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野旧事
神无月见站在公寓门口，犹豫着到底进不进去。
他今天专门向鬼塚八藏请了假，就是为了回来找东西，到地方后却萌生了退意。
公寓边上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行人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
自从他们去世后，神无月见就没回过这个房子。
这个曾经的“家”。
他做了个深呼吸，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转动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神无月见轻声道，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内形成了回声，仿佛在反复提醒他，不会再有人对他说“欢迎回家”了。
书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我没事。”回答完书后，神无月见关上了门，沉默好一阵子，故作轻松地对自己说，“欢迎回来。”
他这人向来没什么仪式感，就连出门和回家时打招呼的习惯都是被教授摁着头练出来的。
以前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对方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鞋柜边上，就等着他打招呼。
他那会儿嘴也欠，两个人能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到邻居跑去物业那投诉。
画家和导演就坐在沙发上火上浇油，嗑瓜子看戏，从来不劝架，直到医生和侦探回家，给他们四个一人一顿揍，他和教授才会臭着脸握手言和。
也就那俩家伙敢揍他们了。
能被考古人员供起来的天才教授和被誉为拯救霓虹当代文坛的天才小说家，在那两人面前乖得像个鹌鹑，一声都不敢吭。
神无月见和教授吵得最厉害那次，谁都不服对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但医生和侦探只是睨了他们一眼，他们就怂得去抄了一百遍“小说家和教授是人生挚友”，甚至老老实实地十指相扣了一整天，在饭桌上都罕见地没吵架。
如果是现在，22岁的他绝对不会和教授争论那些无聊的东西。
但那是18岁的神无月见，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缓缓将手贴上客厅里那幅巨大的画像，摸了一手灰。
四年了，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正如他们在神无月见的记忆里，依旧是那样的鲜活，就像昨天还在一起。
可是，他们永远停留在了他18岁那年，停留在了那个夏天。
神无月见轻轻拭去画框上的灰尘，注视着那幅巨大的画像。
这是小画家去世前的最后一幅作品，也是属于他们六人的唯一一副画。
或许那时，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在最后的几天里通宵达旦地画完了它。
我没能改变任何事，我没能拯救任何人，这是我的罪孽。
神无月见叹了口气，眼神晦暗不明。
书没有劝导他。
书不清楚他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把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些书通通不知道。
正因如此，它无法开导对方，它能做的只有陪伴。
四年前，神无月见在搬走时只带走了一张照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走。
他们六人都不是爱照相的人，到头来只留下了一张合照和一幅画像，那张被神无月见带走的合照，最后也被他放在了墓地里。
他几乎抛弃了所有能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东西，仓皇失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产生痛苦的地方。
神无月见推开画室的门，在一幅又一幅落了灰的肖像中快速寻找着。
他在这的每一刻都是煎熬、痛苦的。
这里的每一个事物都能让他想起一段回忆，这些都在提醒他，他们是因他而死，他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就连这里的尘埃，都在加深他的罪恶感，让他觉得窒息。
神无月见闭上眼，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果然，他讨厌所有自我奉献的人。
他们凭什么擅自决定替他去死，凭什么把他一个人抛在这个世界上。
凭什么把他的伤治好，又给他添上新的伤。
他宁可沉沦于黑暗，不去见那灼目的光，也不希望再有人因他而死。
让他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向前走，太过分了。
不过——
背负着无数痛苦的人，只要有他就够了。
说什么讨厌那些自我奉献的人，如果他的朋友出了事，神无月见也一样会选择牺牲自己。
他们都一样。
这就是他们保护别人的方式。
神无月见用力抽出那幅正确的画像，逃避般得离开了这间房子，却在狠狠摔上门后，又靠着墙蹲了下去。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压去做那个mect。
可他不想忘记那群家伙。
生活果然就是狗屎。
神无月见愤愤地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隔壁少年漫男主，死全家死挚友一路成长最后打败反派，得到一个完美的he。
人家少年漫男主最后还有点朋友，他偏偏就像克挚友的一样，关系好的几乎都死了，现在交个朋友都胆战心惊。
他读档救人也是有条件的，结果那群家伙死之前连句想活下去的话都不愿意说。
那他还不如四年前死了呢，死了就一了百了全解决了，也没这么多狗屁事。
他连墓地都给自己挑好了，就放在那群家伙旁边，遗照就用那张合照好了，已经提前塞进去了，只要他收拾收拾，想什么时候住进去就能住进去。
结果他妈的不仅他自己死不掉，还得年年去扫五个人的墓，还要定期清理一下自己墓前的杂草。
每次去，他都是硬着头皮在管理员惊悚的目光下签了“神无月见”这个名字，然后去清扫刻着“神无月见”这个名字的墓碑边上的杂草。
那管理员吓得差点给警局打电话，告诉他们有人诈尸了。
要是再有朋友死我面前，我就不做人了，跟着殉情去。
神无月见恨不得来个对天发誓，要是食言就天打雷。
他还没发誓呢，这大晴天就打了雷，跟个专门等着要打他脸一样。
要不是还有点理智，神无月见能在这个住了不少人的公寓破口大骂，要是有幸还能上个晚间新闻，震惊一下他那可爱的麻辣教官鬼塚八藏。
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还记得自己来是取画像的，而画像是为了给诸伏景光看的。
神无月见掀开画布，目光停留在画中女孩的脸上，脑海里浮现出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孩的模样。
像，太像了。
如果不是年龄对不上，他都快怀疑对方是不是当年侦探的那位委托人想要找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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