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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


司彬反复地说“拜托你了”“您相信我”,  眼神中流露出疯狂和哀求“顾老师,你教了我这么久,不能换别人,你不是最看中我么?”  顾劲臣脸色微变“我在大马教过你,  是基于合作关系,  同时也是李导交给我的任务,  作为前辈……”  “不是,  不是,  ”司彬探进车窗,  “顾老师,  顾哥……”  司彬像是喝醉了,  可他身上没有酒味,  他语速飞快,  絮絮叨叨,  翻来覆去,也不知在说什么,  像是在背剧本,  又像是在哀求顾劲臣再给他一次机会,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说到最后,  他从车窗外伸出手,  似乎想要拽住顾劲臣的手腕。  容修抬起手臂,  挡在顾劲臣身前,  沉下嗓音“司彬,  也许你应该回去,  和李飞昂谈一谈?”  司彬抬起通红的眼睛“容哥,  你让我和顾老师单独说一会话行么?”  “不行。”容修淡淡地应,  “不可以。”  对于容修的霸道回应,司彬眼底迸射出排斥。  “你的状态让我没有安全感,”容修手臂稍一使力,将坐在副驾驶的顾劲臣往自己这边揽过来,“如果有疑问,你可以去找李导,演员方面本就应该由导演决定,你顾哥的意见只是作为参考,演员不是他能决定的。”  而那丝排斥与愤怒很快就收敛回去,司彬魂不守舍,可怜兮兮地不停摇头“不,容哥,不是,不行,顾哥……”  “真的很抱歉,我们必须要离开了。”顾劲臣放柔了声音,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听话,你先回去,和李飞昂商量一下,另一个角色更适合你,你们在剧组还会见面,不要闹得不愉快,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司彬神色慌张失态“顾哥,你真的要放弃我了?”  “没有,怎么会?”顾劲臣哄着他,“别说胡话,我们是专业,都是为了戏。”  容修“……”  余光里,容大猫的爪子都快挠人了,顾劲臣着实是担忧司彬的精神状态,但外面人多口杂,他又不能下车与对方纠缠。  就在顾劲臣不知如何是好时,对面传来一声短促的车鸣。  李飞昂的车从对面开过来。  车缓缓停下,他从驾驶位探出头,望着半个身子快探进辉腾车窗的司彬。  李飞昂开车门下来,来到车窗边,对容顾二人打个招呼“顾老师,容老师,我先带他回去了,打扰了。”  说着,胳膊揽住司彬的腰,把人从辉腾车门上撕了下来。  顾劲臣“飞昂,你劝劝他,你们好好谈,机会还会有。”  “我们明白,是我没有做好,对不起。”李飞昂说着,胳膊用力夹着司彬,带着人往车那边走。  “松开,放开我。”司彬剧烈地挣扎着,挣扎过猛,回手时抡在李飞昂侧脸额边,像是甩了李飞昂一个耳光。  李飞昂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却没有松开手,他闷声不吭,架着人往车里拖,直到把人塞进了副驾驶。  李飞昂上了车,对容顾二人挥了下手,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望着那辆车远去的厢房,容修和顾劲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憋了半天,容修幽叹“这就是顾老师的迷弟。”  顾劲臣噎住“当年不是也有为容老师爬上楼顶天台的迷妹?”  容修“……”  总而言之,两人半斤八两。  不过,他们还是很担心司彬的状态,看上去委实不太正常。  希望他和李飞昂能谈妥,角色方面必须接受,剧组不可能因为演员撒泼打滚,就把哪个角色给出去。  除非李飞昂毁约退出,放弃自己的专业理想,那样一来,就太人失望了。    一路开往市郊别墅,司彬不再闹,也不再骂着要下车。  像突然清醒过来,大脑中不太记得自己在顾老师的车窗前说了些什么,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泪珠子成串地落下。  等红灯时,李飞昂撇头看他侧颜。  当年也是这样一幅画面,这人垂泪倾诉,叫他难受,也叫他动了心。  记得他们毕业后,司彬拿到第一个角色那天,他们一路开车去张家口天漠,后备箱里塞着露营帐篷和啤酒。司彬说,他们就像私奔。李飞昂一路高歌飞驰,觉得这个词很幸福,也很虚无。  引擎的轰鸣声震耳,将车内的抽泣声掩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旅行。这些年,司彬每隔半个月就会找他,夜里他们欢好,但李飞昂知道,司彬从没有真正和他好过。  “私奔吗?”司彬问。  