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胖师兄急切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匆匆问了几句后，我们便跟着他往镇子上赶去了。颜君遥的酒似乎醒了大半，走路也不打偏了。一个青城弟子在不悦念叨：“再耽搁就赶不回去了！”我抬头偷瞄霍师姐，只见她手背青筋暴起，紧紧抓着她的剑。
我们跑到镇上一处酒楼，正要进去，八师姐伸手去拉霍师姐：“霍彤，冷静些。”
“我很冷静。”霍师姐沉声道。她叫住胖师兄：“胖子，再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胖师兄脸憋的通红：“大师姐，我都说五遍了！我们来这里买肉干，遇上丐帮开会包场，他们非要收咱保护费，华晓岚不肯给，就打起来了。结果他不小心弄断了丐帮那一千两的打狗棒。”
“怎么可能呢。”八师姐翻了翻白眼，“是什么丐帮，还有这样值钱的物件？”
胖师兄道：“本来我们也不信，可是……”
此时便听一声吆喝，从那酒楼二层楼传来，我们仰头一看，那木栏杆上倚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男子，向我们招手：“各位，上二楼来。”
竟然还有三分英俊。
胖师兄压低声音：“就是他，好生能打，胖爷屁股差点叫他踢瘪了。”
“是你太没用。”八师姐嗤他。
我们一进大堂，便见几个小二正打扫着角落一处残局。那地上，碗筷碟子破酒坛，桌子板凳也被砸的稀烂。被嫌弃目光盯住的时候，我才真切体会到这件事情是如何的大麻烦。我们正要上二楼去，小萧姑娘突然一愣，我们回头看，原来是颜君遥抓住了她。
颜君遥道：“萧师妹，我们就不上去添麻烦了。”
但她的话冷冰冰的，于是我想，她的本意应该是，不给她们自己添麻烦。
霍师姐似乎听见了，她回眸来淡淡瞥了颜君遥一眼，却也没说什么。我们继续上去，在那楼梯道上遇到个横躺着抽烟袋的老乞丐。他见我们来了，不屑瞧一眼，才慢慢挪开。
“一个小小三袋就这般横气，当我们华山青城吃软饭的？”八师姐低声抱怨。
“莫要再说话。”霍师姐语气严肃。
上了二楼，淡淡的臭味钻进我的天灵盖，像是馊了的饭菜，又像是酸了的被褥。好在有更浓的酒气遮掩，将这臭味压的若隐若现。
楼梯口又有两个乞丐拦路。我朝他们腰间看，也是三袋。而在他们身后的大堂里，一帮乞丐打扮的家伙正喝着酒，身上皆缠五袋以上。不远处蹲着一群被绳子绑住的人——正是我的师兄师姐们。
霍师姐提剑抱拳，对拦路乞丐道：“两位仁兄，在下华山派霍彤，还望两位让我们过去。”
一个满脸污垢，高声道：“不行，咱长老说了，今个除了丐帮和狗，其他的玩意都不许进去。”
另一个相貌猥琐，笑嘻嘻打量霍师姐：“所以你是要拜入我们丐帮呢，还是要做狗？”
霍师姐手上一抖，惹得那剑穗上的玉珠发出脆响。她又说：“我们是来赎人的。”
里头有个乞丐大喊：“赎人的，银子带了吗！算上打烂的碗碟，一共一千零五十八两！”
一千零五十八两？真要给钱？我背上冒出冷汗，这一定是没有的。华山每月发予我们的生活费也不过800文钱，甚至连一两都不足。而颜君遥方才如果说的是真的，霍师姐先前欠她的一千两都没还上，那现在更不可能有了。
果然，霍师姐愣了片刻，缓缓道：“我们想先看看那个……贵派的打狗棒。”
一个身缠六袋的中年人便朝我们走过来，手拿一方长长的木盒子。他将木盒打开来给我们看，我踮起脚一瞅，只见盒中黄锦软布里，躺着的是一根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脏的竹棍。已然断成两截了。
