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丹凤彩琦
深夜，空荡荡的大街上，疾驰过一辆的马车，徒留下哒哒的马蹄声和满地团团转的残叶。若是打更人凑巧走过，定会惊得他扔掉梆子，不住地感慨这马车的奢华。&1t;/p>
三匹肥硕的马儿呼啸而过，漆黑的毛折射出华贵的光，将金箔包边的车厢映衬得更加张扬。车顶的红木上勾勒着繁复的雕花，四周垂挂着圆润的东珠，车辕则嵌着一排齐整的玉片，清冷的月光下，显得贵气逼人。&1t;/p>
车厢内，暗黎跪在金丝银线交错织成的双色毯上，一边小心地擦拭着杜若的胳膊，一边偷偷打量端坐在内侧的那个人。&1t;/p>
只见他缩着脚尖，又向香炉内添了把西域奇香，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添香了！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四处弥漫，熏得暗黎几乎都要呛出泪来。&1t;/p>
坊主素来厌恶香料，如今为了掩盖血气竟如此虐待自己的鼻子，真是令人不解，既然害怕血渍，为什么要出手搭救，难道是被她美色所惑？可看着杜若血肉模糊的脸，完全一副还没张开的小丫头模样，暗黎愈疑惑了。&1t;/p>
原来，救下杜若的正是升巧坊坊主，只见他眉头紧锁，看着被血染红的地毯，嫌弃道：“梨子，你再往外面挪一点，等到了炎武楼，就把这地毯给扔了。”&1t;/p>
看着脸色愈来愈晦暗的坊主，暗黎倍感压迫，倏地明白了为什么方才黑梓哥会那么积极去赶马，而让他留在车厢来照顾这个受伤的丫头了，剜了眼门帘外马夫的背影，暗黎加快包扎度，真怕一会儿坊主因为受不了这脏气，就把这丫头又给扔出去了。&1t;/p>
马车刚在炎武楼后院停下，车内便疾飞出一个白影，只见他落在足足三丈远的地方，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似乎憋了许久的气。 &1t;/p>
暗黎和黑梓刚将杜若扶下马车，便看见坊主扔来的外衫和他满是厌弃的眼神，只听他冷冷道：“让杏子给她换身衣服，等她醒了，让她来见我！”&1t;/p>
“是！”&1t;/p>
暗、黑二人看着坊主大步离开的背影，真是好久没看见坊主这么狼狈了，忍不住笑作一团。&1t;/p>
隅中时分，昀幸才将杜若全身十余处伤口清理完，看着脸色苍白却睡容恬静的杜若，昀幸忍不住连打数个哈欠，拎起杜若换下的破烂衣服准备扔掉，却摸到了一个藏在暗袋里的硬物。掏出一看，竟是块极为精致通透的彩玉，而且纹路繁复，似乎是个图腾。&1t;/p>
昀幸睡意立即散了一半，机警如她，直觉此玉大有来头，便拿着彩玉向坊主汇报。谁料，向来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坊主，竟一把夺过玉佩，反复摩挲端详，激动之情几乎溢出眼眶，默默在心里仰天长啸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居然真的找到了丹凤彩琦玉佩，真是天助我也，姐姐，是你在保佑阿浮吗？”&1t;/p>
找到了玉佩，她一定有姐姐的消息，大喜过望的坊主双眼亮如星宿，立即向杜若屋内奔去。&1t;/p>
可任由他怎么摇晃拍打，杜若仍是面无血色地躺在那，坊主三指搭在杜若寸部，竟觉其觉脉位浅显，浮而无力，是为危证。现在她可不能死，坊主立即扶起杜若，掌贴其背部，为她输送内力。&1t;/p>
一炷香后，坊主却仍感受不到杜若体内真气的回应，只好收掌，杜若无力地倒在他怀里，寥无生气。坊主蹙眉看着她，他已经等了整整十七年，他绝不能再错失任何姐姐的消息。&1t;/p>
不再犹豫，他立即从怀中取出一玉瓶，倒出一颗剔透的黑丹，喂杜若服下后，又将她扶起，连斫其十二经路，又五指擒其脏腑八大脉，最后变换二指掐拿其阿是穴，再次向她输送真气。&1t;/p>
昀幸震惊地看着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想到坊主会为了这样一个小丫头，折去一颗价值连城的续命丹！再看他脸色由土入火，竟隐约有真气外泄之相，昀幸更加不可置信起来，坊主不仅是自耗内力，更是在以修为度命！&1t;/p>
又一炷香的功夫，杜若猛地出一记痛苦的呻吟，一股浑厚的真气在她体内不断游走，全身似被火烤般炙热，倏地吐出一口淤血，便倒在坊主怀里，同时慢慢睁开了双眼。杜若缓过晕眩劲儿，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白皙俊逸的脸，尤其是那双撼人心弦的眼眸令她一时忘了疼痛，竟看痴了。&1t;/p>
坊主见她醒来，松了口气，也顾不得揽着她的姿势是否过于暧昧，掏出玉佩对着怀中的杜若急问道：“杜沐若，你果然守约，找到了丹凤彩琦玉佩，能告诉我是怎么找着它的吗？”&1t;/p>
并不惊讶神通广大的升巧坊坊主知道她的名字，但这不是大爹给我的玉佩吗，怎么成了那块举世名玉丹凤彩琦了？杜若感受到二人距离的过于亲昵，挣扎着爬起来，不解地看着他，道：“这不是你要找的丹凤彩琦，这是我的……咳咳……”&1t;/p>
