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青色苍云（上）
勘月楼内，晏涩一把抓住栏杆，看着天空上久亮不消的般若脸，不禁笑了出来，督主没事，还活着，而且已经能找到位置了，“安排人，把督主找回来。”
身后有门生应声，留下晏涩站在勘月楼上，身边有白鸽飞进飞出，立在书箱上，扑棱扑棱翅膀。
问捉月知道肯定有金甲军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来了，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他仰着头，出神地看着那金色的光芒，在黑夜里看见，更像是救赎的那抹光。
他承认，再看见这个督主令的时候，被惊艳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督主令了，从父亲逝世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了，最后一次，就是在那万籁俱寂的黑夜，金色的光芒，代表老一代督主的陨落。
问捉月垂眸，整个人都像是镀了层金光，身上的金甲熠熠发光，待督主令的金光消散，问捉月闭上了眼睛，“继续走吧。”
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站起来，关掉了问捉月头顶那块木板。
问捉月的前方有人敲响石壁，引导他往前走去。
问捉月放轻呼吸，跟上脚步，前方还是一片黑暗，摸着石壁走，像是一条直直的隧道，但不知道通向哪儿，也不知道终点什么时候才能到，只能在黑暗中，依靠自身的直觉来决定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还有大约四时，天应该就会亮了。
问捉月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底下的路很平整，原本一条处于地底的隧道应该不会这么平整才对，但这却故意修得无比光滑，是怕轮椅卡到石头吗？
问捉月知道这是谁搞的鬼，不出意外，唐寒山此刻已经不在宫内了，应该在这个隧道的尽头等着他。
他从来就没有告诉唐寒山，自己放弃唐寒山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都只认为问捉月放弃唐寒山是因为唐寒山失去了双腿，没有了许多权臣的支持，但问捉月自己心里知道，唐寒山不适合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唐寒山把那颗表皮溃烂的苹果扔掉了而已。
‘为什么扔掉？’
‘因为坏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问捉月没有想到什么其他的理由，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把被子掖在腋下，闭着眼左右翻滚了许久，睁开眼发现月光太亮，他完全睡不着的时候，突然间认为，这个人，不是他内心的那个人选。
苹果被削开，果肉格外的甜。
问捉月曾一而再再而三的教他不要做这个被抛弃的苹果，但他自己把那颗苹果丢掉了。
兜兜转转，唐寒山终究成了那颗表皮溃烂，被无情扔掉的苹果，而问捉月，成了扔苹果的人。
也还记得，唐寒山找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丝毫没有意识到太子虎视眈眈许久，问捉月没有失望，只是觉得改换人了，而已。
问捉月跟着那些人走了好久，走到意识都开始神游，才听见身边的脚步声逐渐停下，他努力看清黑暗中这些人的脸，但实在是太黑了。
“督主请。”老妇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问捉月朝前走了两步，有人帮他打开了门。
把木板往两边推开，微弱的光从门缝泄进隧道，老妇把手里的东西挡在问捉月眼前，问捉月也微微眯上眼，原来，天亮了？
“督主，请吧。”
等问捉月走出隧道，入眼的便是朝上的台阶，问捉月走上去，便看见了一座人声鼎沸的城池。
龙城，是真的存在的。
这里的人皆是年轻力壮，农民打扮，肩抵着肩走路，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看见问捉月这个穿着打扮富贵的人也不惊讶，反倒是十分友好地对着问捉月行礼。
问捉月双眸微动，四处打量，果然和云琴说的情景一模一样，很多人，里面的房屋都是紧挨着的，随处挂着彩带，红灯笼藏在飘带内，一眼看去十分喜庆，这里的人看起来十分和蔼亲近，对谁都是笑着的。
“老妇带您去洗漱？”身后有人说话，问捉月回头，一名老婆婆站在问捉月身后，眯着眼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问捉月的确没有感受到杀气，也就没有拒绝，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台阶，下面的门已经被关上了，看不到是怎么进来的，问捉月抬眸，城池四周的墙壁就是大型的木质的圆弧，上面有很多供人踩上去的垫脚的小台阶。
问捉月跟在老妇的身后，来到一座高脚的木质房子，踩上台阶，问捉月看着龙城内的人海，一双眸把整个龙城打量了个遍，走进高楼，里面有女子把新准备的衣服工工整整地摆在床上，看见问捉月走进来，转身朝着问捉月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老妇把珠帘放下，说道：“督主洗漱一下，洗漱完后唤一声，就会有人给您送吃食。”
问捉月从头至尾都没有和这个老妇说话，一路上走过来，那些笑着的人明显对这个老妇有着一丝敬畏之心，还有些人会有下意识想行礼的小动作被问捉月捕捉，而且，这座城内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年轻女子男子，连个小孩儿都看不见，老人更不用说了。
问捉月一路看过来，一些人大拇指内侧有着很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拿剑的人，还有一些小拇指一侧茧子比较厚，一看就是使双倒刀的刺客。
一些人一旦染上了人命，穿的再平凡，笑的再纯真，也压不住身后那道黑色的阴翳。
问捉月看着老妇退出去，再转眼看向房子内，他是不懂这些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自己的到来，反而好像是提前知道了有了心理准备一样。
问捉月走到大木桶旁，忍不住笑了一声，水里洒了他喜欢的木槿和牡丹，一边的桌子上还煮了花茶，他抬眼看去，床上摆着的一套干净的衣裳，是一套青色的双袖薄衫，绣了白色的苍云，看起来十分精致华美，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会穿的衣裳，一群平民百姓中冒出一个身穿华裳之人。
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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