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险
嘉州属于内地，定安城平日护城兵力不过八千人，加上慕容怀雪召集来的武林势力，一起堪堪万人军队。
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势，守着这堵城墙，使外面楚军左师攻不进来，然后等待外界救援。
只是他们压力一点也不小，楚军皆是见过血的狼，而他们这些护城军平日里最多和土匪打打，在楚军面前和绵羊一样。但是，在见证了南华城和那些被屠杀的村镇的惨状，他们知道不论如何不能让这群狼进来，他们身后还有十几万百姓——经历暴雨洪水和瘟疫里艰难求生的人们，怎么可以最后死在屠城下。
“柳清钰柳太守，看在同朝为官份上，给你最后一柱香时间考虑——这城门，开还是不开？！”
下面叫嚣着，城上守卫的士兵听他们污言秽语辱骂太守，也忍不住气愤。
“大人，决不能让他们进来，属下与定安誓死共存亡！”
“横竖一条命，战死还能护住身后百姓，开城门只会像南华城的弟兄一样白死！”
“我们不是反贼，是他们要杀我们。”
……
柳太守自然听到城卫们的话，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慕容公子，你说我们能守几时？”
慕容怀雪看着城下楚军，道：“楚军看样子没有全部围剿过来，听闻皇帝给了四皇子五万左师，以备镇压趁乱而起的乱臣匪徒。四皇子即便有心将嘉州害瘟疫的人屠杀个干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回头，沉静的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试图联系族人，可惜传出去的消息无一回来，看来都被四皇子拦下。十日前我用鹰传信出去，特意让它走了远路绕过高山而去，也不知何时能到我三弟手上，只要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就不足为惧。”
“只是不知这屠城的命令到底是四皇子一意孤行，还是皇帝的意思……”
柳太守沉声道：“这有何区别？在下知道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若上面真打算做绝，先让百姓顺着暗道躲入深山，保住命再说其他。”
“现在主要是拖，能拖一时是一时，可惜我们当中没有能令四皇子投鼠忌器的人在，不然他们攻城也当掂量掂量。”
突然，一名护卫求见，禀告有人求见柳太守，来人自称圣林书院的人。
“圣林书院？带过来吧。”
柳太守道，但也不抱太大希望。这次嘉州遇难，圣林书院自然也派了人过来，但都是由一代弟子带领。而且在嘉州被封之前，四皇子曾散走了不少人，身份高些的人都离开了，整个嘉州留下的基本是无权无势的平民。
四皇子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封城不是小事，在封城之前他提前放了风声，嘉州有名有姓的权贵都提前走了。那些来援救的武林势力也被四皇子派出的人劝说离开，本来瘟疫就闹得人心惶惶，人们见朝廷势力来接手处理就干脆撤离，剩下的一些因为各种原因留下，但四皇子已经没有忌惮了，直接封城。
如今整个嘉州能让他们顾虑几分的只有柳太守和慕容怀雪，这两个想不开找死的人。
纵使还有圣林书院的人在，也是些无名小卒，怎能奈何四皇子。
眼见时间不多了，下面的楚军开始躁动，似一群野狼盯着城里瑟缩的人群，只待一声令下就攻打进去。
这时，护卫将人带到。
一位白衣公子轻轻走来，他的脸上遮着厚厚的白纱，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凤眸，耀耀生辉。他身量不高，看得出年岁不大，应该还是个少年郎，步伐轻而稳重，几步走上来，衣袂翩跹。
“圣林书院院主四子师书仙，见过柳太守，见过慕容公子。”他作揖道，声音清冷洋洋盈耳。
“……师公子？！”二人神色一动，难掩惊异。
“师公子怎会在此？”慕容怀雪道。
“说来话长。”师书仙微不可察叹了一声，目光落向城外，“且让余一试，看能否化解这一场危机。”
柳太守紧紧盯着他，闻言，道：“阁下果真是圣林书院四公子？非是在下冒犯，如今局面危急，若真是四公子当面，或有机会兵不刃血化解一场灾劫。”
师书仙未说话，他抬手解下脸上的白纱，露出一张倾城绝色之容。比起以前，他神色略显憔悴，唇色发白，只有一双眼睛灿烂有神。
慕容怀雪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笑道：“是四公子当面，在下曾有幸在圣林书会上与公子遥遥相见，公子绝尘之姿永生难忘。”
师书仙颔首笑道：“慕容公子潇洒温雅，书仙也是记忆犹新。”
“这局有四公子在此，当能迎刃而解，我辈无虑了。”
