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五十三

孟长河不愿意再用呼吸机，就把仪器都撤了，他抬抬手、不觉得多费力，握住孟佩声垂在身侧的手，“佩声，爷爷时间不多了，临死前有个愿望。”

        “您说。”

        “让我见见你父亲，跟他说两句话，还有，原谅他吧。”

        孟佩声没动，“我之前已经联系好了，那边肯通融，让您和父亲通个视频电话，但是……父亲拒绝了。”

        孟长河的声音像是飘在云端，听到孟佩声的话，好像一下失去了力气，手垂落到床上，他缓缓吐出口气，双眼无神，“他不肯原谅我，你不肯原谅他。天道……好轮回。”

        孟佩声没接话，神色冷沉。

        良久，孟长河才又道，“小声，爷爷走了，没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爷爷以你为荣……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老人的话越来越轻，直到最后消散在近乎凝滞的空气里。

        孟佩声只是看着，在床边又站了十几分钟，才开口，“太晚了。”

        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挽回的余地。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上天厚待他，让他重生一次，却不会给他第二次倒转时间的机会。

        这一次能看着爷爷得偿所愿，即便仍有遗憾，他也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

        能看着何厌之好好活在世上，没有因为他年纪轻轻就丢掉性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辈子重来一次已经值了。

        本来就是赎罪的。

        孟长河的葬礼一切从简，这是老人的遗愿。

        孟佩声发了讣告，吊唁只有几十人到场，对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人他不想多纠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热热闹闹聚一场，算是给老人最后一个交代。

        处理完前前后后的事半个月都过去了，多亏了徐丹鹤、杨佳禾帮忙，不然孟佩声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即便如此，等事情结束也累得够呛。

        杨佳禾去了店里，徐丹鹤陪着孟佩声回公寓，不管来几次，他都觉得这间公寓像酒店客房，灶冷锅冷，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就黏黏的猫爬架、猫砂盆和猫碗还带些生活气息。

        监督着人上床休息，徐丹鹤愁得不行，“你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十天半个月的也休息休息，连轴转了这么长时间，是人都绷不住，别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你是非要把自己搞垮了才甘心是吧？把自己整得这么惨是在惩罚你自己还是惩罚谁？

        “你要放不下何厌之就去追他，忘了你有什么大不了，重新开始行不行？人家赵婧都不缠着你了你现在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不想追就好好对自己，别一副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孟佩声端正地躺着，脊背僵直根本放松不下来，“我不想这样，但是我没办法。”

        徐丹鹤重重地叹了口气，孟佩声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这两年孟氏香坊的发展他都看在眼里。

        别人只能看到孟老板成了孟总，不仅被大众追捧，不是明星却比偶像明星更招人待见，还得到了更高层面上的认可。

        孟家的香成为国礼，高规格的文化活动，文化推广大使，一项项荣誉落在孟佩声肩膀上，看似荣光加冕，实则也重有千斤。

        表面上的风光是给别人看的，内里的孔洞和痛苦才是留给自己的。

        孟佩声这人其实有点完美主义倾向，总是把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不允许不得体，就算心里再难，表面上也看不出来，就他离得近了能窥探一两分。

        徐丹鹤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一边说一边去拿床头的安眠药，“公司那边我跟你助理还有下面几个副总说，你休息一周，不准有异议。安眠药我都拿走了，褪黑素你少吃，睡不着就去健身，折腾累了就能睡着了。

        “我工作室有点儿事情，我去处理下然后晚上给你带饭。”

        孟佩声闭上眼，回了好友一个轻飘的鼻音。

        他或许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以前心里有根弦绷着，爷爷虽然不在身边，但是那些语重心长的话时时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不管他走再高、再远，他都不敢停下来，怕辜负，怕自己陷在无妄的想念里走不出来。

        现在呢，他有大把的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是干坐一下午，除了想那个人之外什么都不干，他好像都没什么负罪感，不会再有人二十四小时追在后面要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压力没了，方向跟着没了，或者说除了工作他别的什么都没剩下。

        当然，还有条命嘛，命是要珍惜的，毕竟他还想多见何厌之几次。

        说抛开就抛开，孟佩声真的没去想，只是骤然闲下来很不适应，他拿着新买的逗猫棒逗黏黏，伸缩棒滑开到最长，三根外翻的黑色羽毛在上升时会不断旋转，看着还挺好玩儿。

        孟黏黏一开始很不给面子，任孟佩声怎么在面前晃动逗猫棒都不为所动，甚至还努力把自己塞到了沙发底下，只是两只眼睛还是忍不住追逐着不住晃动的羽毛，偏偏上面还带着两个清脆的铜铃铛，叮叮铃铃的简直要猫命！