坊主立即嫌恶地推开她，跳至床下，远远站着，冷眼看着被淤血呛到的杜若，不耐烦道：“这就是我要找的玉佩，无须废话了，只要告诉我是怎么找到的就好了！”&1t;/p>
杜若被猛地一推，只觉五脏六腑都痛得移了位，好容易止住咳，皱眉看着他，这明明就是她的玉佩，叫她如何回应，可这番沉默却彻底激怒了他，只见他一把掐住杜若纤细的柔颈，冷冷逼问道：“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快点告诉我！”&1t;/p>
杜若不料他居然用了真劲在掐她，喉咙被压迫的窒息感催得她连连点头，示意自己会立即全盘托出。坊主居高临下看着她，良久放开桎梏，眼神却依然如铁锁般压制着她。&1t;/p>
实在不懂这个喜怒无常的坊主到底何意，杜若一边假装咳，一边思量着他对这块玉佩的在意，莫非他与那大爹有什么渊源，不能让他猜出自己的身份，遂哑声道：“是昨晚与千羽阁黄回鹘打斗时捡到的，当时看着稀奇，便捡起来了。”&1t;/p>
“你真当我是三岁儿童吗？你能从黄回鹘手下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天方夜谭了，怎么可能有机会去捡玉佩？”&1t;/p>
杜若举起自己淤青的右掌，看着他的眼睛，佯装一脸真诚道：“我承认我打不过他，当时刚和他过了两招，右掌就成这样了。不过我命好，刚要被他一刀砍死，另一个高手就出现了，黄回鹘一看见他就抛下我，和他打起来，我就趁机捡了玉佩溜了。”&1t;/p>
坊主不置可否地看向杜若的琵琶骨，似乎并不相信这番说辞，杜若见他半信半疑，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可惜，刚溜到院子里，就被阴阳双煞的阳郎抓住，我和他干了场硬仗，就伤成这样了，然后我就命大地遇到你的马车了。”&1t;/p>
一连说了这么多，杜若本就微弱的气息更加不匀了，靠在床檐上，头愈昏沉地厉害，双眼涣散地看向坊主，用最后的神智支撑着不倒下。&1t;/p>
坊主淡淡扫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旁的昀幸，昀幸会意，立即回道：“禀坊主，这姑娘身上的伤口确实是板斧的痕迹，手法也像是阳郎的阴阳术！”&1t;/p>
“好，杜沐若，如果让我现你有半句谎话，我能救活你，我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你！”&1t;/p>
“你是堂堂升巧坊坊主，我怎敢欺骗……”杜若正呢喃着说着，重如千斤的眼皮却迫使她缓缓晕了过去。&1t;/p>
看着倒在床上的杜若，坊主知道续命丹的厉害，料定她只是晕过去了，便不再看她，对着昀幸命令道：“叫黑子和千子到我房里来！”&1t;/p>
“是”昀幸同情地看了眼床上的杜若，便跟着坊主退了出去。&1t;/p>
昏昏沉沉的时光里，杜若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她艰难地走在一片荒莽的原野里，烈日灼烧着她肺腑，觉得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1t;/p>
煎熬挣扎中，杜若不断用自身内力去牵引那股热气，二者慢慢融合，自己似乎能控制它们了，根据华山心法，她尝试驱使着这热气来回游走于四肢百骸间，只觉得十分清爽舒畅，再看这一望无际的原野，杜若竟看到了她夜思梦寐的人！&1t;/p>
“大爹，杜儿等你等得好苦啊！”杜若呜咽着扑向那个高大的身躯，一跤跌倒在那人跟前，杜若痴痴地仰望着他，泪痕满面，止不住地抽泣道，“十年了，我终于找着你了，杜儿天天都想着，大爹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华山，为什么？”&1t;/p>
记忆中慈爱的大爹，目光还是那样温暖，他伸手虚摸了一下杜若的头，笑道：“我的杜儿终于长成大姑娘了，大爹以你为傲，你这些年辛苦了，要更加努力，早日成为大爹心中的雄鹰！”&1t;/p>
杜若害羞地笑了笑，使劲伸长脖子，想触到那只宽厚的手掌，却怎么也够不到，杜若失望地去拉扯大爹的青色长袍，却只能抓个空，杜若颤抖地看向大爹，却现他的面容模糊，身体慢慢透明直至消失，杜若心肺俱裂，苦苦哀嚎道：“大爹，不要走，不要丢下我……”&1t;/p>
神识激荡之下，杜若在泪眼朦胧中惊醒，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幻灭之后，悠悠天地还是只有她一人，杜若苦笑着擦去眼角的泪痕，落寞地爬起来向门外走去。&1t;/p>
院子里，草木都是精心修剪过的模样，杜若靠在梁柱上，凝视着它们，嘴角轻轻上扬。虽然伤口还是刺骨地疼着，但暖暖的阳光沐浴着她，一花一草的生气是那么宝贵，她变得更加珍视这来之不易的每一口呼吸，每一缕清风，以及每一个她爱的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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