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惩罚

盯着身上的道袍，姬茕略有些无语。道场内四季如春，派发的道服都是夏衣。与宫中衣裳的制式不同，天祁门所派发的道袍，男女并无不同。因此穿在雪怀身上瞧着就是干脆利落，套在姬茕现在这具羸弱不堪的身子上，就明显大了一号，自肩膀处便松松垮垮地下坠，只能以宽带束紧，却更显出纤腰盈盈一握。将多余的衣裳往后扯，便凸显少女初萌的青涩；若要在身前堆积，腰胯的曲线便一览无遗。

        姬茕叹了口气，正想着差不多就这样吧，却见榻上的少年坐直了身子，面带严肃的对着她说：

        “师姐，你不要这样出门。”

        “这样怎么了？”

        姬茕瞟了他一眼，语气带些轻佻，不置可否。正在心里寻思着果然修真文的男人都是食古不化，又觉着师弟都敢管教自己了是不是应该□□一下，胡思乱想之时，雪怀却并没有半分善罢甘休的意思。少年的脸上泛出可疑的红晕，眸子瞥向旁侧，说话突然支吾起来。

        “你你衣裳上有”

        “？”

        “!!!”

        实在是尴尬，非常之尴尬。终于在少年吞吞吐吐的指引下，姬茕瞧见了道袍上的血迹。是的没错，大姨妈拜访了。姬茕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小腹隐隐的坠痛——本来觉着是修仙文就掉以轻心了，但是在未曾筑基之前，这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小女孩的身体，月事是不可能不来的，要命的是，并没有人给姬茕准备月事带。天祁门显然不可能给弟子发这个，再过不久就必须去集合，再去别的弟子的小院借这玩意也来不及了。一时间姬茕只觉得焦头烂额，匆匆忙忙把衣服往下扒，想着换一套新的，吓得雪怀急忙按住她的手制止这种危险行为。

        “师姐，你别”

        姬茕拧眉瞪他，少年却没有半分退却。分明连耳根都在泛红，眼睫低垂目光游移，却坚决地制着姬茕的手腕。

        “别生气要不，用我的衣服吧。”

        “用你的？为什么，不是每人配备了两套吗？”

        姬茕觉得心浮气躁，语气不善，只是因着声音娇柔，反而有几分嗔怪的意味在。雪怀见她止住动作，这才收回手，将手指拢进袖内，耐心与她解释。

        “我是说，将我的衣服裁开，过几天我自去同管事仙长报备，只说是练功时跌破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姬茕却听明白了。这些仙府道家每年缴收凡界供奉，一个个都富得流油；且她与雪怀资质特殊，天岐门配的衣裳都是上好的绫罗，因此粗略裁做月事带应一时之急也并无不可；少年说以他的衣裳做，一是体谅姬茕这几日衣裳换洗问题；二是觉出姬茕作为女子，且在外面又是小白花人设，入门初几日便说衣服破了，是否惹人猜忌且不说，去领衣裳时也难免尴尬。而由雪怀去，少年行事毛躁，这些事也是常有的——短时间内思虑如此周到，姬茕一方面觉得心里熨帖，一方面又因少年的心细如发而有些多思。

        这些事，雪怀是怎么知道的？且他看到血迹，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

        姬茕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接近雪怀，本就是带着目的性的。即使需要他在系统不在时作为队友，想要由他来摸索世界变故的原因，也不意味着对方必须要对自己完全坦诚，或真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依赖、信任自己。于是姬茕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把雪怀赶出了屋子。

        从柜子里揪出雪怀的衣服，将侧面压在佩剑的刃上，三下两下裁成布条，姬茕心里莫名其妙还多了点畅快的感觉。昨日沐休时，雪怀将他俩的衣裳都洗晾过，在柜子里关了一会，皂角的清香似乎比姬茕身上这件更浓郁些，萦绕鼻尖，叫她无端想起入夜时昏黄烛光下少年的侧脸。

        隔着门，雪怀的声音远远的透进来，显得有些闷。语调里带了那么点委屈与小心翼翼地讨好的意味，听着屋里姬茕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止住了，他才轻轻敲了敲门框。

        “师姐？你生气了吗？”

        “没有。”姬茕飞快地否决，重新束上自己的腰封。一边想着雪怀这么爱干净怎么初见的时候把自己弄的灰扑扑的，一边捎上自己和他的佩剑推开门。将剑扔给微退一步的少年，姬茕侧过脸不想看他，径直的向着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发现师弟丢了。