“不是吧？就这！”八师姐发出一声尖叫，“随便在竹林里头掰一根都比这个规矩！”
“你这丫头好生无理！”那乞丐把她一指，“你可知这是我们祖师爷洪七公的遗物！”
洪七公？我暗惊，是那话本子里经常出现的丐帮帮主洪七公？真有此人？他死了？
霍师姐显然也十分吃惊，可她满脸写着不信：“我……前辈，这，这件东西，当真值一千两？”
那乞丐把盒子一盖，走了。
黄师姐的声音在大堂里头响起，她哭道：“霍师姐，回山上去叫师父们来吧！”
那乞丐往回走，骂道：“今天就算你们掌门来都不好使！”
我见八师姐缓缓拔了剑，胖师兄在一旁又给她摁回去，他低声喊：“打不过！打不过！”八师姐蹙眉问他：“一帮乞丐怎么打不过！我去救人，你们拖住。”
胖师兄说：“不是说了吗，里头有个特别厉害的！”
难道是先前那位美男子乞丐小哥？我环视四周，却没看见他，约莫是因为我们被堵在这地方，有些死角看不见。霍师姐又交涉了几句，却均叫那拦路的两个以轻薄之言回应。八师姐终于按耐不住，拔剑冲了出去。
胖师兄：“不要！”
他话音未落，八师姐就被击倒了。我惊惶一看，来人正是那位小哥。我又连忙打量他，见他皓齿红唇，眉目清秀。一头长发虽然凌乱，但因为他长得帅，便又成就出一份放荡不羁之感。那身材顶好，馒头似的胸肌，馒头似的大胳膊。肌肉上纹着兽样花纹，彰显他无限张狂。
八师姐被他踩在脚下，十分耻辱，开口大骂：“臭要饭的，放开我！”
我心想，你还叫霍师姐冷静呢，结果到头来你才是最不冷静的那一个。
“臭要饭的？”那小哥将腰间酒葫芦一取，仰头饮一口，朝我们虚虚作了个揖：“丐帮，八袋小长老，洪英俊，见过华山与青城各位。”
“八袋？”那岂不是只差传说中的九袋一个袋子了？
我正惊讶，小萧姑娘在我耳旁点评道：“洪英俊，确实还蛮英俊的。”
“是啊。”我赞同道。
等等，小萧姑娘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吓的一颤，小萧姑娘疑惑地望向我，我正要说什么，上边霍师姐却开口了：
“原来是洪长老，我师妹性子冲动，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长老莫要在意。”
霍师姐只要不是和颜君遥吵，脾气一向十分稳定。
“哈哈！我不在意！”那洪英俊长发潇洒一甩，朝霍师姐走来，颇恭敬的伸出手，邀请道：“霍姑娘，此处太吵闹，可否借一步，与我去包间说话？”
“不必了。”霍师姐往后退两阶，将剑挡在身前：“洪长老有话就直说罢。”
洪英俊叹一口气，招呼两个人前来将八师姐也捆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团布包，又从布包里头拆出一方黄巾，摊开给我们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成都拍卖会——洪七公亲传打狗棍——白银五千两——拍得者：洪英俊」
五千两？我使劲揉眼睛，再一看，还是五千两！
洪英俊无奈道：“诸位，不是我有意刁难，是这打狗棍真乃祖师爷当年手中之物。丐帮丢失此棍多年，都未能收复，还是前几日我们得到消息，快马加鞭火速赶来成都才能够拍下它。今日特地为此召开庆功宴，不料横生变故，你们派中弟子将它折了去。我本着大家都是江湖正道的心，定个一千两就算了。但……”
八师姐在他身后大喊：“骗子！说不定竹棍本来就是断的！讹人呢！”
