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想你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主管开会结束时敲了敲桌子轻咳一声，“咱们这周团建，具体内容下班前商议后发在群里面，别忘了看。”
一下午何未都忙的像个陀螺一样转，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才想起这回事，他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去宁颐温泉，听起来还不错，何未放了心睡觉去了。
周末的时候何未和公司里的人一块坐车，到了地方同事三三两两的下来结成团，同事康明碰了碰他的肩膀，“一块不？”
更衣室很大，何未换好衣服跟康明泡在池子里，温泉是男女混合着的，何未还是稍稍有些不适应，康明问他，“怎么了？”
何未摇摇头，说，“没事，我刚刚才发现魏桥没来，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有注意，他是生病了吗？”
魏桥同他的关系还不错，有次他觉得感情压抑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厕所偷偷哭过，结果被魏桥撞见，他当时心里脆弱异常，魏桥询问的时候便同他讲了些学生时代的事情，除了那段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走过去就好了。”魏桥说，“有些人确实过分，可惜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不然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因着这些话，何未对这个同事很有好感，两个人的关系也比寻常的同事更亲近一点。
“他啊。”康明跟魏桥一个学校的，两个人的生活交集更多一点，康明想了下道，“应该是他爸生日，他回去庆生去了。”
聊起魏桥康明话便多了一些，“之前总是跟他爸闹，两个人脾气都不太好，工作了这青春期总算是过去了，还知道给他爸过生日了。”
何未听得好笑，说，“魏桥看起来脾气挺好的，工作这么久都没有见他发过脾气。”
康明翻了个白眼，“那是现在，你看看他以前，混小子一个，他爸没少揍他。”
何未来了点兴趣，说，“怎么讲来着？”
“他小时候整天瞎跑人溜的不见踪影，到了吃饭的点不见人回来，家里人半夜急得找了他一圈了才发现搁家里后院睡觉呢，他爸气得要打他，结果这小子还知道还手，把他爹气的。”
何未想到这个画面笑了一下，说，“那还挺可爱的。”
“可爱？嘁，”康明说，“小时候他抢人家邻居小孩的玩具不给直接就上手揍了一顿，把人家爸妈牵着人找上门来要医疗费。上学了也没见好，中学里面那些瘦瘦弱弱的男生基本都被他们几个人给欺负了个遍。”
何未嘴边的笑僵了一瞬，他抬眼，说，“怎么个欺负法？”
“还能怎么样？”康明漫不经心道，“手段不就那些，关厕所，泼水，直接上手揍，恐吓他们帮忙写作业，一个不高兴就拿那几个人出气。不过，其实长大了就会觉得那些事情其实很幼稚，要是再来一遍，估计魏桥就不会这样了，想想挺丢人的。”
何未指出他话里面是错误，说，“那就不叫‘帮忙’了，是恐吓。”
“这么在意干嘛？反正结果都一样。”
“就没有人帮帮他们吗？”
“谁？”
“被欺负的那些人。”何未慢吞吞的说。
“哈哈，那没有。”康明笑了下，说，“我那个时候也不太敢惹他们，刺头。”
“哦。”何未本来有些话想开口，但想了想又压下了这股想法。
原来魏桥也并非像他所说的那样。
“每一个人都想当救世主。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当时尚处的境地中站出来，这是少数人。但是我们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被欺凌也不主动欺凌。”康明靠在温泉边上，说，“不过要是我能像咱办公室那个小李说的那样重生回去，保不齐我就直接给他们举报到教务处去。”
康明说着笑起来，何未牵了牵嘴角。
“我知道。”这样的人确实很少，所以大概他还算幸运，能遇上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温泉的后面是黝黑的山坡，何未出神的走着，一时间竟然也没有注意自己越走越远，等他再发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身处在哪里了。何未当下还算淡然，他今天听完康明的话，心里面已经十分郁卒，放空思绪的的走了一圈才舒了口气准备回去。
周围群山环绕，一时之间何未竟也分辨不出来自己具体在哪个方位，他皱眉掏出手机，手机今天他没充满电，本以为带了充电宝就万事大吉，没成想遇到这种事情，手机很干脆的关了机。
不逢时——沥沥沥的下起了雨，何未叹了一口气只好凭感觉的往回走，这个地方偏僻，周围没有灯，何未走了一圈就摸黑，路上有大大小小的石头散落，他一个不小心差点磕到。
何未手小心的摸在石头上，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按照这个趋势，他要自己出去，很难。但是总不能不动，等人找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想明白这一点，何未酒继续往前走。
雨下得不大，但是很愁人，细细碎碎的秋雨飘过来，十月中旬了，晚上的天寒雨交杂显出瑟瑟的冷意出来，何未只着了一件外套，在深秋的夜里显得稍稍薄。
前面的路是漆黑的，看不见任何光亮，平白的，何未想起来他的一生——也是这样，曲折而没有光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何未全身被淋湿，雨水透过竖起来的衣领滑进去，他走累了，干脆选了个地方靠在那里停歇，再惨也不会这样了。好好的团建泡温泉他也能绕一圈迷路。
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何未晚上没有吃饭，现在才觉得胃部突然痛了起来，火燎一般的难受，他蜷缩起来，微微弓起身子。他看不到他此刻的样子，发丝散乱的被雨水打湿，可怜巴巴的贴在额头，嘴唇白的吓人。他的长相其实偏妖冶多一些，但这份的眉眼间的风情总会被他温和无害的气质压下去，这使得他看起来总是温顺的——漂亮美人。
明明长相那么不寡淡的一个人，却拥有着最无味的人生。
