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得知两个小孩没事儿，宋典晨先是松了口气，但他最喜爱的大儿子生病，又叫他揪心得不行。
不过，由于过来传话的胡礼新，表现得没那么焦急，宋典晨想着情况可能不严重，就把刚刚忘掉的礼节捡起来，邀请他到家里再细说。
结果回家一细说，一家子老少都坐不住了。
“你说我家世嘉得了肺炎？”宋典晨说话时，牙齿狠狠咬到了下唇，带出一丝血腥气，可他自己没有丝毫在意，只盯着胡礼新。
胡礼新点点头，“幸好世益今天带着小鲤过去了，他们俩是想去找世嘉玩，送鸡蛋给他吃，结果老师告诉他们，世嘉生病请假了，他们去宿舍找，这才发现世嘉已经高烧昏睡过去了。”
“那、那肺炎……”宋典晨在意的还是这个，他听说过，有人高热导致肺炎，最后死掉了。
“这个是医生的诊断，说送去的及时，高烧估计是今天上午的事，肺炎也比较轻微，打吊针、吃些药，预计休养半个月能恢复。我中午去看他的时候，吊水吊完了，高烧都退了，之后就是要好好休养。”
得休养上半个月，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小毛病了。宋典晨有些坐不住，他站起来，“爸妈，你们招待礼新，我这就去镇医院。”
“等会，”老爷子喊住他，“我知道你急，可你就这么空着手去，能干什么？”
老爷子心里对这个大孙儿也是很重视的，虽然之前总想着稍微“穷养”一点，但在学习条件上，基本上都给了最好的。他心里同样焦急，可他还有理性，知道长时间住院吃药需要花不少钱，还得有个人专门陪护，那就得在镇上吃喝，钱跟票更是少不了。
“你等会，我拿钱跟票给你，然后带些鸡蛋，可以用热水冲鸡蛋汤喝。”老爷子说着，就去了旁边的房间。
胡礼新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两个懂事的小孩，“最好再带床被子去吧，两个小的晚上估计也回不来，别让他们也在医院睡冻着了。”
这下子，宋晚霞蹭地往起一站，“大哥，我也要去镇上，小鲤那么小，在医院待着估计会害怕。你带我过去，然后我把小鲤带回来。”
“晚霞，你别瞎闹，这么晚了，你不怕黑，孩子还怕呢，怎么把她带回来？让她大舅大舅妈带着睡一晚上，明天再带她回来啊。”张莲扯了扯闺女的衣袖，劝抚着。
“不行，我不放心……”宋晚霞被她妈拉着重新做回长凳上，眼泪就落了下来。
本来她是看着这小半个月来，小侄子带小鲤玩得挺好的，想着小孩子多出去玩玩，多点朋友，活泼一点更好。可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小侄子竟然敢带着三岁的小鲤偷偷去镇上，虽然这样意外发现了大侄子生病，但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埋怨小侄子的。
她刚刚一直没说话，就是被自己脑补的各种严重后果吓到，现在恨不得马上出现在闺女面前，抱着她不放。
“那我晚上也得过去，之前都是我带小鲤睡的，换人带，她不一定睡得着。”
胡礼新张了张嘴，还想说中午的时候，宋小鲤抱着她大哥的胳膊都能睡很香呢。可看着宋晚霞委屈、害怕、还有点倔强的泪眼，低下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本来是个不擅长交际的人，要不然不会只在去年回来后，到宋家拜访一次，后来就没主动跑过了。可是今天几个小孩子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乖巧可爱的宋小鲤、跟鬼灵精的宋世益。小孩子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影响了他对宋家人的印象，才使得他见到宋家人之后，能顺利地交际这么久。
他听着宋家四口人都在商议、忙碌着，目光看向门外，看见自己那个更高大的自行车、跟宋家那个明显的女式自行车摆在一起，不知怎地，突然脸红起来。
“那个……”他小小声地插入宋家的讨论，“天黑了骑车怪不安全的，我车头上绑了那种铁道用的巡道电灯，我跟你们一道去吧。”
随着他声音越说越大，宋家人都安静下来。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问：“这么晚了，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的不会的，”胡礼新急忙摆摆手，“我家还有一个备用的蓄电池电灯，是我回家前，在军属区那边换到的瑕疵品，我们先去我家一趟，给你家自行车也绑上灯，不然天太黑了，路又不怎么平，我们带很多东西过去的话，不安全。”
胡礼新说的是事实。从宋山公社去镇上，还要经过一段比较陡的下坡跟上坡路，另外还有一段大河上的桥，拐弯处有一小段没护栏，万一真出点什么意外，车子从那角角载进去，人八成就没了。
“那就拜托你了。”老爷子拍了拍这个小后生的肩膀，“好小子，等我家孩子好了，得让他们到你家好好谢谢你。”
