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五角路处在h市边缘的郊区，前几年不知哪个人傻钱多的开发商放出话来要在三年内把这里改造成不输中北大街的繁华商业区，可口号喊了半年，一个预售交易都没谈成，之后后续资金跟不上，连工人的工钱都发不出来，老板干脆脚底抹油跑路了，工人们也就散伙了。因为地处偏僻，城建局也懒得管，盖了一半的楼就放在这，像个曝尸荒野的钢筋怪兽。
h市已经入夏，天色黑的比较晚。废弃的楼内，四处裸露着红砖的水泥墙把所剩不多的霞光遮了个严实，本就萧条破败的烂尾楼显得更加阴森。
“来了？”钟遥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那里横着的几个断裂的石柱石板上还坐着几个看上去大他们几岁的男生，染着抬高教导主任血压的彩发，耳钉烟卷也一个不落，几乎就要将“不良少年”几个字写在脸上。
“可以啊，挺守信用，让一个人来你就一个人来，我欣赏你。”钟遥抬起一个手指，故作帅气地朝方弋的方向划了一下。
“找我来干什么？”方弋想笑但还是憋了回去，钟遥的手势他在中北大街上见过，是那些对着手机直播的少男少女们的标配动作。
“当然是因为白。。。。。”
“如果是因为白一淋，那就不必要了。”方弋打断了钟遥的话：“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小三给自己开脱的时候都是这一套说辞。”
“信不信随你，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方弋莫名有种在拍八点档台湾偶像剧的感觉，可是对面婴儿肥还没退去的对手演员实在让他入不了戏，就像在哄小孩。
“你既然这么堂堂正正，你还来干嘛，你既然来和我对峙，就说明你心虚！”
“我来找你是因为别的事。”
“什么事。”
“当初在五中，我和白一淋的同性恋谣言是你传的吧。”
“你。。。你有证据吗？”钟遥有些心虚。
“无所谓，不是你就算了，如果是你的话，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但希望你不要在三中传播这种谣言。”
“你管我，嘴长在我脸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我还要说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勾引别人男朋友，我让你在三中抬不起头！”
“同性恋恶心吗？”
“怎么不恶心？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这就是精神病！被精神病缠上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霉！”
“哦。”方弋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停止了录音：“现实和网络是两码事，你这种言论放到网上，被网络暴力是分分钟的事，你周围的同学也不见得会和你站在一起。而且，当初因为五中的谣言，白一淋远离了舆论中心的我，那当你成为更大的舆论中心，你觉得白一淋会怎么做？”
“他。。。他对你和对我又不一样，他喜欢我！”
“可如果知道了你这么歇斯底里，乱传谣言，你觉得他不会生气吗？别忘了，他也是当初谣言的受害者。”
钟遥瞪着方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那真是谣言吗？”
方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气氛突然僵住了。
“我去，拍古惑仔吗？”楼梯拐角处传来声音，江澈的脑袋四处转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边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亏得你能找到这么个地方，为了营造气氛真下功夫啊，好闲啊你，是不是初中没毕业啊？”江澈走到方弋身边，把手中的纸条展开给钟遥看：“你魔法阵画错了，百变小樱魔法阵这里是个星星，不是月亮。”
方弋：“。。。。。。。”什么玩意？
“放屁，你瞎了眼了，那明明是克苏鲁十字诅咒符，不懂别瞎说。还有，我初三了，下学期就高中，怎么着，有意见吗？”
“果然是中二病晚期，没救了。”江澈无奈地摇摇头，把纸条团成球塞进口袋里拉着方弋的胳膊准备走：“卷子写完了？闲的蛋疼来这陪她玩，赶紧走，天都黑了。”
“不行！你们不能走？”钟遥喊道。
“妹妹，你还要干嘛？马上中考了，赶紧回家看书吧，现在小孩就是早熟又深受偶像剧荼毒，整天情的爱的，我跟你说，任何人都不如数学爱你爱得深沉！”
“你管我！你们不能走，让他把手机给我！”
“手机？”江澈看了眼方弋：“什么手机？”
还没等方弋说话，钟遥就先咋呼开了：“他玩不起，竟然录音！”
“录了啥，巴啦啦小魔仙变身咒语吗？那得留着，这是你宝贵的童年记忆，要留在婚礼上放的。”
钟遥气急败坏地朝后面坐着的那几个人喊了一声：“喂！你们就干看着！喊你们来干嘛的？”
那几个人掐了手里的烟，慢慢腾腾的走到江澈和方弋跟前，江澈伸手把方弋往自己身后推了一把，和为首的那个人眼神对峙着。僵持了几秒，那人手一挥，领着身后的三个人朝楼梯口处走去。
“喂！你们干嘛？”钟遥在后面急道。
“妹妹，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小孩子事儿我可不想管，传出去不够丢人的。”
“你不怕我告诉我爷爷吗？”
那几人停住了脚步，互相看了看，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你马上中考了吧，快回去复习，如果考不上十二中高中部，小心你爷爷打你屁股！”几个人摇摇头走下了楼梯。
“噗哈哈哈哈！”江澈忍不住笑的直晃方弋的肩膀。他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对钟遥摆摆手：“行啦，和我们一起走吧，天都黑了小姑娘家的自己不安全。”
“用不着！我又不怕！”钟遥把头扭到一边，眼眶都红了一圈。
“你不怕我怕，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害怕被网暴，现在网民的嘴比地对空导弹都牛逼100倍，我这小身板可受不住。”
钟遥干脆坐在一边的石板上，没有一点想要屈服的意思。江澈挠挠头，也没了招数，总不能强行把她拉走吧。
“钟遥！”
钟遥猛地转过头，白一淋黑着一张脸走过来，拉着钟遥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钟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任着白一淋拉着，低着头不敢吭声。
白一淋没说什么，只是板着一张脸往外走，经过方弋的时候停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拉着钟遥从他们面前离开了。
“啧啧，比我有魄力。”江澈感叹了一句。
“不觉得啊。”方弋看了一眼外面，天空变成了橘黄色，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慢慢地眼前布上了雨帘。
“什么意思？”
“没想到你还有打架的经验，看你和那几个人对上的样子，很熟练。”
江澈突然抓着方弋的手放在了自己腿上：“你摸。”
方弋惊了一下，手指僵着几乎忘了怎么弯曲：“摸。。。摸什么？”
“感觉到颤抖没？其实，我只是个演员。。。。。”
方弋：“。。。。。。。。。？”
