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沐珂异常

在大爹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杜若对这位生下她没多久就病逝的娘亲并没有过多的愁情哀思，她只知道娘亲闺名叫小小，酷爱杜若，故而临死前为她取此花名，甚至不许大爹为她冠上“李”姓，而这也是她们母女二人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联结之一。&1t;/p>

        杜若这一番话倒为坊主解开了心中一个小疑惑，这大概便是她不姓牛的原因吧，坊主看着坛中细碎的白花，难得的柔善道：“你娘虽是个厨娘，但有喜欢这花的玲珑心，想来心里也藏着一幅兰心蕙性吧。可惜，此花过于辛香，我并不喜欢。”&1t;/p>

        杜若对他口中的“也”字倍感好奇，莫非坊主有一相好“也”喜欢杜若花，是了，一定是这样了，不然为何不爱此花，却要正午阳光毒辣时分，不辞辛劳地亲自养护这娇嫩的花呢？&1t;/p>

        难道他想要用这一坛杜若去讨好她吗？呀，真是想不到这处处透着薄情的坊主竟也有心上人啊！也不知是哪家的倒霉姑娘，嘻嘻！&1t;/p>

        看着杜若不怀好意的微笑和一副了然的得意模样，坊主不知她又哪根筋搭错了，倒也见怪不怪，看着已经见底的水桶，满意道：“不错，不当丫鬟真是可惜了，今晚戌时，你便到我房中来，我教你运转真气。”&1t;/p>

        这一番话说得杜若脸色直变了三变，不过话说回来，杜若这由火冒三丈转感激涕零的变脸度和自然程度，确实也是世间罕见。&1t;/p>

        坊主杜浮冷眼看着她连连点头的谄媚模样，生怕杜若被她方才硬吞下的怒火活生生噎死。终于，坊主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只嘴角那抹揶揄的浅笑经久不散。&1t;/p>

        可杜若如今这滑头性子，是多少个不眠夜里，咬牙咀嚼着多少委屈铸成的呢？杜若虽有干爹干娘爱护，又有众师叔伯疼惜，但总归自小便是一人在华山讨生活，尤其是被师傅撵去做杂役丫头后，她便再也不是大爹身边的温室花朵。&1t;/p>

        为了和非富即贵的师兄弟们打成一片，为了和这些趾高气扬的同门相处融洽，她没脸没皮的事儿从没少做，时间久了便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去斡旋，只是少不得要加上些鲜红多血的疤痕，这才长成了如今她这样一只狡猾的狐狸吧！&1t;/p>

        也许曾经会有一两个失落的夜晚，痛苦于自己的生涩蜕变，但随着脸上的盔甲越来越厚，杜若似乎已经戒掉了本心柔弱，可以舔着剑刃，厚着脸皮去应对所有的坎坷挫折。&1t;/p>

        杜若想到今晚的约定，便高兴得合不拢嘴，是升巧坊坊主唉！是武林群英榜第五的升巧坊坊主唉！是这个武林第一青年才俊来教她修习内功唉！只怕过了今晚，她将体内两股真气一融会贯通，她的武学造诣便要精进腾飞跨越一大步啦！&1t;/p>

        杜若越想越兴奋，雀跃地向房间走去，谁知却在走廊拐角处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待看清来人，杜若扶额痛呼道：“熊沐水，你低头挖金子啊，干嘛不看路啊！我都要被你个木鱼脑袋撞出回声来了！”&1t;/p>

        自打六年前，熊沐水在华山派内一年一度的弟子大会上输给杜若后，他就再不允许杜若唤他师兄，杜若便一直称呼他为“沐水”，如今这连名带姓地叫他，倒是许久没听见过了。&1t;/p>

        熊沐水心知她定是气恼了，摸着隐隐作痛的脑门，连赔笑道歉：“好沐若，怪我没长眼睛，可你这一蹦一跳地走，能不撞个顶儿疼吗？”&1t;/p>

        杜若挑眉看他，熊沐水自打第一次输给自己，便各种不服气，屡屡挑衅她，引得他两背地里切磋了少说有数百回，直到近两年，他才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实力，对杜若算是真正服贴了，今天居然脾气见长，还敢挑自己的刺来了。&1t;/p>

        眼见一个脑瓜蹦就要狠狠敲过来，熊沐水立即闪躲求饶道：“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别闹，我有要紧事问你呢！”&1t;/p>

        又想拿瞎话来唬我？杜若虽一脸不信，但还是停住手，让他继续说下去。&1t;/p>

        熊沐水双手抱头，紧紧护住自己的小脑袋瓜，一脸正经道：“你没现，最近宇沐珂有些不对啊？她现在一个人呆愣神的次数真的越来越多了，虽然吧，每次大家伙儿一起的时候，她表现得特别正常，但我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事儿，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1t;/p>