何未捂着腹部慢慢的滑下去，朦胧间他看到一个人，温热的手靠近他，慌张的喊他。
“未未？”
“未未！”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好半天才辨认出来，说，“阿靳哥哥？”
这是他这几年第一次这样喊出来，像平常的许多年前的学生时代一样。
沈靳骑好车停在他家门口，漫不经心的喊他。
“何未，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学校，我骑车载你回去。”
后来沈靳家里面为了让他更方便，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房子，沈靳还是会绕过来 问他，“未未，要不要一块去学校？我刚好顺路。”
其实不顺路的，沈靳是怕他去学校的路上又被人欺负，这些何未都是知道的，沈靳不讲，他便也不主动戳破。
康明说，我们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被欺凌也不主动欺凌。
这其实不对，如果要按照这样算，那何未连个普通人都不算，在戚风那里不是，在康明这里，也不是。
魏桥同情他的经历，但又何尝不是在别人的人生中充当一个施暴者的本质，这二者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人当然能站在现在的角度评判先前的种种行为，后悔或不后悔，但唯一不变的就是，造成的伤害不会挽回，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不会改变。魏桥开玩笑说会保护他是空的，康明说重生一次也许我会举报到教务处阻止他们也是空的，只有朝他伸过来的那双温暖的手是真真切切的。没实现的都是假的，握到手了的才是真的。
沈靳湿热的手心握住他，温暖的一塌糊涂，何未趴到他的背上，觉得头好像眩晕，沈靳怕他睡过去，不停的同他讲话。
“未未，你怎么跑这么远？”
何未费力的回答他，“不记得了，回过神来就在这个地方。”
“温泉后面都是山，这里设施还不完善，你乱跑很容易出事。”
何未把头靠在他肩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沈靳喊他。
“未未？未未？你睡着了？”
停了一会儿，何未才道，“没有。”又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沈靳顿了一下，“今天跟客户谈生意，看到你公司的老总了，他说你们在这里团建，我顺路就来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他想见何未，但又不好上前，只好在后面偷偷跟着他，转了一圈又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他不怕何未不问他讨要补偿 就怕何未不开口。
这段时间他卸下了对何未的偏见才恍然发现，其实何未还是同从前的何未一样，是他自己蒙蔽了眼睛，总是要从何未身上挑毛病，人无完人，神仙也不会经得起他这样的挑剔。
“是吗？”
“嗯，今天玩得怎么样？”
“还好。”
“没有其他感受吗？”
“有点累。”
“回去了就好好休息一吧。”
何未点点头，发现前面的人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前面有光线照过来，何未歪歪头，说，“为什么我就走不出来？”
沈靳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你笨。”
“嘁。”
因着是一路说话，何未并没有睡过去，反而精神还不错，到了亮处工作人员带他们出去了，刚下来何未就发现哪里不对，他身上粘稠稠的——暗红的颜色。
他没有受伤，那就只会是沈靳，他仓皇的看过去，沈靳低垂的右掌心有着一道很深的划痕，浸湿透了周围的衣料。
沈靳看见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要缩手藏到后面，何未说，“怎么划到了？”
“没什么大碍，不小心摔了一跤。”沈靳轻描淡写的说。其余便不再多话。
最后何未没去医院反而是沈靳住了院，冒着寒风淋雨，感冒又发炎。
半夜的时候沈靳烧的糊涂起来，何未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准备叫护士过来，沈靳突然拉住他的手。
“未未。”
“我在。”
“你不要出事。我今天好害怕，好怕你就这么不见了。”沈靳烧的连手心都是温热的，“我一直以为我不在意你的，可是一想到你会出事我就好害怕，我听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到后山去找你，我猜你这么笨，肯定是在里面才会出不来，可是我又害怕，万一你不是在里面怎么办？我摔倒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你要是真的里面怎么办？会不会也这样笨的要摔倒，会不会很疼。”
沈靳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他清醒时候从来不会说的话。
何未轻声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来？”床上的人大脑停顿了一下，给出了内心最诚实的答案，“好像是，因为想你了。”
何未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说，“你也会想我吗？”
“不只是这样，好像，好像还有点喜欢你。只有一点点。”
何未说，“一点点就够了。”
何未弯下腰仔细的看着他，借着病房里暖黄的光，他看到沈靳流了泪，很小的泪珠缀在眼角，大概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何未一瞬间想到了曾经戚风也在他面前流过泪，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哭了，因为会有人心疼，他潜意识里面隐隐约约就知道没有人会心疼自己，所以他不爱哭，也没有哭过。
沈靳，你为什么也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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