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你说……什么？”
中岛敦垂放在身侧的手不禁攥紧, 手底下的床单被拉扯出褶皱来，就像是他此刻乱成一团的思维。
太宰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歪头看他, 随即用了然的口吻道：“虽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但却本能地抗拒这种事实吗？”
中岛敦瞳孔微缩, 就像是被他的话说中了心思的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嘛，不用这么紧张，中岛君。”
太宰耸了耸肩，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之前昏迷过去的中岛敦并不知道太宰是如何在言语间击破了那些混混的心理防线，甚至让他们连怨恨都不敢升起。此时的他看着太宰的微笑，生性善良的他不禁反思自己的态度的确有些过激了。
但是只要一想到对方所说的话，他便从心底升起惊慌, 像是踩不到地的那种感觉。
而这种感觉其实在很早以前就一直伴随着他, 只是在最近才消失了, 却没想到却又在此时出现……
“可是……可是我明明就是人啊。”他小小声地道，微弱地反抗，辩解着。
太宰定定看他，随即拿出手机捣弄了番, “说起来, 当时我正好录下了这一幕。”他的语气和缓平静, 但走向中岛敦的步伐却丝毫没有犹豫, 在靠近床边的时候，伸出手将屏幕递到了中岛敦的面前。
屏幕上赫然是被播放的一则短视频, 清楚地录下了中岛敦是如何从人变成白虎, 然后扑倒混混的画面。
中岛敦在看到白虎庞大的身躯, 尖利的巨爪, 以及狰狞张开的大口时, 只觉整个人都像是坠入到了冰窖之中，寒意在瞬间遍布整个四肢，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原来他真的是白虎。
有视频作证，铁一般的事实不容他为此逃避。
他颓丧地垂落下头，双腿屈起，将头埋进膝盖中，整个人都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我就知道……”
“难怪我会被孤儿院赶出来，原来、原来我自始至终都只是……”
“只是给人带来危险的存在。”
“像我这样的人，果然不配资格拥有那些……幸福啊……”
最后一句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之中。
他看起来就像是完全陷入了那种自嘲的情绪之中，甚至都顾不上思考太宰是否会将自己的存在上报给军警，他自己是不是会遭到生命危险。
他难过地想，原来那些美好、那些快乐，都是他攥不紧的流沙。
太宰收起手机，听着他那些喃喃自语，眸光微闪。
“中岛君想过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吗？”
中岛敦埋在膝盖里的头幅度很小的摇了摇。
“我……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大概就是再次恢复那种流浪的日子吧。不过仔细想想，其实说不定像我这样只能带来危险的人，还是死了更好……”
他不可能再继续留在夏目小姐身边，也不可能继续在店里工作了。
他根本就没有自己变成老虎时的记忆，而视频里的他在变成老虎后，完全就是靠着本能行动，轻易间就能够夺去一个人的性命——
说不定没多久就会有警察来抓他了，还有太宰先生的任务也是，那些军警在得知他就是白虎后，直接选择把他枪毙掉也说不准。
“军警的任务本质是防止白虎捣乱造成的财产损失，只要你停止这种行为，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太宰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般，不紧不慢地道，“另外，被你扑倒的那个人也没有死。”
“……这样啊。”中岛敦的回答慢了半拍，语气还是有些丧丧的。
毕竟他最本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一时之间，卧室内陷入了安静之中。
太宰垂眸思索。
之前那些行为里，无论是跟踪看到中岛敦的所作所为，还是和夏目伊织的聊天，以及特地留在夏目家，在现在对中岛敦的进一步观察，都是为了让他了解中岛敦的特质。
而如今太宰也能够确认，对中岛敦来说，他为了某些他所在意的到底能够付出到哪种程度。
之前就浮现的想法在此时化作了决定。
于是没多久，中岛敦听到一句于他而言如同天籁的话——
“中岛君，你想解决自己变成白虎后无人类意识的问题吗？”
“！”
原本埋头膝盖的中岛敦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几乎在发光，充满希冀地道：“真、真的可以解决吗？”
“可以哦。”
太宰笑眯眯地道，但随即他又补充了句。
“不过，你要先跟我回侦探社一趟。放心，不是把你交给军警。”
……
敦醒的很是及时。
在我把饭菜做好，正准备去卧室喊他们的时候，发现中岛敦已经跟在太宰先生身后走了出来。他在看到我手上端着的菜盘时，急急忙忙上前要替我端着。
“我来吧，伊织姐。”
我想着这种事情没必要争抢，就松了手，但是失去了菜盘的遮挡，我手指上的纱布也完全显露出来，随即我发现中岛敦的视线凝固在我手指上，神情闪过慌乱。
“伊织姐，你的伤口——”