一乞丐轻轻踢她一脚，大骂：“放屁！我们小洪爷家财万贯，是洛阳万福楼的东家！你们算个什么穷东西，也敢来怀疑他！”
“万福楼？”小萧姑娘惊讶地捂住嘴：“我与母亲去过，那可真是气派的地方。想不到居然是丐帮名下财产！”
“丐帮？”我也惊讶地捂住嘴：“原来丐帮这么有钱！那我们华山岂不是变成全江湖第一穷了吗？”
大家瞧见拍卖状，全都没了底气。胖师兄上前去问可否宽限几日，却叫那洪英俊拒绝了。就在这般焦灼的时候，霍师姐突然出剑，登时寒光乍现，满堂过风。她把那剑高举，问：“不知此剑可否抵？”
胖师兄哀嚎一声，拉霍师姐衣摆：“使不得呀大师姐！这是咱华山的宝贝，你怎么能给丐帮！”
霍师姐声线颤抖：“我拿华山剑换华山人，有何不可！”
屋子里华晓岚师兄声音也响起：“大师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走吧！”
却没想到，洪英俊一把抓住霍师姐手腕，拉近她去暧昧极了定眼瞧。我心中生气，原来这个家伙是个登徒子！还未发作，洪英俊已经放开了她。
“寒铁剑身，温玉剑柄。剑上凶光寒意不过手，乃是一柄护主宝剑。我猜，这该是贵派宝剑「横山雪」罢！”
“洪长老好眼力，此剑正是「横山雪」”霍师姐收了剑去。又问道：“不知以此剑可抵否？”
洪英俊摸摸下巴：“霍姑娘，莫说我眼光高。但今日若是那「寒山」在此，我还倒付姑娘千两白银。只是这「横山雪」嘛……”他停顿一会，才说，“只够八百两。”
霍师姐身形一晃，胖师兄连忙从后头撑住她。她动作僵硬，又从腰间取下她最宝贝的丝竹玉笛递去：“那不知此物可否……”
“此物最多十两。不过既然是霍姑娘身边物，我愿意出五十两。”洪英俊倚在栏杆旁，风流笑道。
“我觉着他对你们师姐有意思。”小萧姑娘突然对我说。
“还蛮配的。”她又道。
我大惊，这可不行啊！那颜君遥怎么办呢？对了，说了这么半天，也不见这女道人一个人影。难道她当真对这事不感兴趣吗？好歹也是与霍师姐息息相关吧！
“八百五十两。”霍师姐冷声说，“那可不可以先用这两件东西做抵押，待我带师弟妹们先回山门去，明日取些银子再来赎……”
“明日我就走了。不过，霍姑娘何必如此为难？”洪英俊一步步逼近她，笑道：“我方才凭栏远望，见不远处一位英气姑娘，真好似我梦中魂牵梦绕的女子。却不敢想，这姑娘竟真是来寻我的。我又躲在暗处偷听了姑娘一番言论，甚是觉得姑娘有满腔江湖侠义气度。于是我便想，若是姑娘能陪我几日，那这一千两，我洪英俊不要也罢。”
“陪几日！”
霍师姐没说话，八师姐先在地上挣扎起来：“登徒子，你把我们大师姐当成什么人！你把华山派当成什么地方！”
洪英俊手一伸，两个乞丐便跑去摁住她。他继续道：“我从未有过伤害霍姑娘尊严的意思，我只是想借这短短几日，让霍姑娘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此，来日我向华山派提亲时，霍姑娘才不会多有抗拒。”
“提亲？可是霍师姐已经被……”
我惊讶发觉自己说出了声，连忙藏到胖师兄背后。可那洪英俊多警敏，还是听出了我话中意思。他问霍师姐：“姑娘难道已有婚约？”
“我……”
霍师姐不知在想什么，朝后望来一眼。我猜她是在找颜君遥，于是我也往后看，恰好就看见颜君遥从楼道里冲上来的模样。女道人背着剑匣，一步三跨，迅速跑到我和小萧姑娘背后，指着霍彤大喊：“霍彤！你犯下过错与我师兄定下婚约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休要对人有半分欺瞒！”
