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艾沙西亚和神官跟在侍卫身后，穿过透进阳光的长廊。
长廊边的蔷薇和月季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的藤蔓枝干张牙舞爪地盘绕纠结。
艾沙西亚似乎看见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年幼的王储被无可奈何的他拎回书房，而帝王和他心爱的美丽王后只是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艾沙西亚有一瞬间的恍惚。
太像了。
整个夏勒戈尔王宫的建筑简直和曾经的约夏王宫一模一样，就连一条普通的长廊上的花纹浮雕，都和记忆中一样。
“主教阁下，陛下在里面等您。”带路的侍卫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艾沙西亚看着那名侍卫，曾经匆匆一瞥时他看到过这张脸，自然也知道这是国王的侍卫长，同样也是国王的契约骑士。
王室和教廷可谓是相看两厌，每次教廷的重大会议，各国的国王和领主按理来说都应该出席，以示对教廷的敬重，只有夏勒戈尔，派出的只是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外交官员。
而夏勒戈尔国内，国王对于教堂的打压也越来越重，不仅不允许教堂和教会拥有土地，更是加重了对教堂的税收，要知道以往只有教廷征收信众税收这一回事，甚至连各国王室每年缴纳的各种宗教税款都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这让以往被捧在神坛只会享受的神职人员怎样接受？
教廷对于夏勒戈尔的所作所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位于夏勒戈尔的教堂和其中的神职人员也变成了教廷放弃的对象。
在目前的这段时间里，教廷暂时不想和夏勒戈尔在发生任何矛盾，与欧德朗联合发动的亚托斯战役的惨败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现在教廷的长老院已经对于教皇的领导颇有微词。
国王身边近臣都是这样的态度，让艾沙西亚身后的神官变了脸色，正欲呵斥，却被艾沙西亚拦住。
艾沙西亚推门而入，他看见了王座上的青年。
即便那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容貌，但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国王端坐在王座上，那是由金属制成的王座，在这个年代足以窥见夏勒戈尔的底气，王座背后的利剑如同扇形般散开，寒光凛冽，周围环绕着荆棘和月季。
艾沙西亚在这一瞬间觉得王座上的那个青年是孤独的。
他微微俯下身，看着前面大殿地面的月季纹样，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亦如当年。
“日安，陛下。”
不像是对一个敌对国家的国王，更像是对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国王没有说话，艾沙西亚也保持着躬身的动作，他能感觉到一道轻飘飘的目光正从上方俯视他，很轻，却无端让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过了良久，国王终于开口。
“您还是没变，艾沙西亚阁下。”他听见国王的声音，直起身，却依旧垂着眸子。
国王看着直立在大殿中的人，千万种情绪似乎堆积在心头。
赫尔兰斯对于艾沙西亚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是背叛者，却同样是他的老师，是陪伴他长大的，他最为信任的人。
赫尔兰斯忽然觉得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他已经遗忘了曾经的仇恨，现在面对这个伤他最深的人，心中只剩下一片漠然，甚至……一丝奇怪的怀念。
“教皇对于夏勒戈尔收留异端感到十分不满。”艾沙西亚说起了正事，“甚至借用法典漏洞强调王权，您知道，教皇无法容忍这些事。”
无论是强改法典，无视神教律令还是用王权强压教廷，每一件事都是对教皇的挑衅。
“但是现在教皇并不能对夏勒戈尔动手。”赫尔兰斯用一只手撑着头，语调漫不经心，“亚托斯一战已经让长老院对教皇的领导能力产生了质疑，我想，他们一定要求教皇不要再和我死磕，做正事才是最要紧的……”
赫尔兰斯顿了顿，朝艾沙西亚看了过去，眼含深意。
“这件正事……是建国吧……”
教皇的野心昭然若揭，而那些无条件相信、追随他的国家说不定也会从一个国王成为一个领主，不过按照赫尔兰斯对那位教皇的了解，他只会成为一个和赫尔兰斯一样的独裁暴君。
不过赫尔兰斯是当一个正大光明被人畏惧的暴君，而那位教皇只会在暗处处理掉那些对他不利的人，并对外标榜自己的圣明。
艾沙西亚面色未变，他丝毫不意外国王猜对了教皇的想法。
“您要知道，等到教廷真正建国，你们的战争才真正开始。”艾沙西亚提醒道。
赫尔兰斯笑了：“不，你难道不清楚吗，战争从未结束过。”
国王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身后的红色披风委地。
“这场战争只会有一个胜利者，失败者的代价只有死亡。”赫尔兰斯看着面前的艾沙西亚，“我很遗憾，您选择了一个错误的阵营。”
他的语气自信，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
艾沙西亚微微弯了弯眼角，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国王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了。
“我们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面对面好好聊过了。”赫尔兰斯感叹一声，突然看向某个不远处某个地方。
“我很好，给阁下搬一把椅子吧。”
艾沙西亚顺着赫尔兰斯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身后一个侍卫搬着椅子放在大殿上。
艾沙西亚明显看见那个男人眼神警惕又凶狠地打量了他几眼，暗含警告之意。
像头警告陌生生物靠近的狮子。
艾沙西亚想着，并没有发现往日古淡无波的眸子中荡漾起了微微涟漪。
“那位是……奥多摩罗王？”艾沙西亚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问道。
赫尔兰斯没想到艾沙西亚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答道：“是。”
“挺好的。”艾沙西亚没有再说什么，那位奥多摩罗王的眼神他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意。
他看向赫尔兰斯的眼神就像很久以前，约夏帝王看着王后的眼神。
“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艾沙西亚微微笑着，“虽然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但还是恭喜您。”
赫尔兰斯也听懂了艾沙西亚的言外之意，他神色有瞬间的温柔：“感谢您的祝福。”
艾沙西亚笑着，赫尔兰斯发现他记忆中那个温润的男人已经有了细小的皱纹，他依旧优雅，却已是满身泥泞，不复从前的光风霁月。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些难过。
他知道艾沙西亚最终的结局，无论胜者是谁，他的结局在他最初选择教廷而抛弃约夏时就已经定下。
“我曾经一直在执着一个答案，我也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一天与您相见。”赫尔兰斯没有看艾沙西亚，他望向穹顶，想要望向遥远的天空。
赫尔兰斯终于看着艾沙西亚，眼眸中隐有泪光。
“我想我懂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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