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帅教授从泳池旁边拿来一张椅子，离林大厨十米左右，看着他作业。
林大厨穿着一套迷你服，脚底是一双黑色的塑料套鞋。他正拿着锄头给一排花草松土。帅教授不知道这是什么花草。他对花草认知不全，白家的很多花花草草他都叫不出名字。
他自己家里的花花草草也都是丈母娘和媳妇摆弄的，他基本没管过。
只见他松完土后，又在那排花草的两旁分别挖出一排小沟出来。
然后他放下锄头，把脚旁边两个蛇皮袋子里的黑色的土倒出来，再把之前挖出来的土与之混合。
帅教授注意到他是直接用手去搅拌、混合的，连双手套都没有戴。
然后只见他拿出几袋写着营养液的袋子，倒在旁边的一个桶里。
帅教授忍不住问：“那个桶里是自来水吗？”
“不是，是中午煮饭洗完米用的淘米水。”
“淘米水？”帅教授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操作。
“淘米水很有营养的。啤酒也可以。与营养液一起混合，花草会长得特别茂盛。”对于伺候花花草草林大厨倒是不吝啬他的话语。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怎么做饭你会，这个你也这么专业？”
“这不用学，从小看大的。”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他把刚才混合好的土均匀撒在刚才挖的两排小沟里。
然后把淘米水与营养液慢慢地倒在混合土上。
帅教授记得林大厨是孤儿，初中毕业后直接就在北京摸爬打滚，8年前来到的白家。
“你还真聪明，有天赋。我爸妈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我们家一直种地，种花苗，就是那种桂花苗。我从小看到大，但是就是不会种。看来这还是需要一些天赋的。”
林大厨看了一眼帅教授：“我没什么天赋。这就是不怕脏就行。他们都怕脏。其实花花草草还有泥土都是很干净的，比那些看起来干净敞亮，但是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细菌的地方不知道干净了多少。”
“你做饭，还有养育这些花草都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吗？就是看着别人弄，然后你就都会了？”
“差不多。做饭我有跟过专门的师傅学过。但是这些花花草草，没有什么难度。而且我之前也养死过不少花花草草，只不过没有人追究。我自己平时休息就会逛花鸟鱼虫，跟那些花农学习。”
这还是第一次林大厨对帅教授说这么多话。
“那你是几岁开始看别人做饭？”帅教授不经意地问道。
“初中毕业。其实初三那年我就没怎么去了。时间太久了，也不太记得了。我从小就喜欢做饭。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喜欢伺候花花草草，因为他们不会一直烦你，问你问题。”林大厨看了帅教授一眼。
帅教授只当听不懂这句话。
“你厨艺这么好，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白家呢？”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白家这个小花园。”
惜字如金。
林大厨给人的感觉就像他伺候的这些花花草草。
漂亮夺目，出类拔萃。
但是不言不语，与人无关。
“花草和食材都不会说话。你喜欢跟不会说话的东西打交道。”帅教授看着眼前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说道。
“你说得有点惊悚。花草和食材都会说话。看你会不会倾听而已。尤其是食材。从一个人的饮食习惯能看出很多问题。”林洪生依旧没有表情地给跟前的花花草草松土。
帅教授挑眉问道：“那从白家人的饮食习惯上你看出来什么了？”
“他们是一家人。”林洪生还是没有表情继续松土的动作。
“这个我也知道。”
林洪生转过头看了帅教授一眼，没有说话。
“你在白家八年了。这两个案件，你觉得谁是凶手？”帅教授看着他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来白家八年只在厨房做饭以及来这个花园整理花花草草。”
说完，林大厨扛着锄头，拎着桶，回去了。
帅教授一个人坐在这里四处看看。
这个泳池挺大的，泳池里面的水是恒温的。
一年光是维护这个泳池就需要十万左右。
泳池旁边有一个精致的秋千。他好几次都看见白琪瑶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他倒是很想坐上去荡一荡，但是思前想后，觉得不妥，便算了。
帅教授一个人在泳池旁边坐了半天。
他低头往下看，露出半拉窗户的那个是张林的房间，也是他现在住的房间。
往上一楼是白明月的房间，现在还能看见白明月房间的天鹅绒窗帘；二楼是白友恩与段菲的房间。
三楼是张鹏与白琪瑶的房间。
四楼西边是一间客房与一间储藏室。北边是白起超的房间。
现在这些房间应该都没有人。
他站在楼下观察了半天后，进白家客厅了。
客厅里也是空无一人。
佣人们现在应该在一楼准备晚饭。
他听见东边断断续续传来说话的声音。
走近一看，是白老太太伏在白明月的床边，拉着白明月的手抽噎着絮絮叨叨地说话。
“你这次怎么气性这么大，这么糟蹋你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明白吗。你何苦总让我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伤心。从小到大，你一直这样，什么都要跟你哥哥比，总是说我偏心。你的名字叫明月，是当初我和你爸爸一起取的，就希望你像天上的明月一样，安静美好，我和你爸爸可以一直看着你，陪着你。你爸爸总说你是女孩子，就应该在家里天真烂漫。你为什么什么都要和你哥哥争。我们后来也尝试放手让你自己去拼。可是你忘了你第一次被合伙人骗走所有的钱，回来哭了两天，气出胃病的时候了吗？你总是被骗。赵宇飞是骗你的。你现在完全不让我们说他的名字。可他却实实在在是个大骗子。当年咱们集团出了点小问题，你哥哥不得已做了一些安排，后来被赵飞宇抓到把柄，他一直要挟咱们家，这些你都不知道。还动大气，伤了自己伤了孩子。我知道因为这件事，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和你哥哥。