“人家这种五好少年怎么可能去打群架，肯定是装的呀，谁年轻的时候没看过两部古惑仔了。我也是很服气，她让你自己来你就自己来，我看你们演的比我开心多了！”
方弋像是被烫了似的把手收了回来，故作镇定地往楼梯口走：“赶紧回去吧，一会雨下得更大了。”
突然，方弋背上一沉，江澈从后面扑了上来：“腿抽筋了，得要人背！”
“妄想症？”江澈盘腿坐在沙发上，咬了一口冰棒，头发还没完全干透，被毛巾胡乱擦成了一团鸡窝。
“是啊，白一淋和我说过，钟遥从小就有这个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经常把假的想成真的，而且深信不疑，长大之后变得好一些，但还是有这方面的倾向，她的爷爷，是h市72驻军的老将军，前几年因病去世了，她总是认为她爷爷还还活着，吃饭的时候都坚持在桌子上多放一幅碗筷。”方弋从洗手间走出来，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热气，在脸上印上了一抹红晕。
“你以前和白一淋关系很好吗？怎么知道这么多。”也许是方弋身上的热气传了过来，江澈吃完了一整冰根棒却觉得更热了。
“嗯，初中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
“那你们现在。。。。。”
“中间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江澈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什么：“啊，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便问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方弋眼睛盯着窗外的雨帘，继续说道：“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可能是性格不怎么讨人喜欢，我身边没有朋友，白一淋算一个，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是不怎么会交朋友的那种人，又是后转学过来的，根本融入不了班级。而且他当时也不太老实，四处打架，有一次我算是路过，刚好碰见他被人围了起来，我就假装报警把那群人吓走了，之后我们两个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朋友。再之后，钟遥就闹过来了，她和我说白一淋和他定了娃娃亲，我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我当时只觉得这女孩可能是误会了，白一淋会好好解释的，就没有理会这件事。然后我们学校就传出了我和他是一对同性恋的传言，我们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甚至后来老师校长都找过我们谈话，说不要影响校风。虽然网上好像感觉现在对同性恋包容度很高，但是放在现实中又是另一回事，大家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而且当时的我们，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替我说话，我们两个就渐渐的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见面一句话都不说，没多久，白一淋就再一次转学走了。”
“这姑娘病得不轻啊。。。。”江澈又从冰箱拿出一根冰棒：“你怎么不转学，那种环境想想都让人窒息。”
“那所学校离我家比较近，很方便。而且本来我之前也一直一个人，无所谓，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不理会就行了。”
“你倒是想得开，那你今天为什么又去赴钟遥的约？”江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贱兮兮地笑着朝方弋挪近了一些：“你是不是怕钟遥在咱们学校乱传谣言，然后我们也不再理你了？”
方弋低着头没有答话，江澈脸上开玩笑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
“哎呀放心，我们怎么。。。。。”
“江澈，”方弋打断了江澈的话：“如果，那个谣言，不全是假的。。。。。”
一声炸雷！
江澈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蹦到了方弋的身边，天花板的吊灯随着这声雷闪烁了两下，最后罢了工，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的天，这是有道友渡劫呢吧，看这架势怎么也得是元婴打底。”
体温顺着触碰到的皮肤传过来，江澈慌乱之中把方弋的一只胳膊搂在了怀里，整个人和他挤在沙发的角落里。房间的黑暗朦胧了视觉的同时也让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感，方弋几乎不用沐浴露，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在洗发水的化学香精的味道中，像蚕茧的白丝一般，撩拨着江澈的鼻腔。而随着双眼适应了黑暗的光线，两人便精准地找到了对方的双眸，隔着若隐若现的黑纱，轻柔地触碰在一起。
窗外雨声倾盆，却比不上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耳边震得人发慌。
“嘶！”
寂静被打破，手上的冰棒融化掉的水滴在手上，冰凉的触感把他从迷蒙中拉了回来。
“你。。。你吃冰棒吗？”江澈把手从方弋的臂弯里抽回来，眼神躲闪着站起身走向冰箱。
“我。。。我不吃。”方弋也有些不自在地慢慢把胳膊收回来，抱住自己的双腿坐着。
“对，对哦，你胃不好，还是少吃凉的。那就早点睡吧，停电了也看不了书。”说着，江澈就要往卧室走。
“江澈。”
“啊？”
“我今天去找钟遥，确实是因为害怕她在学校里再乱传闲话。以前我无所谓，但现在，我很珍惜周围这些朋友。”方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特别是你。”
江澈背对着方弋站着，沉默了几秒之后转过身来笑道：“哈哈，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没办法，谁让我就是天生招人喜欢！放心，随便他们怎么说，不信谣不传谣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绝对挺你，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嗯，最好的朋友！”方弋笑了一下。
“早点睡！晚安！”江澈几步闪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窗外天空是阴沉沉的橘，映着方弋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难掩的苦涩。
卧室门内，江澈靠在门边的墙上，手上的冰棒已经融化一半，冰棒上的笑脸变得很丑，粘嗒嗒的水滴挂在上面，像是挂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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