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换生咒灭
谢嗣音离开小屋之时，日头已有西下之势。因着已是晚了队伍一步，恰天色将晚，谢嗣音直接运起轻功去追，饶是如此，也赶了许久方才与大家汇合，期间更是遥遥拜会了一下十一叔，却在对方一句“浓浓”还未落下之时，就飞身不见。待她追上队伍之时，已是夜幕，圆月当空，星星错落密布于天边，更有几只夜鸦低嗈。
“说，这么多天，你和那个十一峒主，到底干什么去了。”蚩梦问着侯卿，可侯卿却一直在吹笛，她一怒之下将之骨笛挑落，持笛抵着他，凶道：“吹吹吹，就知道吹，问你话，没听见啊？”
谢嗣音归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其余人看到谢嗣音，颔首问候。
“禀师父，对谈。”侯卿抱拳回道。
“谈什么？”
“人生理想。”
“为什么谈？”
“彼此欣赏。”
“就这样？那你就不管我们的死活？”蚩梦质问道，她很生气，这个小徒弟竟然一点都不担心他们，而其余人就这样看着他们一问一答。
“回来了。”尤川走至谢嗣音身边道。谢嗣音点点头，她一路匆匆赶至，此时已风尘仆仆，扶腰换着气。这群人脚程是真快，自己分明也没耽搁太久时间。
侯卿回完话望向尤川，既然人来齐了，有些疑问也该解了，他捡起骨笛担担灰，缓缓问道：“既然我已经交代了自己失踪时的去处，那么少祀官，可否也告知大家，你失踪时去哪了？”
谢嗣音闻言一惊，她就离开了一会会，期间还有什么事发生？她望向尤川，见他神情也是惊诧，却并不解释。陆林轩出声提醒道：“我们从山崖上下来时你就不在。你当时，去哪了？”
蚩梦想起这件事，直接怒目而视：“说！”
“我，离开过？”尤川顿顿开口，他也想不起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离开过。
听得此言，谢嗣音也疑惑起来，如今同行，大家不会故意诬陷，可他自己却记不得。她想起走时，偘爷爷让她注意些尤川，莫不是，她又晚了一步，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什么，是她，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她凝神去探尤川的气运，发现中间有一段有些奇怪，分明是他，又不是他。谢嗣音凝眉沉思，莫不是娆疆之术，所以她看不出。
“难道……”尤川也已经回想起什么，李偘的提醒犹如在耳，他登时顿悟，只觉头疼欲裂，并指念咒，连点身上数穴，小指抵额，往事种种卷入脑海，原来他早就被下了毒。
此时的蚩梦已然拔刀相顾，谢嗣音冷眸望去，踏前一步，将青珩横于身前来防。
尤川闭目挣扎许久，突然转身迅速跑开，众人见状急忙驱身去追，可他极为熟悉这里的地形，速度又快，几步一跃便不见踪影。
谢嗣音一路追着尤川至崖下，此时他已然不见，侯卿赶至，拦下又要动身的谢嗣音：“茫茫娆疆，你要去哪里寻？”
此时其余人也追了上来，一并劝道：“是啊，嗣音姑娘，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很难找到他，不如大家一起。”
谢嗣音闻言，长长叹下一口气，五指轻点，凝神去算，阖眸感受着什么，许久缓缓道：“往东。”
翌日，大家赶了一夜的路到了娆中。初踏入此地之时，谢嗣音又下了一卦，隐隐能感觉到尤川就在此处。
“如何？”谢嗣音问到众人。
“没有发现。”大家皆是摇摇头。
“我已向寨民打探过了，没有看见过他。”张子凡道。
“现在已经到了娆中，看他这方向，是要去万毒窟。”陆林轩说出了心中猜想。
四散去寻找尤川踪迹的他们皆无功而返，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还有些担心谢嗣音的情绪。原地休整片刻，清点人数之时，却发现没了蚩梦的身影，又分头去找，好容易找到她，发现她正在看告示。
谢嗣音抬目念道：“明日酉时，诛蚩离。”她转头看向蚩梦，少女双拳紧攥，正拼命忍住哭泣。
真是让人心疼啊，可如今尤川不知去向，她也无力相帮。
谢嗣音抱拳施礼，向众人道：“今日谢过大家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她瞥了一眼蚩梦复道：“你们跟着蚩梦，去救虺王。尤川，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的。”
众人闻言，略有担忧，谢嗣音却笑笑：“我的能力可不弱于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位，况且尤川武功也不差，放心吧，我和他都会没事的，当务之急是营救虺王。”
她看向诛杀令，其实这也是尤川想做的事。
“吃了流踪蛊，待事了，我去找你。”侯卿上前递给谢嗣音一个小小的蛊虫，看着她吞下方转身离去。
一别李星云等人，谢嗣音一人向着寨民打听尤川去向，忽然心口一疼，额间沁出冷汗，失力跪伏于地。
是换生咒，尤川有危险。
她忍痛吃力起身，在周围寨民关忧的目光下聚气飞身离去，所幸有换生，她能感觉到尤川的位置了，就是实在是痛了点，他到底在忍受什么样的折磨。
与此同时的娆中寨外树林中，尤川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以血为墨，画下祛毒阵，他盘腿坐于阵中，地上飘落着虺王的诛杀令。
一声“破！”打破林间寂静，尤川难受的额头上都是汗，吃力撑地，唇间滴下几滴血。他稳住身子，凝神看向暗处，眼前由朦胧逐渐转变为清晰，他含着气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省得我，去找你。”