师书仙轻轻摇头，并不见得太乐观，但柳太守激动难言，郑重一礼，道：“劳四公子出面，救这满城百姓一命，柳某感激涕零，请受一拜！”
师书仙连忙扶他，皱眉道：“柳太守莫要多礼，书仙当尽力而为。”
言罢，外面正在叫阵，迫不及待要攻城。
师书仙对二人一礼，然后转身上前，走出去。
下面的人只看到城墙上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将领冷晒一声，他早已接到四皇子命令，以最快速度将残留下来的灾民杀干净，不论谁来阻止都不必理会。
然而，上面声音响起，将领脸上的轻慢褪去，露出错愕之色。
“圣林书院院主四子师书仙，求见四皇子殿下！”
楚军一阵骚动，将领脸色青黄变幻，他打马上前，仰头看着城墙上仙人之姿的白衣公子，咬牙道：“阁下莫非在说笑？堂堂圣林四公子岂会在嘉州，你们这群反贼还真是垂死挣扎！”
风突然变得狂猎，吹的师书仙发丝扬起，他解下腰间青鸾玉佩，高高举起。
“此玉可证我之身份，还请将军明鉴！劳烦禀告一声，师书仙求见四皇子殿下！”
“……”
底下鸦雀无声，只有马儿不耐的蹄声和咧咧风声。良久，那将领道：“不知师四公子在此，本将多有怠慢。”他话一转，“师四公子若是想出去，本将可派人护送，柳大人和慕容公子都可自行离去。”
师书仙嘴角勾起一丝不带温度的笑意，他道：“多谢将军好意，只是嘉州情况紧急，余已经将事情去书太子和左相大人，想来过不久朝廷就会加派人手来处理了。”
将领语塞，脸色难看下来，他缓缓道：“四皇子奉旨负责嘉州洪灾，此事自有他来定夺！还请四公子让开，莫要阻拦我等肃清反贼，刀剑可没长眼睛。”
师书仙没理会他暗含威胁的话，轻轻笑道：“余敢问一句，四皇子下令封城屠城，可曾上报皇帝陛下？陛下可曾下圣旨——？”他紧紧盯着下方楚军神色，果然那人愣了一下，不敢第一时间反驳。
底下士兵不知，将领难道不知吗？他是四皇子楚铭母家魏候府本家人，是皇子心腹。本来这次瘟疫才发作，四皇子府上幕僚就进言安排了人群疏离隔开病源，但是没想到四皇子将大多数人撤开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封城，没多久更是下达命令屠城。这事气得四皇子府上那幕僚直接走了，在街上大骂四皇子昏庸残暴，结果被人蒙了布袋好一通揍。
魏副将可不管这些，这次赈灾的银子和粮食运到明州还剩下多少他心里自然有数。其实对于四皇子的命令他非常赞同，与其花费大量钱财精力医治瘟疫，还不如封城屠城来得快而有效。
再说，天高皇帝远，只要他们做的够快，到时一把火把尸体烧了，就说这些人都是得了瘟疫而死。如此，只要得病的都死了，嘉州洪水也退了，那这次四皇子南下赈灾也算大功告成，死多少人不重要，反正都是死在天灾里面，与人无关。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师书仙在嘉州——这人，怎么会出现在嘉州？！
师书仙的身份人尽皆知，单单圣林书院院主之子已经矜贵无比，而且他大姐可是当今太子妃，大伯是当朝左相。这样的人，哪怕他本身没有功名在身，朝中大半数人都要对他尊敬有加，得罪不得。如果他死在嘉州，那事情就大了，皇帝肯定细查，如此贪污赈灾银粮、屠杀嘉州百姓之事就会败露。
若四皇子因此遭皇帝贬斥降罪，他们依附四皇子这一脉的人都会被牵连。
但是，他们已经屠光了南华城几万百姓，就算现在收手，皇帝查下来他们也难逃一死。
杀……
不杀……
师书仙看那魏副将低着头看不清是何神情，但他敏锐的感觉到一股杀意逼来。现在的他们只能寄希望这些人顾忌师书仙的身份不敢攻城，但是这希望渺茫，他们人数少主动权在对面手上，若是楚军铁了心要屠城，师书仙也只是来陪葬。
“素来仰慕四皇子龙章凤姿，一直未曾亲眼见过，还请将军代为求见殿下。”师书仙神色平静，不卑不亢道，“有些事不如让四皇子殿下定夺，若是四皇子亲喻，书仙自当听从安排。”
魏副将有些意动，对啊，不如把问题抛给四皇子，师书仙是杀是留由四皇子说了算，到时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那不如请四公子出城随本将去见四皇子，而且定安城内反贼肆虐，四公子待着也不安全。”魏副将眼眸一闪，缓缓笑道。
师书仙不语，他薄唇微抿，神色微凝。若他离开定安城，自己固然无事，但楚军就失了忌讳，到时直接杀入城中，自己就算到了四皇子面前也无济于事。
毕竟，他们才是一伙的。
“不用劳烦将军，书仙可以在此等候四皇子接见，若四皇子无空，可过段时日来。”
魏副将嗤笑，抬臂枪指师书仙，大声道：“四公子这话就没意思了，还真是执迷不悟，在下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走，那就留下来一起死吧！”
死人，可是说不过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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