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公平
第二十九章
马球赛的日期定在立秋，眼下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对于司元瑛来说简直是火烧眉毛。
散学后原熠雪与她约定的常规的课后补习也作罢，通通改成马术训练。
司元瑛刚开始还有点怕马，后来她都麻了，马也麻了。也就是欺负马不会说话，但凡马能开口一定是在咒骂司元瑛，求求她让自己歇会儿。
司元瑛的马是原熠雪特意为她挑选的，一匹温驯的母马，通身雪白，唯独四蹄上有不同形状的黑色斑纹，如同马踏飞燕，所以此马名为“踏燕”。
踏燕驮着司元瑛绕着马场一圈一圈地走，日头逐渐落下，天黑了起来，一般这种时候练习就该结束了，原熠雪不允许司元瑛在晚上练马。
他站在场边单手负背，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唿哨了一声，踏燕立刻往他的方向跑去，乖巧地停在他面前，把大大的脑袋垂下来撒娇。
原熠雪伸手摸了摸踏燕的脑袋，然后看向司元瑛，“还好吗？”
司元瑛额头上已经满是细汗，虎口也被缰绳磨红，累得有点不想说话，沉默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踏着脚蹬准备下马，原熠雪皱着眉伸手，手臂圈住她的腰，一个用力就把司元瑛从马背上直接抱了下来。
司元瑛猝不及防，轻呼一声，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就倚在了原熠雪的肩头，手扶着他的胳膊。
原熠雪拂开她额头上的湿发，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脸，“你脸色不太好。”
司元瑛扶着他想站稳，结果双腿都有点打颤。
原熠雪低头去看。
今日司元瑛没穿院服，练马前换了套更松便的裤装，裤子是浅色的，很容易就看到上面隐约的血迹。
原熠雪下意识地关切道，“你来癸水了？”
“我没有！你这个流氓！”
司元瑛闻言又羞又怒，瞬间来了精神，一巴掌拍在原熠雪的胳膊上，然后推开他，一瘸一拐地往马场外走，背影都写着身残志坚。
原熠雪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流氓，直接愣在了原地，后知后觉地耳根子发烫。
他终于反应过来，司元瑛应该是骑马太久导致大腿内侧磨破了皮，所以才会渗血。
怪他太粗心，竟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原熠雪一阵自责，赶紧追上前去。
其实司元瑛平时没有这么敏感的，也知道原熠雪是好意，但是练了太久的马，腿疼得要命，又想到自己的马术几乎毫无长进，心里就焦虑翻倍，不受控制地对原熠雪撒了气。
她听到身后原熠雪追过来的脚步声就心想，他只要跟她说一句话，她就马上和他和好。可他万一不和她说话，或者追过来是责骂她的呢？
反正她走的是小白花路线，刚刚发脾气都算崩人设了，她待会儿就主动道歉好了，要是原熠雪骂她，她就立刻声泪俱下。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身后的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司元瑛被拉地半个身子侧过去，嘴巴麻利地张开：“对……”
“对不起。”
原熠雪说得比她还快，硬生生把司元瑛想说的话堵回去了。
“啊？”
“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让你练这么长时间的。”
他这么一道歉，司元瑛反而不好意思了。
瞧瞧她刚刚是怎么想人家的！
司元瑛手指蜷缩起来，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原熠雪跟她说过，只要不舒服或者太疲惫，就立刻停下来休息。是她自己太急于求成，才会弄得现在路都走不好。
原熠雪叹了口气，揉了下她的脑袋，然后走到司元瑛面前蹲下身。
他侧头轻声，“上来，我背你回去。”
司元瑛心想，矜持的大家闺秀是不是该推拒一下？
可是她腿真的好疼。
况且她又不是大家闺秀。
于是乖乖趴在他的背上。
少年的脊背清瘦而宽阔，从领口露出来的一截脖颈修长雪白，能清晰看到凌厉的颈椎骨线条，顺着衣领延绵下去。
原熠雪脾气又臭又硬，但是头发却出奇得丝滑柔软，长长的马尾垂下，握着手里像上好的丝绸。
司元瑛忍不住偷偷摸，感觉自己在撸一只巨型犬。
原熠雪突然开口，连带着胸腔震动，司元瑛伏在他背上的脸都微麻。
“明日起不练了，等你休息好再说。”
司元瑛一下子抬起头，急切道，“那怎么行！明日还得练！”
时间紧任务重，她真的一天都不敢耽误。
原熠雪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了，“你都成这样了练什么练？”
其实他都想好了，司元瑛毕竟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不像他们皮糙扛造，这么艰苦的训练确实为难她了，他自己也不忍心看她受罪。