“我何时说过我要骗他！”霍师姐一下子转过身来！当即发怒：“颜君遥，你不帮忙也别在这里说风凉话！”
颜君遥喝道：“那你刚刚犹豫什么！你现在穷到连丐帮也能讹了是吗！”
“你说什么？我哪里犹豫了！我哪里要讹他！”
“你就是犹豫了！我全都听见了！”
“两位，停一停，停一停。”洪英俊把霍师姐从楼梯间拉出去，护在身后。颜君遥见状，怒笑一声，扒开我们就往楼上走。她一步步直到那洪英俊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飞快写了几笔，而后塞进洪英俊手里。
“这位……道长还挺阔绰。”洪英俊顿了顿，只见他手中是一张银票。难道颜君遥方才是把这一千多两写上去了？替霍师姐还钱了？
我正惊讶间，那边颜君遥伸手去拉霍师姐，却被洪英俊一棍拦下。而后他手撕了那银票，白纸纷纷落下，他话里带了愠怒：
“你这道姑好无礼，霍姑娘又不是要嫁给你，你激动些什么！”
“当然不是嫁给我……”不知为何，颜君遥突然红了耳根，她支吾两声，才重新回复气势：“但我是她未婚夫的妹妹！”
“妹妹？”洪英俊脱口而出：“好个恶毒的妹妹，现在就对霍姑娘这般凶，等以后她嫁进你们家门，是不是要把她当奴才使唤？”
“我们武当的家事，需要你来管么？”颜君遥愈发没了道理。
可洪英俊却找到了重点：“你方才说霍姑娘是犯了错才被定下婚约，莫非此桩亲事并非霍姑娘意愿所向？”
“是又怎么，不是又怎么。”颜君遥抬袖捂鼻，蔑视他：“你要抢亲？好笑，丐帮如今连老婆都靠要乞讨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就被乞丐们包围了。
我大汗，心想，颜君遥这嘴毒起来可真不是盖的。可她是不是应该看一下情况再发话？
洪英俊拍拍手，不怒反笑，淡淡道：“那便好办了。既然婚约不是霍姑娘的意思，那若我替霍姑娘弥补过错，收回这桩亲事，岂不是做了大好事一件？”
他望向霍师姐：“霍姑娘，你直说，我要出多少钱？”
霍师姐扭过头去：“你莫要管此事了。”
“我要管！”洪英俊竟然将霍师姐拦腰一揽，抱进怀里！我非常愤怒，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胖师兄背后。我说：“师兄！霍师姐被吃豆腐了，你快救他！”
胖师兄哇呀一声冲上去，于是胖师兄也被捆起来了。
洪英俊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打听风声。前些日子我们帮主拒绝了伏魔大会的结盟请求，而今见诸位三派人士齐聚一处，想必是为了那伏魔一事！”
我惊讶，他真猜的不错！
他继续说：“那我斗胆一问，霍姑娘，你的过错是否与伏魔大会有关？若是有关，我带丐帮加入你们，可否替你扳回一城？”
胖师兄一愣，大喊：“那当然没问题啦！丐帮人多，人多就是力量啊！”
八师姐嘴唇龕动，也是愣住了。
我心中惧怕，难道真可如此？
颜君遥怒喝：“不可！”
洪英俊道：“武当给了多少彩礼，我以十倍取而代之。”
十倍？
这一刻突然过的很慢，所有人的神色都被定格。胖师兄的惊讹，洪英俊的渴望，霍师姐眼中有泪光，远处黄师姐和华晓岚二人张大了嘴。颜君遥背对着我们，往后退来几步，险些要摔下楼梯。
最后，霍师姐终于开口说话：
“若你言出必行，那我便……退去武当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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