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在钱庄混迹十五年，又在行院混迹十五年，嬷嬷是最知道哪些手段可以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烈女用软方，俗妇用钱财。
像林惘这样，眼神无光，脸上时时刻刻都一幅濒死残像的人，让他日夜活在□□和赞叹中，周而复始的感受男子侵略的目光，压榨他身上所有值得压榨的，侮辱他觉得最不该被侮辱的。
当初送林惘来行院的男人说过一句话，
“要么让他疯，要么让他死。”
每次院里收到官-妓，嘱托之人都爱说这样的话，无非是不想让她好过，或是不想让她活云云。那样决绝狠辣的话，嬷嬷也是第一次听。
男人还说，这次给她送来的人，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冷面无情的毅王杨怀衍，府中受宠的小倌。
嬷嬷听他每次说话都只说一半，吓得心惊肉跳，可当听到最后两个字时，又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男人走后的晚上，嬷嬷兴奋的一夜无眠，脑海里漂浮着成百上千个让人求死不能的法子。
…………
院里来的文生儒士，边与美色酌酒，边对着好友谈天说地。
你可知当今天子的兄弟，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毅王，是个好男色的断袖？！
当真？！
千真万确！！昨日还传来消息说那毅王半年前找了十多个小倌侍寝，每日伺候的小倌都不同，夜里闹到深更，白日还和一众小倌在榻前蒙眼嬉戏！
这消息可十足震撼！不过，我从别人口中怎得听说，那毅王其实是好女色的，也是半年前，他从各个花楼找了几位花魁轮流在府上过夜呢？据说所有的女子长相都酷似一人……
楼上的林惘捏紧了衣袖，双眼通红，瞳孔放大。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自己心中皎皎皓月真的如同他们所说一般荒淫无度。
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二皇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是谣言。
确实是谣言。
嬷嬷看着眼前捧着银子的书生，心里嘲讽又愉悦。
参与摧毁一个人的感觉无比惬意。
…………
林惘十八岁，同年天子与丞相南下寻访途中，突遭变故，天子当场殒命，丞相身受重伤，朝中由毅王独揽大权。半月后，毅王扶持杨怀戚幼子称帝，朝中上下焕然一新。
减少赋税，修订律条，文武权衡，剥夺独-裁……
毅王成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同年秋分，林惘生了一场大病。久病不愈，心智不明。有幸第二次见到林惘的男子，都觉得林惘有了很大变化。不如往日单纯的沉郁，如今的林惘，眉眼透露出犹豫，眼神夹杂着不甘和愤恨，气质越发郁郁寡欢，看起来荒凉无力。
不过来行院的男子却更多了。因为林惘会时不时的跟他们搭上几句话，林惘总是问他们：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呢？
所有男子都一样吗？
你喜欢我什么？
男人们听见这样清纯的提问，心里十分高兴，连带回答问题都越发口无遮拦。
林惘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越发殷切的对男人们提问。
他迫切的想要一个解答，一个指引自己走出黑暗的光亮，一只把自己从深潭中拉出的手。
金戈铁马，羽扇纶巾的英雄，
你在哪里？
…………
林惘十九岁，得了行院“第一美”的称呼，脸上无时无刻都洋溢着让人沉溺的笑容。
他想让英雄找到自己，自己就必须保持以往的神情。
是依恋，是爱慕，是热切的温柔，是幽邃浩瀚的情-欲汪洋。
他看每个来人，都像自己的英雄。
可是，为什么英雄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为什么英雄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了？
林惘怔怔，缥缈的视线开始模糊，睡意困惑纷至沓来。
咚——
“来人……来人啊！！！有人昏倒了！！！”
“啊啊啊啊啊！！！”
霎时，院里传来了女人们的惊呼声。
…………
林惘醒来时，已然身处在自己常住的房间里。
勉强起身，张开双眼，可，为何自己还是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
双眼模糊，气息急促，林惘又要昏迷过去。
就在林惘跌下床榻之际，一个男人接住了他。
是谁？是自己的英雄吗？
怀抱好温暖，但不是英雄的味道，脸庞也无法看清……
自己已经很累了，眼前人是不是英雄，还重要吗？
林惘发觉自己的衣袍被褪下，堪堪挣扎一瞬后，便任由男人去了。
外衣内衬逐件脱落，美好的肉-体终于呈现在英雄面前了。
睡过去就好了，睡一觉就没事了……林惘安慰自己。
眼看男人模糊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林惘的心跳和呼吸就越发缓慢。
门被一脚踢开，发出巨大声响，自己的迷茫的神智被噪音拉回笼。
再一睁眼，一把利剑已然将眼前的男子当场斩杀。
是谁？
是英雄吗？这是英雄的剑吗？
是的，这是英雄的剑……
英雄来了？！
林惘模糊的视线越来越清晰，直到对上门口男人的双眼——
林惘心脏狂跳。
眼前的人，不是他是谁？
巨大的喜悦冲撞着林惘的神经，常年疲惫的躯体被血液催动，散发着股股起死回生的朝气。
一只脚落地，门前的男子信步走进屋内。
林惘迫不及待的看向男子的面庞，另一只脚却无法动弹。
为什么，
为什么英雄眼里没有喜悦，没有期待，没有溺爱，没有记忆里一切熟悉的情感？
那双眼睛猩红，像一头怒兽……
他真的是自己的英雄吗？
是吗？
林惘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浑身只觉刺骨的严寒，汹涌的情感一挥而散，心底涌现出强烈的恐惧。
他向自己走来了……
林惘害怕地不断后退，直到自己退无可退。
男人钳住林惘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眼前的男人，目眦欲裂，嘴角紧抿，像看死物般看着林惘。
这……这不是自己的英雄……
可为什么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自己以前做错事，男人也会生气，只要道歉就没事了……
这次也可以吧？
“对……对不起”林惘小声道。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如今的你没有资格与我致歉”男子声嘶力竭。
一瞬间，林惘情绪如同洪水决堤，势不可挡。
只是林惘面上，还是显着恐惧带来的惨白。
英雄又讨厌自己了，自己要被抛弃了。
从一进行院就开始被折磨的精神，现在骤然崩断，脑子里仿佛重现出一根根血脉断裂，流出滚滚鲜血的壮观景象。
有母亲被刺穿心脏，无力倒下的画面，有英雄沐浴在日光中，回头展望的画面……
一片一片拼凑出来的二皇子，如今只差最后一片。
现在拼上了，却轰然塌陷，自己也遍体鳞伤。
让一切停在自己入宫那天吧……
林惘露出微笑，杨怀衍却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
林惘推开杨怀衍，快步冲向窗户，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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