“这就不用了，我还挺喜欢他们的，”胡礼新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然后看向一直骐骥地望着他的宋晚霞，似是猜到她的意图一样，又变成小小声，“我车上也能带点东西，或者……带个人。”
老爷子愣了下，本来欢喜地想让胡礼新帮忙带床被子，可被宋晚霞一把抱住，“爸，我也要去。”
“这……”老爷子最疼这闺女，哪里说得出来拒绝的话。
张莲也推了推他，“行了，就让晚霞跟着去吧，人家都是孩子离不开妈，她是当妈的离不开孩子，不让她过去，她晚上也睡不好。至于被子，让她跟她嫂子一人抱一床，还省得晚上冷。鸡蛋就别带了，让他们直接在镇上买蛋买肉吃。”
这倒也是个法子。
事情便这么定下，宋晚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跟这个眼生的青年道了谢。
“不用谢……”胡礼新的话没说完，宋晚霞就急急忙忙到楼上去，翻找最大的被子。他们肯定没法把垫被盖被全带上，只能找那种大的盖被，带到医院横着铺开，一半垫着一半盖着，跟宋小鲤把那床被子裹着睡是差不多的道理。
宋晚霞跟她大嫂分别拎下来一床绑好的被子，而宋典晨则是跟着老爷子进屋，拿了五百块钱跟各种票。
“爸，怎么给这么多钱？”宋典晨都惊了，五百块钱真不是小数目，隔壁公社有个人参军，前年牺牲了，打过来的抚恤金也就七百左右，那可是一条命，可他爸却一脸淡定地拿出厚厚一沓钱，根据绑着的皮筋数量，说是五百，让他尽管用，不要节省。
老爷子宋明义白了儿子一眼，“你老子什么时候穷过？平时要不装着点，隔壁能消停吗？你放心，家里钱是够的，你去镇上，给医生塞点红包，让他多上点心，一定别让世嘉留下什么后遗症。平时在镇上吃喝，也不要节省，就去饭店买好的吃，尤其是多给世嘉补补。”
宋典晨捏着这么多钱跟票，都不知道往哪收了。
宋明义看着大儿子这呆愣样，“啧”一声，觉得老大真的不如老二机灵，然后又去拿出一个旧的军用挎包，“喏，这是你老子年轻时用的，你可小心着点，别给我弄坏了。”
宋明义对于当年参军带回来的那些“纪念品”，都极珍惜着呢，以前只有闺女宋晚霞能拿出来玩。
这会儿拿给儿子用，也是出于对大孙子的担心，以及对大儿子的不放心。
宋典晨把钱跟票都收到挎包里，学着胡礼新的样子，把褪色了的军绿色挎包往肩上一垮，这才松了口气，出去跟准备好了的妻子、妹子会和。
胡礼新跟宋典晨的个头差不多，不过胡礼新长得精瘦些，宋典晨则是肌肉鼓鼓胀胀的一副蛮汉模样。宋晚霞跟她嫂子个头差不多，不过大嫂身材更丰腴，有些胖，宋晚霞没生过孩子，就瘦很多。
“宋大哥，你跟大嫂骑我这个车走前面，我带着宋……宋小妹骑小车跟在后面吧。”胡礼新看出几人的身形差距，觉得那个女式自行车，想承受住宋典晨夫妻俩再加一个被子，可能有点小困难。
“而且我经常骑车往回镇上，即使晚上光暗些，我对路况也比你们熟。”
其实后面这条，就是胡礼新瞎胡说了。他熟悉的路，只有从大河公社到镇上的那一段，可到了大河公社，他就能回家去拿另一个蓄电池电灯了，路熟不熟的，影响不大。而从宋山公社到大河公社，他根本就只来过两次，谈何熟悉。
“没事，这段路我熟，这车子也是我的，还是我骑车带你吧，你帮我抱着被子就行。”让人没想到的是，宋晚霞把打绑好的被子塞到胡礼新怀里，就先推着车往下去了。这段路太陡，还是到了公社下面才能骑。
宋典晨看着小妹这样子，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好笑。他跟胡礼新招呼一声，“那我就骑你的车了。这段路还是要走下去，待会我们骑慢一点，我让你嫂子看着后面，要是晚霞没跟上，我就在前头等。”
一行四人，骑着两辆车，在夜色里离开了宋山公社。两个老人家一直跟到公社外头，直到那点亮光看不见了，才叹息着，互相搀扶着回家去。
已经骑远了的人，在夜色里偶尔还有交谈声，尤其是落后的那两人。
胡礼新憋屈地曲着大长腿，再次跟宋晚霞提议道：“要不然还是我带你吧？”
“怎么了？我骑得很稳啊，这段路我比你熟，放心吧。”宋晚霞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本来女式自行车就低矮一点，后座更矮，让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坐后面抱棉被，实在是太奇怪的体验。胡礼新大概感觉到宋晚霞是个直性子，听不懂他的话外音，只好实话实说，“我腿长，坐后面怪难受的。”
“啊，那怎么办啊？我们已经走一大半了诶，马上就到大河公社了，你再忍忍啊，等有了灯再换你骑前面。”宋晚霞不是任性，她是真的考虑到晚上骑车，还是对路况、对车熟悉的人骑着更安全。
胡礼新的叹息声消散在星光夜色里，他抱紧被子，把一双腿抬得更高，屁股也被颠得更疼了，有时候颠得狠了，他咬牙发出嘶嘶的声音，其实是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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