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沿街施恩半生随
也许是春日的原因，晌午的阳光似乎并不算太过于刺眼。耀诗走在凡水镇的大街上，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他实在是喜爱这把折扇，拿在手中也能防身。
他抬手，摸了摸抹额，面上有些无奈，“清铃似乎说她在茶馆等吾......”
耀诗本来还在想着些什么，只见不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一顶轿子从大街中间走过，无数人主动给他们让开了道。
“这是......”耀诗还有些疑惑，但是他也听说过道观祭祀的那些事，大概也能猜到些什么。
“听说那是白家的千金小姐，身份贵重得很......”
“这是去道观的路啊，从白落城要去道观都得经过我们凡水镇的......”
周围的人们低声议论着什么，耀诗也听得分明，主动地让了开来，微微低着头站在街边，也不正眼去看那轿子。
八年前白落城白府大院被一把火烧毁，诡异的是府邸中所有人都死在了府邸墙内边缘，没有一个人逃出了府邸，就好像是被人囚禁在了里面一样。无数人在议论这件事的时候都说是白家祭祀时毁了神器，导致一些被他们封印的鬼魂报复，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件事。
这事实在是诡异，后来落家抓住机会一跃而起，成为了人界的第一大家族。
耀诗撇头，看向轿子离去的方向，面上露出一抹有些古怪的神色。此时微风吹过，那轿帘也被吹起了一角。
他只觉得浑身莫名的有些发冷，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四周并无注意自己的人，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啊......”耀诗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扇，不再多想，突然间，只见一个素袍的孩子正揣着一些东西往自己的方向跑来，“哎！”
他还有些疑惑那孩子怎么跑得如此之快，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孩子也不看路，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耀诗。
这一撞，撞得耀诗闷哼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扶住那孩子，缓了缓气才低声道：“小心些！”
“哎呀！”那孩子一个踉跄差点坐到了地上，也多亏耀诗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孩子站稳后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一袭白袍，头上束着龙纹抹额，那衣袍虽说与自己一般是素色，但看料子也知道绝对不会便宜，尤其是衣服上的绣花，在阳光下似乎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只怕非富即贵。
苏酝笙为自己的着急感到了懊恼，只能低着头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很抱歉撞到了您！”
“无妨，之后小心些。”耀诗倒是不恼，只是拍了拍刚刚被孩子撞到的地方，温声叮嘱道，“尔慢些跑，莫要摔着了。”
孩子听到他的话点点头，虽然还是跑得很快，但耀诗也看得出他没了之前那股子狂奔的意味了。
直到孩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耀诗眼中，耀诗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似乎以后与我有所交集。”
但是也没什么时间等他细细去想了，默清铃还在茶馆等他，若是再不去，只怕默清铃也要等急了。
耀诗刚准备走，脚下却踩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这是什么？”耀诗面露疑惑的捡起那个棕色的小包裹，一股药香从包裹里散发了出来，“是……药？谁的药？”
他左右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人看着自己，这包应该不是这街边人的，难道……是那个孩子的？
耀诗皱了皱眉头，那孩子是谁他也不清楚，捡到这一小包裹又该如何去交还？他回头看了看那孩子跑走的方向，那孩子会跑去哪？他不知道。
“唉……嗯？”他叹了口气，突然间又好像发现了什么，那小包裹里面装着的应该是药，那边上那块软软的东西又是什么？他捏了捏那软乎乎的的东西，一股肉包子的味道从里面传了出来，“哎！吾这是把……包子捏破了？我凑！”
那油顺着包裹流到手上，黏糊糊的沾在耀诗的手上，弄得耀诗也爆了粗口。
还没等耀诗想好怎么处理这些油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回头就只见一个面色憔悴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不断的咽着口水，看样子似乎是饿了很久。
那少女几乎骨瘦如柴，面容憔悴，眼下是厚厚的黑眼圈，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烂，此时的她正紧紧的盯着耀诗手中散发出香味的肉包子。
“什么鬼……”耀诗抽了抽嘴角，那孩子口中呢喃着什么，仔细听下去，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啊……我好饿啊，好饿……”
“哎——”
还没等耀诗做出什么举动来，那少女就一把扑向耀诗的方向，好在耀诗反应快，身子一侧就躲开了去。而少女这一扑似乎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也不肯起来了。
见着她没能力反抗了，耀诗也就只是笑，提着包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声道：“尔这是做什么？”