        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姬茕决定保命要紧——今日晨课那个师父一看就是个贼爱体罚学生的主，说不定雪怀就是闹别扭换了一条路走，总不至于傻到不叫他就赖在院子里

        吧？

        一直到修体师父叫了雪怀三次，雪怀还没应答的时候，姬茕才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瞧着师父越来越黑的脸色，姬茕觉得现在说自己回去叫雪怀估计只是火上浇油。反思着自己今早对乖乖师弟的态度，姬茕咬着牙根轻啧一声。

        师父已经在忍耐的极限了，雪怀才姗姗来迟。看着也并不像是在路上胡乱溜达故意迟到，反而是有些急匆匆赶到的气息不匀。要不是姬茕确定自己甚至没有问题，都要觉得雪怀刚才和自己一起出门是幻觉了——

        “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

        修体师父帮姬茕问了出来。虽然语气十分不善，但是很明显的还是因着雪怀的资质进行了偏心化处理，不然早被罚绕着仙岛跑一百二十圈了。

        “是弟子懈怠了，弟子领罚。”

        雪怀却并未解释，只是微微躬身作揖。修体师父觉着没有台阶下，怒气值暴涨。对着雪怀一通训斥。

        “你不要觉得自己资质上佳，就目无尊长！要是不想修炼，哪儿来的就给我滚回哪去！你自以为天才，便可以这样不成体统吗？既然如此，去血池泡半个时辰再回来！”

        “弟子领命。”

        而雪怀的神色并无半分变化，分明是恭谨的姿态，因着少年玉质金相的翩翩风姿，更与膀大腰圆的师父有着过于强烈的对比，叫人硬生生瞧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态度来。惹得同修少女们目光灼热，黏在雪怀身上不肯动弹。修体师父似乎也察觉出来弟子的目光，冷笑一声。

        “本来，血池是你们练气之后，突破小等阶之时才能体验的，既然咱们这位甲等资质自命不凡，今日我就为他开一开后门。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血池乃是上古神兽精血汇聚之池，你们所使用的只在浓度稀薄的外围，那也不是□□凡胎能够承受的。练气修士，沾一星半点，便如抽骨洗髓般痛苦，只能于突破时暂入片刻；凡人之躯进入，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说到这里，师父瞥了雪怀一眼，似乎在等待少年服软讨饶。雪怀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瞧了回去，沉吟了一会，一字一顿地回应，把师父气得够呛。

        “那，多谢师父提携？”

        姬茕也被他气的够呛，怀疑师弟是不是脑袋里其实缺根筋。这么明显的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一定要置自己于险境吗！但是瞪了雪怀好家伙，目光都被避让开。少年似乎铁了心非要领这个罚不可，要不是修体师父面色凝重姬茕真的会以为这是什么好事了。

        “既然你执意如此，长随，带他去。”

        师父侧头将一位炼气期的师兄叫来，给了他一块赤红的牌子，又凑近嘱咐了几句。姬茕目送着雪怀离开，一整个早课心里都惴惴不安，眼见着已过去一个多时辰，担忧的感觉越发强烈。终于挨到休息的时间，姬茕急匆匆顺着他离开的方向，行至一半，却撞上了方才那位师兄。

        “师兄！请留步，我想问问，雪怀他…”

        “他…唉，我得和师父禀告一下。”

        那位长随师兄一副焦急的模样，盯着姬茕瞅了瞅，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语焉不详的应了两句，便快步离开。姬茕的心悬了起来，想去血池看看，却也知道那里是禁地，随意乱找自然没可能找到。等她再折回去时，师父和长随师兄都已经不见踪影。

        直到夕阳西落，姬茕回到小院时，她都没有再得到雪怀的一点消息。虽然在心里说服自己这种一看就是天选之子的挂逼不会轻易狗带，姬茕还是无法抑制住她自己都觉得强烈的莫名其妙的担忧感。

        “要不还是再等等…”

        姬茕嘟囔着，身体倒是已经很诚实的替她做了决定。燃了一盏烛灯，她端着灯盏来到前院，在石凳上坐下时才注意到，白日里她浸了血渍的衣裳已经被洗净，晾晒在院内。他们这种普通弟子的小院，洒扫的仙仆三日才来一次，昨日刚刚来过，显然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那就是…

        由着这件事再仔细回忆，姬茕才惊觉，当时雪怀袖角分明沾了些水渍。只是当时情势紧张，她根本没联想这些有的没的。盯着随晚风轻扬的衣裳，一股懊恼夹杂着歉疚的情绪翻涌上来。

        “……这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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