把他拉到无极宫去说过几次话。谈得开心了,衣不解带到天明也是有过几次的。且回回出去游猎也必要带上他,就是曹燊这个功臣都被冷落了不少。

        曹燊自是看不过去,自冯冗入了北都大营,也不大不小的刁难过几次。冯冗是个铁血男儿,只关心军事大战上的事,自不在这些讨宠争斗的小事上计较。

        只是司徒邑却出了奇的身为帝王特意提点过曹燊一次。这又哪是曹燊这种硬脾气能忍下的,后来只变本加厉。

        特别是在司徒邑封了冯冗屯骑校尉一职后。曹燊又自诩自己平民出身到今日地步,极为看不惯这般靠父子关系上来的,便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给了冯冗八十军棍,直接给人半条命都夺了去。

        早已退下朝野的老将冯峥不得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无极宫来为自己儿子喊冤。司徒邑也就大怒之下革了曹燊的军职,让他在家好好反省。

        曹美人又哭着闹着来求情了。彼时司徒邑正在承凤殿内和楚越下棋。

        楚越从前只会下五子棋,司徒邑却嫌太简单,开始教着她下围棋,两个人对弈几把,总是她输。司徒邑怕打消她的斗志,就开始默默的让着。楚越就算是看出来了也装不知道,难得皇帝愿意这么逗乐自己,顺着坡给下两个人都能开心。

        她听着外头的哭声问,“陛下不去哄哄吗?”

        司徒邑并未回她,楚越就笑着放下一子,又问,“这次就一定要革职这么严重?”

        毕竟现在丞相一党还在,就算司徒邑手下的人慢慢涨起来了,也终究实力悬殊。

        为了这么一件还不算触犯底线的事就要革了曹燊的职,想想多少还是有些不理智的。

        “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给过一次教训还不知收敛,这样的人不要也罢。”司徒邑寻思他又要胜了,怎么都让了这么多她还赢不了。

        楚越心思没全部放在棋盘上,只觉得司徒邑刚刚那一子放得太奇怪了,于是又自顾自地放了个自认为不错的位置,继续问他,“什么教训?”

        “啪”,司徒邑又很是明显的让了一步,也继续回答她,“去年冬时的那场一定会败的战。”

        “一定会败的战?”

        司徒邑目光虽在棋盘上,嘴上还是耐心与她解释,“西南湿冷,燕军冬日打不过是必然的事,但若不出兵提前损耗一下。等第二年他们蓄势待发再进攻,就更加难打了。”他抬眸看了一眼楚越,“毕竟第二年朕要开始清理朝廷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所以那次不过是缓兵之计?”

        司徒邑点了点头。

        作为司徒邑手下重要的一员大将,又身在军中,曹燊不可能出征前察觉不出来会是一场败战。他那时就应该明白帝王的惩戒之心了。后来还不知道收敛地做了这种打压之事。也难怪司徒邑会生气。

        那看来,曹燊是真的被司徒邑弃了!

        对面人的心思已然不在棋局上,司徒邑也懒得自费功夫琢磨着怎么让了。便起身往后室床榻走去,只让她去处理了外头的事。

        成奎瞧着棋局落了才来回说曹美人哭晕过去。楚越便第一回做了个主,吩咐着几个小黄门带下去。

        田还颇有些解气的。

        落日余晖下偶有鸟雀飞鸣,楚越站在殿外看了一会,与她问起了那日轻薄班乐的小黄门可还在。

        田回说一直用班乐的名义联系着,又立刻会意,有些兴奋地问,“是不是要借着班乐的名义把那小黄门约出来了?”

        楚越收回目光轻声说,“等再过段时间吧。”

        缓些时间,才能显得更加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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