但是明月，妈妈告诉你，如果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这么做。也许再来一次我会告诉你所有事实，不会想着为了保护你而瞒着你。张林，我和你哥哥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我们只是想你高兴就好，只要不太过分，我们只要你高兴。你总觉得我更喜欢你哥哥，我告诉你，我对你和对你哥哥的感情是一样的。你知道妈妈这辈子其实很苦。你爸爸不理解我，不支持我，总觉得我不像个女人，他在外面一直有自己的知己。早年我要拼事业，我还要照顾你和你哥哥。你爸爸只管喝茶看戏钓鱼，完全是甩手掌柜，还要指责我太强势，不尊重爱慕他。你外公外婆家又看不起你爸，看不起我们家。那时候就咱们家家业最少，我是憋着一口气把白家家业挣这么大。外面弱肉强食的世界真的对女人不友好。妈妈什么亏都吃过，被别人治过，也治过别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体验？明月，妈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怕过，只有一次，就那一次，妈妈吓破了胆子。你知道是哪一次吗？你一岁半的时候，感冒了。张姐只顾着照顾你生病的哥哥，没有及时发现你也发烧了。你爸爸那晚不知道哪里去了。我12点多回家后，一摸你的额头，已经滚烫了。我赶紧给你喂药。可是吃完药不久，你就开始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半夜三更你突然厉声尖叫大哭，浑身抽搐。你小小的身躯在我怀里不停地抽搐，我吓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当时我想，我只要你健康没事，什么事业，什么钱我都不要了，我只要我的小明月好好的。你一直尖叫大哭，还不停抽搐。大冬天，我车子没在家，又打不到车。我只能拿着我的一个大棉袄裹着你，我穿着拖鞋抱着你一路狂奔，去最近的医院。去医院的路，我现在都记得，不远，我足足跑了半个小时。那半个小时是我度过的最长的半个小时，那半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我好怕失去你。我现在还记得那种无力而又焦灼的感觉。明月，你是我的女儿，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当初生你下来用了我整整20个小时。我一手带大你，我怎么可能会更重视你哥哥而不重视你。是，我承认，你哥哥在事业上的确比你优秀，但是对于我而言，你们一样重要。每天陪我吃饭聊天不是你哥哥，是你。即使你容易轻信别人，容易上当受骗，也是我以前没有教好你。你怎么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你知道我多心疼。你要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张林，实在放不下他，你就去找他吧。只要你高兴，只要你不再这样虐待你自己。等你哥哥回来我就问他要张林的联系方式。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好吗？我已经八十六岁了，活不了多久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你了。你让我安安心心地走可不可以，明月，我的小明月……”
帅教授听了，也不禁动容。
大抵，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他轻轻地回到了楼下自己房间。
回到一楼，他听见厨房传来说话声。
厨房里应该正在准备晚饭。
帅教授对烹饪倒是很有兴趣。
他丈母娘把自己家里的厨师带过来了，但是跟林大厨一比，还是有差别。
有时候他下班回家，也会下厨做几个菜。
这几天他正好跟林大厨学习学习。
厨房里李姐正在剥几个松花蛋。
大满在一旁切菜。
林大厨在另一边的水龙头那里处理一条多宝鱼。
见他进来了，李姐和大满笑容满面地打了声招呼。
这两三天他和大满夫妻交流最多，每天都会说上几句话。
大满为人憨厚，其他话题不怎么说话，只有到女儿的话题的时候，他才会口若悬河。
一开始的时候，李姐还是有所戒备，不怎么主动和帅教授说话。
后来发现帅教授每天闲得无聊，到处找人聊天后，她放下戒心开始各种打听，，把帅教授家里所有人员祖宗十八代的基本情况基本摸清楚了。还总是打听到底什么能把杀害阿红的凶手抓进去判处死刑。
水龙头旁边的林大厨只是认真地处理手上的那条鱼。
“今晚吃鱼吗？”帅教授问道。
“今晚家里吃饭的人可能多点，张鹏姑爷报餐了，说会回来吃晚饭。他最喜欢吃鱼。什么样的鱼他都喜欢吃。皮蛋瘦肉粥是给白明月准备的。还有给闹闹蒸的鸡蛋羹。佳佳晚上说要吃牛排。”李姐一一回答道。
“帅教授，你喜欢吃什么菜？张姐说你不挑，什么都吃。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们，我们去买，我们林大厨什么菜都会做。”李姐热情地说道。
一旁的林大厨还是专注自己手上的那条鱼。
“不用不用不用，我完全不挑，什么都吃。而且你们厨艺都太好了，比我在单位食堂还有在家里吃的都强太多了。就你们那个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鸡蛋又酥又软又香，甜甜软软的，西红柿也是酸甜度软硬度都正好。怎么做的？我在家怎么做都做不出来。要不就是鸡蛋被我炒得烂兮兮，要不西红柿又硬又酸。我还真要学学。”
大满嘿嘿一乐说道：“那个西红柿鸡蛋是我炒的，因为从小我闺女就爱吃，我总给她做。她喜欢吃鸡蛋。这个菜还有红烧肉是她的最爱。那个没啥诀窍，最关键鸡蛋要是土鸡蛋，西红柿也要挑好的，不要个太大，也不要太熟软软的，太嫩的太硬也不行。炒的时候大火炒鸡蛋，然后再放西红柿。就是西红柿开始出水时一定要用锅铲用力压挤几下，让西红柿里面的汁与鸡蛋充分融合在一起。很简单，没啥难的。”
“他闺女喜欢吃的菜他个个拿手，我喜欢吃的菜他根本就不知道。”旁边的李姐幸福地抱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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