        至于香，孟佩声很长时间没配过了，上一次还是今年中秋时候给何厌之配了一款滋阴润燥的桂梨香，手生、还失败了好几次，好在最后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他也不想碰古琴，公寓里都没放。

        他左右没有别的事儿，就慢悠悠极有耐心地逗弄孟黏黏，看着瘦了不少的猫咪从沙发下钻出来，往上跳着扑羽毛，逗了半天就停住了动作，孟黏黏倒是还有兴致，自己玩自己的，玩累了难得没直接跑掉，而是团在两脚兽脚边，打了个哈欠。

        孟佩声弯腰捞起孟黏黏后放在腿上，仔细打量着已经三岁的猫咪，毛色没之前好，鼻子边沾着点儿黑垢，应该是鼻涕。

        他挠了挠孟黏黏的下巴，黏黏的猫爪子伸出来搭在他手腕上推了推，力道并不大，推了几下就松了劲儿，呼噜几声后趴了下来。

        孟佩声等黏黏睡着了，才去兑了温水翻出棉签给猫鼻子清理了下，顺带着还清理了眼屎，瞧着无意识抬爪子抹脸的孟黏黏，他有些奇怪。

        杨佳禾一向细心，按时添猫粮，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难不成是生病了？

        孟佩声直接关了工作的手机，第二天带着孟黏黏去做了检查，医生说没生病，就是有些营养不良，让多补充点儿营养。

        他买了维生素片和牛黄胺片，还没到家就收到了段桂庭的消息，约他见个面、吃个饭。

        孟佩声不想聊工作，就直言了最近休息，对方又说是作为朋友。

        他想了想，没再拒绝，反正他回去也是点外卖，无所谓跟谁一起吃，他现在可没在厨房里折腾的兴致。

        孟佩声索性又拐回去让医生给孟黏黏洗了个澡，剪剪指甲，等吃完饭再来接，到餐厅时段桂庭已经到了。

        两人相识两年，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也算朋友，虽不说无话不谈，关系倒还可以，相处氛围轻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段桂庭调侃道：“很少见你穿这么休闲的衣服。”

        孟佩声低头看了眼，他今天穿了件圆领的浅灰色毛衣，搭了件驼色的呢子大衣，确实不是他平时的风格，他平时穿衬衣更多，就算不穿衬衣，外面搭配的也是相称的西装外套。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略微笑道：“我是在休假啊，段总。”

        “好，是我说错话，休息休息挺好，这两年你确实太忙了。”

        “还好，习惯了吧。”孟佩声跟段桂庭相处的时候确实比较放松，可能是两个人兴味相投，比较说得着，真要仔细算，加上上辈子，他们俩年纪还真差不多，“不过我倒是很意外你会选西餐厅。”

        两人不是第一次单独吃饭，一般都是私厨或者茶馆等地方。

        他喜欢喝茶，虽然并不挑剔，但还是比较偏向中餐，而段桂庭也是，可能是跟工作有关系，才三十出头，整个一挑剔又讲究的养生专家，可比他过得精细多了。

        段桂庭低头掩去眼里的微光，“偶尔换换口味。”

        孟佩声不置可否，两人吃完又聊了会儿就散了。

        他先去接孟黏黏，后面走的段桂庭在经过一楼大厅时，眼神隐秘地向着二楼一个方向瞥了眼，弯起唇角，脸上的表情依旧随和。

        孟佩声这些天基本上处于断网的状态，接了黏黏回家，刚安顿住，杨佳禾跟他发消息说自己热搜时还有些意外。

        以前就算了，现在他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又陷入到八卦里去了？

        上网一看才知道是前天跟段桂庭一块儿出去吃饭被拍到了，各方言词说得难听。

        大致是在说他就是个利用别人感情、嫌弃结婚几年的爱人有病、利用完就扔的渣男，现在又为了钱攀高枝儿，交了有钱的新男友云云，说他这几年的发展全靠大佬罩着，还把两年前离婚时候的各种信息都扒拉了出来，可以说得上是精彩。

        他的粉丝和其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吵成一团，等着他这个正主出面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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