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时间的错乱

　　时间如同文字，在人們赋予它顺序时便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我不记得已经是多少天了。”

　　躺在家里，满脑子全是虚妄。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躺在床上。闭眼？我还需要闭眼么？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即使在我努力睁大双眼时，眼前反馈给我的黑暗也断不会就此消失。

　　这算是命运给海伦开的第一个玩笑：某天，确实就是在不大不小的某天，海伦走在路上，突发疾病。

　　那天,  被送去医院后的海伦躺在病床上一语不发。她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患上了什么疾病，也不太清楚为何她会患上这种疾病，她更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疾病会让她的生命，在生命存在的当下，失去颜色，或者说——感知颜色的能力。

　　是的，海伦再也看不见她曾经热爱的那束光了。陪伴她的只有无数的夜晚，和夜晚边缘浅一些的灰。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海伦凯勒写的，我也叫做海伦，现在我也瞎了，天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认错人了。”

　　海伦拉着病床前母亲的手，故作轻松地阐述着自己此刻的感受。

　　起初还是很痛苦的，发现自己瞎了的当下内心只有恐惧。然后……然后便是不甘啊，我这辈子，也算努力，也算独立，刚结束一段煎熬了我二十年的婚姻，我以为我的重生已然开始了，却没想到……

　　不甘心啊，我恨啊。

　　母亲更紧地握住了海伦的手，手掌微微发汗，海伦只觉得黏腻难忍。

　　“焉知你对我的安慰不是另一种打击呢。不必多说什么,  妈，你就听我继续说吧。”

　　然后，在病床上躺着的第二天，我就释然了。医生来和我说，他从未见过我的这种疾病。我这种突发疾病只会让我失明，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我忽然就感觉好幸运，好幸运。这也许也是一种重生的方式吧？神让我失明，或许也想让我因为失明获得更多的东西。

　　母亲微微松了松手。

　　但你知道吗妈妈，在医院呆着的这十几天里，我内心的情绪一直如过山车般跌宕。我曾经尝试过幻想云彩的白，或是幻想曾经看到的，对，就是我我们常去的公园里池塘上荡起的涟漪；我甚至还在想，反正我都看不见了，那么世界上客观存在的一切与颜色有关的事物于我而言便都不存在了。我的世界只有一片黑，也只留下一片黑等我为这个世界添砖添瓦。

　　所以我曾经尝试，幻想一朵有着涟漪的飘在池塘上的云——结果我失败了,  可能因为想象力还不够强大吧,  我想象不出来这片云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又尝试为我的世界创造了许多玩意儿：

　　有会说话的长着猫脸的高大的马；红色的吃起来有香蕉味的超级大椰子；被削去一角的五角星形状的大楼；我幻想出了整座城市,  甚至还幻想天降火焰将这座城燃烧殆尽。

　　后来，在创造了许多事的后来，其实也没多后来——左不过住院第十一天，就是你来的前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我幻想的世界里，居然从没有人的存在。

　　然后我就郁闷了，我开始绝望了。因为我发现无论怎么幻想，我也无法幻想出一个能在我的世界里生存的人。顶着鱼头却有双脚的人？天啊，我一想就恶心！美人鱼？不要——太俗套了。二十米高裸露着肌肉的进击的巨人？长得极丑无比的我的前夫还有他的情妇？不行啊，越想脑子越疼。

　　从那以后，幻想人就成了让我头疼的事。只要一开始幻想人，我原本就不强的想象力便会被削弱。想人让我好累，于是我便更沮丧了。

　　但好在你来了，妈妈，想像你的脸是唯一不会让我难受的事情了。

　　母亲摸了摸海伦的脸，缓缓地说：“女儿，我们回家吧。”

　　于是，我便回到了家里。

　　躺在家里，满脑子全是虚妄。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躺在床上。闭眼？我还需要闭眼么？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即使在我努力睁大双眼时，眼前反馈给我的黑暗也断不会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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