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四十一
孟佩声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其他人周旋。
他把杯子递过去，沏了茶，礼数依旧周到，言语坦然而直白，“她没有跟我谈其他内容，赵老板想说什么就直说，您老时间宝贵，何必在我这小辈身上浪费。”
赵建川品了口茶，夸了句“好茶”，把杯子放回杯垫，“你倒爽快，那我们就直接明面上谈吧。香谱已经给了你，你给钱，婧婧没收，我的意思也是不收，但是，你得每三个月给我一款香方，就来自你们祖传的香谱，连续三年时间，不算为难你吧。”
孟佩声思量片刻，每三个月一个，三年就是12个方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谱上总共有八十一个香方。
他们家香谱上其他的方子他大略对照着看过，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看方子都是好方子，在古时候能被人追捧，大多数放在现在估计差不多，就是需要加些改良。
而这些方子带来的价值远非二十万，赵建川打得一手好算盘。
孟佩声不疾不徐地问，“赵老板来找我，您女儿知道吗？”
赵建川笑道：“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我来找你自然是瞒着她的，她性子直，不会做这些事，说起来跟你是同道中人。”
孟佩声不想反驳什么，要真是这样，赵婧就不会拿香谱逼他离婚了，不过是一位父亲对女儿冠冕堂皇的维护而已，他懒得辩驳，“所以？”
“这是我们之间的……合作，没有必要让第三人知晓。”
孟佩声了然，他不喜欢占别人便宜，赵婧不收这笔钱，他还在想别的方法，赵建川倒是瞌睡了送枕头，天旱了就下雨，虽说有趁机敲诈的嫌疑，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是没什么，给就给了，两不相欠。
他利落答应道：“好，就按赵老板的意思来。”
赵建川舒了口气，“我就知道孟老板是明事理的人，你跟婧婧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要是在一起了，这些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都是一家人。”
“赵老板慎言，我们并没有任何关系，”孟佩声眼神微沉，“赵老板不可能放弃自己经营多年的品牌，我说的对吗？”
赵建川笑笑，“好，是我说的不对，咱们慢慢走着看，反正婧婧那丫头看准了一个人一件事就不会放弃，当初她要出国留学，大家都劝了个遍都没把人劝住。”
孟佩声只是垂眼盯着茶汤，并不言语。
赵建川自讨没趣，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多待，“那我就先走了，以今日为限，香会之前我估计你没什么时间，最晚第一个方子香会结束后拿出来吧。”
“知道了，赵老板慢走。”
目送赵建川离开，孟佩声把视线移到晾香网上，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思纠缠这些事情，香虽然做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没办法解决。
香品与香器是相互补充的，一款好香需要好的香器来配，才能相得益彰，对香气的展现与理解能借此更上一个层次。
要做、他自然要做到最好。
随着时间的推进，香品的调试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孟佩声在做一些微调，加一些、减一些，比原来配比出来的效果要更好，如何找到平衡，是他最后要做的，而且新做出来的香有些燥性，需要陈放一段时间。
他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了找适配的香器上。
翻遍了香道方面的书，看了各大文物展，甚至拍卖的藏品他都看了，才最终找到一款合适的——一千多年前的一件错金白玉博山炉。
他只在画册里见过，白玉错金的博山炉质地莹润，炉上的云气纹与云中仙山层次相叠，白玉为底，金丝勾勒出海浪与仙山轮廓，山间层林叠嶂，呦呦鹿鸣，虎豹奔走，鹤唳凤鸣。
炉腹内点燃熏香时，烟气从仙山间的孔隙翩然而出，群山朦胧，鸟兽风动，人间风物与传说中的神□□相互应，仙气袅袅，别有意趣。
孟佩声想借这款博山炉来展现悦神香。
白玉错金，飘然出尘与俗世烟火完美相融，人间四季糅合自然鸟兽，展现出来的正是人世况味，杂然百态，又浑然一体，历经世事变迁，有些东西依旧不曾改变。
见四季流转，见风月，见故土，见真我，见人生。
遗憾的是，这件白玉错金博山炉的真品在上世纪就流失了，市面上能找到的都是仿品，虽然有的品相还不错，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从根本上就失了真。
他现在只能托了各种渠道去找，真品他不奢想，只要能找到近似的款式，品质上乘，不管出价多少，他都要买到手。
除了烦心香炉的着落，赵婧还是三五不时地来，知道他香做好了，就约着一块儿吃饭看展看电影之类的。
孟佩声一次都不想去，但当初答应了交往试试，他又不好出尔反尔。