她没能力反抗了自然是合了耀诗的意，人界大多厌恶妖族，若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好逃走，那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张俯视着少女的脸在阳光下似乎闪着珍珠的光泽，不长不短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一层厚厚的光影，抹额将头发稳稳的固定住。
少女一时之间有些发愣，但是腹中的饥饿已经无法让她欣赏面前这人的俊美了，只能低着声音，用着虚弱的声音说：“我很饿……请给我一些吃的吧……求求你了……我已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饿？”耀诗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过饿的滋味了，至于有多久，耀诗也说不清了。
自他出世的第十七年起，他就已经可以不吃不喝了。
少女的声音有气无力，耀诗想了想，手中也只有这一包药材与有些破损的包子，边上小贩此时也不卖早点了。
“嗯……”耀诗还是把手中的包子递了过去，如果那孩子回来，就运用术法给他变回一个完整的包子吧，毕竟这也被他捏坏了，“吃吧。”
少女也顾不得包裹上的油水，一把撕开包装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差点被饿死的感觉实在是不好，那种饥饿感，宛如穿肠破肚一样，让人绝望至崩溃。
“别噎着了。”耀诗这么说道，又喃喃自语道，“好像有些晚了再不去清铃会生气的……”
耀诗又看了一眼少女，刚准备离开，突然间却只觉得脑袋里仿佛要炸了一般。
“啊……”
耀诗撑着头，只感受到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之中，那些画面全是关于这个少女的！
“怎么回事……”
那个侧着脸对着他的少女他知道，就是面前这个快要饿死的少女，但是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谁？
“那是谁……”耀诗只觉得脑子似乎要炸了一般，以前预知能力出现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都是潺潺溪水的感觉，而这次就好像是瀑布不断冲下一般，“你是谁，你是谁？”
他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似乎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一边吃完包子的少女刚想对他说声谢谢，却只见他突然像疯了一样的倒在地上，街边的行人也远远的避开，生怕是什么疾病一样躲得远远的。
“你还好吗？”少女想伸手去触碰他，却又仿佛触电了一般收回了手，将手在身上感觉比较干净的地上狠狠地擦了两下，然后才触碰到耀诗的手，“你怎么了？还好吗？”
她的声音还有些哑，耀诗却好像镇定了下来，只是抱着头不断的询喃喃着什么。
“你是谁？你是谁……”
少女只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几个字“你是谁”。
“我……我名为星夜。”
“星夜……”
这个名字仿佛有着治愈能力一般，让原本快要炸裂的脑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啊……星夜啊。”耀诗轻轻地叹了口气，“是星夜啊……”
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会有这个孩子的陪伴啊……
耀诗缓缓的支起身子，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刚刚蹭到地面上的灰尘，温声问道：“与我走吗？”
“去哪呢？”名为星夜的孩子还有些疑惑。
“盘丝洞。”自从八年前孟朝如与望蝶到了盘丝洞之后，盘丝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新人了，或许只是缘分未到吧？这么想着，耀诗又叹了口气，“去吗？”
星夜沉思了一会，“那盘丝洞有好吃的吗？”
耀诗笑出声来，果然，她还只是个孩子，“好吃的不多，但是至少不会让你饿着了。”
星夜猛地点头，“去！如果能够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居住在一起！星夜会很高兴的！”
“盘丝洞还有许多的……人。”
他本来想说“妖”，因为盘丝洞现在还并没有人的存在，不过他怕吓着这孩子，说人也保险些。
但是星夜却眨巴着眼睛，笑着道：“盘丝洞是个万妖聚集之地，我知道的。”
“嗯？”
“在妖界，盘丝洞的名声很大的！”说着，星夜又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凤蝶，虽然说还是幼虫……但是以后会很漂亮的，希望能等我长大！”
耀诗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原来是凤蝶幼虫啊。”
“你也觉得很可怕吗？”星夜有些紧张的看着耀诗。
“不。”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害怕，耀诗轻轻地揉了揉星夜的头，“不可怕，凤蝶长大后会很漂亮的。万事万物皆有美。”
耀诗轻声的说着，他的声音宛如河水低吟，温和，带着少女的思绪慢慢的进入一种平静的状态。
星夜有些讶异的看着耀诗，那人不是很爱干净吗？妖界传闻耀诗是个极爱干净的男子，就连杀进人群，出来也绝对不会带一丝血迹。
那他这样摸自己的头……
“啊……”
就是这么一个白袍的，极爱干净的男子，让星夜追随了一辈子。
一辈子的追随，也是一辈子的遥不可及。
“随吾去盘丝洞吧。”
“好。”
毫不犹豫的一个字，让耀诗怔了会，但是很快他又展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星夜觉得，哪怕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也比不上面前这人的笑容。
……
（凤蝶：鳞翅目凤蝶科蝶类的统称，一般为大型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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