“处理螃蟹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被夹到了。”我轻咳了声，视线扫过太宰先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有些疑惑敦的这个反应，“怎么了吗？”
中岛敦明显松了口气，“没、没什么。”
但随即他以我手指受伤的理由，更是不让我负责端菜了，表示我好好坐着就行，而且连之后的洗碗也包了下来。
太宰在一旁看着，轻笑了声。
“中岛君果然挺在乎夏目小姐啊。”
我看着敦把菜盘放下后又进入厨房的身影，忍不住微笑，“敦待人总是很真诚。”
在饭菜都上桌前，太宰先生拿手机发了短信，然后直接把手机放到了餐桌旁，没多久，手机便疯狂震动起来。
但他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双手合十，语气轻快地道：
“我开动啦。”
我跟中岛敦都忍不住看向他的手机。
“放着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哦，”太宰口吻很是随意，筷子已经伸向了螃蟹，“这个电话根本不会是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是国木田的妈妈式絮叨而已，真要听的话，耳朵会被内容灌输得嗡嗡作响啦。”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拆开了一条蟹腿，放到嘴里时，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来，眼睛几乎眯起来。
“啊，果然这世界上蟹肉是最美味的。”
下一刻，他睁开眼看向我，笑意盈盈地道，“今天运气很好呢，正好碰到自己最喜欢的食物，而且夏目小姐的手艺也很好。”
那双鸢色的眼睛因为高兴的情绪而显得熠熠生辉，在我眼中仿若深邃的旋涡，几乎将我心神都吸引过去。
“……你喜欢就好。”
我垂了下眸，又飞快地掀起，不自觉地抬手撩起脸侧长发别在耳后，轻轻回了这么句。
哪里有所谓的正好呢。
不过是因为对喜欢之人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在意，所以特地准备的而已。
饭后太宰并没有久留，而是带着中岛敦一起离开，说是有些和侦探社任务相关的信息需要敦提供。我有些担心，但是看敦似乎是主动跟随的，而且口吻里也带着希冀，并没有之前在商场时那种惊慌感，最后还是没有阻拦。
之前就说过，有时候自认为的“为你好”并非真的便是如此。
这一次敦并没有向我寻求帮助，那么，我也不该自以为是地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指导。
这之后，我去了店里和大家一起准备明天的活动，顺带着替中岛敦请个假。
忙忙碌碌一下午，等到回家的时候，已是十分疲惫，索性先洗澡放松一些精神。
走出浴室时，我听到手机响了，走近一看发现是吉野女士的。
“伊织，你现在在家吧？”
“嗯。”
“是这样的，明明家里还有水果，但是啊，顺平今天居然又买了一些回来，说是忘记家里已经买了。但是这些分量我跟他根本就解决不了，那些水果也不能放太久，所以就拜托你帮忙解决一些啦。我让顺平给你送过去了。”
话音落下，我正好听到门铃声，而吉野女士已经飞快挂断了电话。
我：“……”
根本完全来不及开口拒绝啊。
拉开门，吉野顺平果然站在门口，手里正提着用塑料袋装着的水果。
他原本低垂着头，右脸侧的刘海牢牢遮住了他的脸，露出的左眼睫毛微颤，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在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后，他才抬起头来，肢体有些僵硬地将手中拿着的递给我。
“给你。”
我接过它，就听到吉野顺平干巴巴的语气：“今天下午的事，谢谢你。那个，我想知道……”
“嗯？”
“我是说……”吉野顺平盯着我，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些许犹豫，但还是继续开口，“虽然有些冒犯，但是你们帮了我，所以我想知道，那个白头发的，还有穿着风衣的男人，他们……是谁？”
在得知太宰先生是侦探，而中岛敦是我的同事时，吉野顺平睁大眼，流露出明显的怀疑来，但很快他好像想通了一样，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就像是扫地僧一样的存在吗？”
因为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们挺厉害的。”吉野顺平道，语气低沉了下来，流露出阴郁，“如果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我想了想，太宰先生体质如何其实我不太确定，但是敦的体力的确挺好的，力气大，还速度快，那爆发力甚至有种猛虎的感觉。
“如果有计划的训练的话，也能够提高体力的。”我宽慰道。
吉野顺平摇了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不会的。虽然看起来都是人，但总归还是有所不同。”
我：“……”
我不禁陷入思索。
……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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