赵婧能察觉到孟佩声并不投入，还经常出神、开个小差，但是她都不在乎，只要愿意跟她多相处，总能发现她的好，她又不是何厌之那种无趣的榆木疙瘩。
没人能拒绝一份贴心的感情，孟佩声肯定不例外，更何况自己还帮了对方大忙。
看电影的时候，赵婧选了部悬疑片，虽然女孩子要自立自强，但偶尔展示一下小女子心态，让男人保护、安慰一下也很好啊，闺蜜跟她说这是增进感情的利器。
然而从头到尾孟佩声都在出神，不管她说什么暗示什么都没给一点回应。
孟佩声根本没听清楚赵婧低声说了些什么，而是想到了上次带何厌之来看电影时候的事。
何厌之不愿意往人堆儿里扎，他觉得看电影还是电影院有氛围，就挑了深夜场次的悬疑片，带上他俩总共不到十个人，还坐得非常散。
孟佩声是想带对方体验体验不同的生活，在电影进行到中场时，他压低声音问对方感觉怎么样。
何厌之不问不说，他这一问才把自己挑的刺儿都罗列了一遍，那些实在算不上挑刺，就是实打实存在的bug，他听得有些楞，有些地方他注意到了，比如男女主对某些关键道具视而不见，和一些情节上的不通。
但何厌之说的十分详细，还句句在理。
看电影时候因为情节带动，很多违和的地方都注意不到或者来不及细想，孟佩声就是这样，但何厌之都注意到了，他也没掩饰，直接夸赞了对方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没想到他家小天才居然就这么害羞了。
孟佩声想着，又骤然意识到一个让人失落惆怅的事实，不是他家的了。
赵婧把手伸过来的时候，他顿了下，拿开了放在扶手上的手、交握了搭在腿上，目不斜视。
一场别别扭扭的约会在赵婧好几次想要接近，却被他躲开后滑到了末端，送心有不甘却仍旧兴致高昂的赵婧回家，孟佩声才回公寓。
他的脚步像是灌了铅，草草冲了个澡，给黏黏添了猫粮，清理了猫砂盆，就直接上床睡觉了。
孟黏黏拱着背跳上床，伸着爪子在孟佩声身上踩来踩去，踩完了还要去按对方的脸，揪着头发玩了半天。
孟佩声早知道孟黏黏什么性格，就是个戏精猫，除了在何厌之跟前乖一些，别人都治不住，这么些天没见到何厌之，估计有点憋疯了。
孟佩声抬起手逗着黏黏玩儿，盯着素白的天花板，夜深人静了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何厌之。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带走乖巧听话又黏人的遂遂，而把闹腾的黏黏留给他，不过想不明白没关系，何厌之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孟佩声翻过身，黏黏玩儿累了，正蹲在他手边伸着大长腿舔毛，他揉了揉黏黏软乎乎毛绒绒的白肚皮，轻声问，“你是不是想他了？”
孟黏黏毛不舔了，转而蹭了蹭孟佩声的手，又舔了几下，似乎是应和，又似乎是讨好，想让铲屎的带自己见见何厌之。
孟佩声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他蜷起身体圈住黏黏喵，在黑暗的掩饰下才敢吐露一句心底压抑的话，“我也想见他……”
而回应他的是孟黏黏的几声咪唔，委屈巴巴的。
孟佩声合上眼，用工作填满时间又有什么用呢，总有闲下来的时候，越是不想，想的时候越是难耐，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何厌之原来有那么多小表情。
开心的时候唇边弧度是略微上翘的，唇弓饱满，微抬的眼角压着点愉悦，眼睛亮得像永不落幕的星子；
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双唇微抿，下颚绷紧，眼睛多半垂着，也不直视人；
还有害羞的时候，兴奋的时候，担心的时候，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却又恨不能将这些刻录下来，复刻十份八份，免得有一天……真的忘了。
孟佩声心里满是苦涩，一天比一天更迫切地想要见那个人，想念对方的毒舌和吐槽，想念那份从不言语的体贴，想念相拥而眠的安心妥帖，想念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夜。
他曾经觉得会一辈子过下去的日子，现在想想都觉得遥不可及，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再珍惜些。
然而过去就是过去了，他现在就算再想见，都没那个脸面去见。
长夜漫漫，不止笼罩在孟佩声心头，一样覆盖着整座城市。
裴宅是一片灯火通明，裴以忻不喜欢房子像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装修的时候就加了很多灯带、路灯。
院子里明明暗暗，没有全然的阴影，而处在灯光笼罩中心的两人，对话可没有灯光那么明朗。
裴以忻手里拿着手机，他刚把一堆照片发给何厌之，对方一言不发的，他直接道：“你看见了，他离开你照样该干嘛干嘛，这才领了离婚证没几天，就又跟漂亮女友约会了，这样的人你还想他干什么。”
何厌之沉默着，照片虽然是偷拍，但是拍得很清楚，孟佩声会体贴地走在外侧，吃饭时会帮赵婧拉开椅子，交谈间满是熟稔与亲密，看个电影、手都握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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