天塌下来他愿意帮司元瑛撑着，要是最后她真拖了后腿，他就亲自去替司元瑛向队员们赔罪。
司元瑛却还是摇头，语气很坚决，“要练的。”
原熠雪哼笑一声，将她往上颠了颠，“你说了不算，不信你试试。”
司元瑛知道他什么意思。
若是原熠雪不同意，她连马都没有，还练个屁。
她忍不住扯了下他的头发，嗔道，“你怎么这样啊！”
原熠雪顺着她的力道偏了下头，也没生气，嘴边还噙着点得意的笑。
“我就这样。”
翌日上午就有马术课。
不知原熠雪是怎么给夫子说的，夫子竟然同意司元瑛可以不上马，让她就坐在树下旁观这节课。
司元瑛听到以后气鼓鼓地去瞪原熠雪，他的眼神却直接飘过，假装没看到。
最后司元瑛只好一瘸一拐地坐到树下。
原熠雪一身枣红色骑装，腰身收得很紧，显得他肩宽腰细。
其他学生马术课的马都是书院马厩里普通的马，仅供上课时借用。子班的学生大多都身份尊贵，自然都有自己的马。
原十一从场外牵了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个头比司元瑛骑的踏燕高得多，英姿勃勃，鼻子上一道白色绒毛。
司元瑛初见原熠雪时，他骑的就是这匹马，记得原熠雪给她介绍过，这匹马名叫闪电，是纯种的汗血马，性子极烈。
如今闪电在原十一手下便略显暴躁，虽然被缰绳牵着，头却不停地摆动，打着响鼻。
然而一到原熠雪面前，闪电就突然停下了动作，变得和踏燕一般温驯，低下头来让原熠雪摸。
真是奇了，司元瑛暗道。
连马都怵小五爷吗？
原十一拉着缰绳，原熠雪翻身上马接过缰绳，轻斥一声，驾着闪电往远处奔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司元瑛看呆了，暗自回想他刚刚的动作是如何做到的。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她身后说，“五哥这匹闪电和给你骑的踏燕是一对夫妻。”
司元瑛回头，发现是小七。
他嘴唇紧抿，眉头皱着，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司元瑛直觉不太好。
她坐着，小七站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这种压迫感让人很不舒服，司元瑛扶着树站起来，“你怎么不去练马？”
小七嘴角翘起一个讥讽的笑，“以我和五哥的水平，根本无需再练，我就算不去夫子也不会说什么”，说着他看了眼司元瑛。
“不像有的人，骑术一塌糊涂，还有脸偷懒。”
司元瑛不忍受无故栽赃，立马道，“我没有偷懒，我……”
小七抬了抬手，示意她闭嘴，显然没兴趣听她“狡辩”。
司元瑛心里一阵窝火。
小七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闪电和踏燕是一对，都是五哥的爱驹，平日里就算我想骑一下都不行。五哥待你可真好，不过听说你到现在也只能骑着马慢走，不仅在浪费踏燕的能力，也在浪费五哥的时间。”
小七凑近了点，注视着司元瑛的眼睛，不怀好意。
“你说你配得上踏燕，又对得起五哥吗？”
司元瑛原先以为小七就是个缺心眼的熊孩子，有点恋哥，还没长大，所以很多时候对他的冒犯并不计较。
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哪怕再缺心眼，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如何玩弄人性他可比她了解多了，这一番话几乎是戳在司元瑛心窝上。
从前他不展示他的心机和恶意，不代表他不会。
司元瑛有点脸红，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愧。
小七很满意她的反应，仿佛自己取得了胜利一般，眉头一扬，“我劝你还是自己去和夫子说退出球赛……”
“这样不公平”，司元瑛打断他，“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的队伍都不公平。”
小七似乎是觉得她的话有些可笑，勾着唇角重复了一遍，“公平？”
司元瑛虽然有些被他影响到了，但是思维还是很清晰。
“报名前夫子就说过，所有学生都有参赛资格，可以自由报名，并且尤其鼓励女学生参加马球赛，在书院你也只是个学生，没有任何资格阻止我参加马球赛”，司元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况且别的队也有水平不够的，一个队里打的是相互配合，只有你们队是精英，这公平吗？”
小七有些不耐烦，蛮不讲理地说，“我本就不是君子，我不在乎公平，我只要赢。”
司元瑛的态度毫不避让。
“就算输了又怎样呢？凭什么永远只能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赢？寒门子弟就必须在你们之下吗？可惜这是书院，出了书院或许尊卑有别，但是在书院里，我们都有竞争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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