话音刚落，毒公就现身于眼前，尤川瞬间闪至毒公身前，弯刀抵着他脖颈。
“父子一场，当真要如此吗？”毒公负手而立，神情并无一丝变化。
“呵，都出来吧。”尤川并不打算听毒公假惺惺的废话，冷眸看着他身后暗处道。随之声落，暗处众人接二连三走出，手持刀刃看着他。
“你何时在我身上下了毒？”尤川敛眸问道，毒公递给他一枚碎纸一样的东西，他接过含下，被下毒的经过顷刻呈现脑中。
原来，他与毒公争吵那日，所行之处皆是毒咒，他一直很信任义父，加之毒公施毒于无形，令人防不胜防，这才半点都没发觉，甚至还帮着毒公去了十二峒，找到制成传说中的兵神怪坛的另一半蛊术之法。
“你让我偷听到你与李嗣源的谈话，是故意让我叛离。之后你下了通牒，让整个娆疆追杀我和圣女，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好跟他们进入十二峒，完成你的计划。”尤川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在毒公的掌握之中，原来他从来没有逃脱毒公的控制。
“你给李嗣源的，到底是什么？”
毒公却未回答，叹了一口气道：“川儿，回道义父身边来吧。万毒窟内有我，你此次立功回来，为父会替你向所有人正名。为父老了，万毒窟至整个娆疆的未来，靠得是你们，你必须要认清现实了。如今的你无论是对于那些中原人还是娆疆，都只是个叛徒。回来吧，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毒公循循而道，尤川听着这些愈加攥紧了五指，他想到李星云，想到蚩梦，想到他们每一个人，都曾将他视为同行人甚至是好友，还有他的浓浓，那个心思纯净的小姑娘，她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他这边，从不多言多问一句，更是从未怀疑过他，可自己，还是辜负了她。
“我，不是你的义子了……”他将弯刀重重插入毒公胸膛，满是悲痛决绝。
可刹那间，本站在他身前的毒公安然坐在不远处，而眼前之人已变为一个木偶。
“唉，冲动啊。若是本王在你身上布下双生障与你共命，你这一刀，岂不是葬送了自己。”
话音刚落，本围在一旁的双生子嘿嘿笑了两声，迅速冲了上来，尤川侧身躲过，正要拔出九霄来战，却被毒公按至树干之上。
“九霄剑。你能有剑仙的机遇，确实难得，可惜，以后不能再执剑了。”毒公看着九霄幽幽而道，只见空中一个铁斧挥来，遥遥朝着尤川左臂砍去，却被一道金光挡回。
毒公见状，示意再砍，却仍旧被挡回。和当初一样的情况，起初毒公以为，这是剑仙赠予尤川的普通符咒，现在看来，却不是。
“换生咒，下此咒者，以生换死，以命易命。”毒公终于识破此咒，勾起冷笑复道：“原来不是公仪修赠你的，是那个一直待在你身边的女娃娃的吧，以前是本王忽视她了，九霄与青珩，原是剑仙传人，可怜竟是个痴情种。”
尤川听到换生二字，瞬间明白了，难怪那日毒公夺他臂膀之时，有金光护体，原来如此，可听这名，浓浓是想以自己的命替他挡灾。
毒公看着尤川满脸惊诧，复道：“她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啊，川儿。可换生能护得了断臂之险，又能否护得了你生死大劫呢？”
“若是今日，本王执意杀生，川儿你说，死的是你，还是她？”他敛眸道。
言罢，他聚气凝掌，打向尤川胸口，可又被金光抵挡，与此同时三里之外的谢嗣音胸口剧痛，一口鲜血自檀口喷涌而出，眼看着就要倒伏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抽剑抵地，撑着半跪的身子缓缓站起，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近了，很近了，尤川，我定能救你。
毒公聚气又是一掌，仍旧被金光挡住，可那金光，肉眼可见的淡了，它的力量在变弱。被护于金光之下的尤川分明感受不到丝毫痛楚，却依然觉得心口痛顿万千，比以前受过的任何一次伤都要痛，他的心，好像被剜着一般。他想让毒公停下，可他却哑着声说不出一句话，双目通红，温热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怕死，但他怕浓浓替他死。
“蚩笠！”他咬着牙含恨道。
泪水沿着面颊滑落，一掌即将再至，他拼尽全力将毒公推开，趁着旧部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机，挥手扯下腕间红绳。
犹记当时，清风朗月，那位白衣少女盈盈而笑，对他道：“你这个人，老是犯险，它可以庇佑你平安，我给你戴上，不许摘下来噢。”
庇佑平安，当时他说他不信这些，谢嗣音却执意为他戴上，原来如此，原来庇佑他的从来不是神明，而是那个一心一意为他的小姑娘。
这是浓浓赠他唯一的礼，可他今日却不得不将它摘下。
红绳受力而断，三股绳瞬间散开，将藏于其中的换生符箓与断发暴露于阳光之下，黄纸落地，青丝飘下，种种皆是谢嗣音对他的满腔深情。
一缕青丝一缕魂，一缕情丝，一段情。
尤川明白了，自那时起，谢嗣音便已然喜欢上他，也是自那时起，谢嗣音就打算以命易命。说什么缘法，他分明是她的劫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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