        被熊沐水这么一提醒，杜若才认真联想起宇沐珂最近的失常来，而且越回忆越觉得熊沐水说得有道理，杜若蹙眉想了想，有些不安道：“沐水，她确实有些反常，以前晚上，她总是很快便能入睡的，现在每天晚上不是翻来翻去，就是长吁短叹的，好几次我被她吵醒，她就说是担心两位师伯，可我们谁不担心呢？但我们也没像她那样寝食难安的呀！”&1t;/p>

        熊沐水缓缓放下手，蹙眉看着杜若道：“我方才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她居然没有啐我，反而可温柔、可温柔地看着我，但那笑挤得，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我真是担心坏了！”&1t;/p>

        熊沐水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握住杜若的手肘，谨慎道：“沐若，你可得牢牢看紧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唉，你说，会不会是那两个魔教的人带走她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吧？”&1t;/p>

        杜若同情地看了眼沐水，她和沐珂两人平日里都欺负他欺负惯了，如今沐珂只是对他稍稍温柔些，他竟这般不自在，看来自己以后也该对他柔善些！&1t;/p>

        当然，现在这不是重点，杜若莫名地信任着萧遗墨和宁始悦，故而并不认同熊沐水的揣测，只是她的异常确实是一种信号，杜若扁了扁嘴，不置可否，只是立即撇下熊沐水，意欲回房去找宇沐珂。&1t;/p>

        杜若推开门的时候，只见宇沐珂倏地放下衣袖，慌乱地看着她，结结巴巴道：“沐……沐若，你……你回来啦？”&1t;/p>

        杜若被她泛红的双眼乱了心神，竟没注意她捋起袖管的用意，只当她是整理衣衫。杜若郑重地坐在她跟前，双目透着严肃，不解地问  道：“沐珂？你哭过？为什么？”  &1t;/p>

        自练功回来，现本该静休养伤的杜若不在房内，宇沐珂已经独自枯坐了许久。原本她并不打算在房内查看手肘处的黑线，却按不住害怕，心想杜若出去了那么久，只是撩起袖子查看，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也许不会被她瞧见。谁料因长长了些的黑线，刚有些心惊胆战，就被破门而入的杜若吓得丢了三魂。&1t;/p>

        宇沐珂避开对面直勾勾的视线，喉咙有些紧，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道：“方才看见沐飒了，他一个人躲在院里的琼树下哭，便把我的眼泪也给惹出来了！”&1t;/p>

        杜若双眼微眯，蹙眉看着她，红肿的眼皮，乌青的眼袋，以及漏洞百出的谎言，杜若闷闷地说：“沐珂，你这谎一点儿也不高明，你以为你细致到了琼树底下，便能说服我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幅心事重重的模样，你还要瞒我吗？”&1t;/p>

        宇沐珂苦笑道：“是，我不该瞒你，我喜欢上一个人，一个我不该喜欢上的人！”&1t;/p>

        杜若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到挂在宇沐珂心上的重担竟是这样一件事！只见她忍俊不禁，不住地摇头，天知道，刚刚在回房的路上，她想了多少种可怕和令她心如刀割的结果，而如今看着垂头赧然的宇沐珂，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字脱口而出：“谁！”&1t;/p>

        宇沐珂听她语气戏谑，心知杜若又被她哄过去了，起初故意用同情凌沐飒作幌，引来杜若不满拆穿，尔后半真半假地吐露自己的另一桩心事，才算真正瞒住了腐骨符的事。&1t;/p>

        只是下一次她再不能露出马脚了，不然真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了。此次博弈，谁又真正知晓，她们姐妹二人谁才是略胜一筹呢？&1t;/p>

        宇沐珂依旧垂着头，生怕眼中的伤感出卖了自己，只小手扭捏地打着转儿，看着仿佛真是说起情郎时的羞涩，嗫嚅道：“萧遗墨，就是百里府带走我的那个人！”&1t;/p>

        “带？明明是挟持，好吗？你可真会替他粉饰！”杜若吐舌取笑道，“你这眼光也太邪门了些，他可是碎雨峡长圣教的人，武功又高，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你还是别瞎存念想了！”&1t;/p>

        宇沐珂被戳中痛处，抬头看向杜若，激昂反驳道：“我知道，可是你也欣赏他那样的人吧，不然那天你也不会出声维护他，那样的危局，他还有视死如归的气……”&1t;/p>

        杜若见她神色悲恸，竟已经是深深动情的模样，再无揶揄的轻松，立即打断她，担忧道：“沐珂，且不论正魔殊途，你是华山派的大师姐，掌门师伯他断然不可能同意的，就说他一心维护那绯衣女子的模样，只怕他的情根早已经种在别处了，你还是……”&1t;/p>

        宇沐珂摆摆手，也没让杜若说完，喘着粗气道：“你逼着我说出来，我说了，可你除了轻飘飘两句话劝我放弃，还能做什么，我不想让你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无法感同身受，为我减轻哪怕半分的苦楚！”&1t;/p>

        杜若怔怔地看着突然咆哮起来的宇沐珂，一时竟答不上话来，只眼中的自责漫了出来。是她自作主张，是她自作聪明，是她没有将心比心，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沐珂……对不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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