李飞昂不应,握方向盘的手指越发紧,他减慢车速,怕对方发疯影响开车。  两人回到家,饮酒长聊,大瓶洋酒一会喝光,最终也没有聊出结果。  司彬不想接受其他角色,喝醉之后便与李飞昂哭诉,厮打,哀求。  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他们并肩坐在露台,李飞昂听他倾诉心事。司彬喝多了,想用性安抚,李飞昂一直都知道,每一次放纵都是交换和索取。他也知道,这一次司彬想要什么。  氛围暧昧黏腻,天还没黑,拉着遮光帘,关了灯,落地窗遮得严实,隐秘而悲观的相拥,李飞昂把醉酒的司彬安顿在床上,听到他嘴里一声声念着,“顾老师选中的是我,他今天没有给我试镜。”  司彬抱着他不放,可怜兮兮求他放弃角色,又诚恳与他憧憬未来,说他离不开,说他想要了。但李飞昂这次不想给。  李飞昂出了别墅,连夜驱车离开,秋夜寒凉,心也凉了。  汽车飞驰在午后公路,街景穿梭后退,脑中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掠过。  相好时,处处是想着对方的好,此时林林总总想起的,却是不欢而散的吵架。每次欢好给他,都基于无限的包容,然后附加更多的给予。  每次吵架都因三观不合,比如某件事情的处理方式,比如彼此的隐私,司彬对所有人隐瞒他们的关系,李飞昂也为此心有龃龉。直到此时,李飞昂才真正看清楚,打从最初开始,回避、退让的那个,一直都是自己。  这种沉默与理解只是浮于表面,犹如一把双刃剑,刺出去,伤了爱人,收回来,伤了自己。把双方割得遍体鳞伤,其实他们最终谁也没有真正地包容理解过对方。    rcy会所试镜这天,容顾二人被司彬、李飞昂扫了兴致。  在车上面面相觑坐了一会,一时间都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继琴室争吵那日,隔了三日才见面,心里有千言万语,两人都不希望矛盾积攒成隔阂。  似乎和好之后一旦少了身心融合那一步就觉得空荡荡,灵魂交融太虚幻了,他们明明白白地在一起。  只有一个多小时的独处时间,原本想着去兜风吃午餐,最后只好就近回到rcy会所,在法式餐厅随意吃了一口。  席间,两人都没有开口提起“程夫人与程常林的离婚风波”,热搜上仍是夫妻俩争财产的撕逼大战,太多女性支持程夫人离婚,死磕硬刚不要怂,话题直接引发了一次权利捍卫战。  事到如今,一直争取上热搜的程常林,终于大红特红,爬升热搜第一位。  整天计算人气的程天逸,最终却被他父母夺走了流量,他的境况反而稍好一些,但那条在韩国接受综艺采访时说的“中韩对比”的视频片段也让他掉了不少粉。  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两人的争执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  顾劲臣心里明白,容修是不想让他手上染脏,不想以后他每每回忆往事,或在街上遇到程夫人,心里都会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会给他健康的心理蒙上灰尘和阴影。  正如那首《愿我们的墓碑永远干净》,歌词中充斥着浓郁而又恳切的祈求。  其实他们无须多说,试镜时打完架彼此一句“抱歉”,眼神对视之间就透露出了一切,爱人的目光像大海一样深邃包容,他们太了解彼此。  离开rcy会所,容修送顾劲臣去篮球基地。  辉腾开进大门,没往更里面开,停在偏僻树荫下。  迄今为止,“决不分床”“决不分居”“决不离婚”这些想法,彼此间都心领神会了,即使两人有争执,也反复在强调这一观点。  还有“绝对忠诚”。  因为不敢再对容修说谎、说违心的话,所以“离家出走”三天的影帝先生扭捏了半天,临下车时,背朝着容修,手指拉着车把手,红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哼唧了一句“今晚回家。”  像是老实汇报,又像某种暗示。  然而想象中的淡漠矜持或温柔回应都没有等到,良久,没听到身后容修说话。  顾劲臣松开车把手,转过身望过去。  刚回过身,紧跟着,光线就被一道黑影遮住。  容修猛地倾过身,吻住他嘴唇。  顾劲臣心快跳出来,双手搁在他肩上,轻轻攥成拳,被他磋磨得呼吸不畅。  一声很低的笑“真的想回家?不嫌我吵吵了?”  影帝脸更红,过好一会,容修放开他,不想顾劲臣又回手勾住他脖子,把容修拉到怀里,嘴唇又贴上,与他牢不可分。  顾劲臣咬住他嘴唇“下次再说我,我就把你的嘴堵住,不许说我了吖,知道了么……”  带着浓浓南方腔调的尾音拖得长,来自影帝的命令,却是撒娇式,这谁能扛得住。    容修回到龙庭别墅。刚到家,就见兄弟们坐在客厅里等着,还有封大金牌经纪,五双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这么闲?”容修忙活一天,却不显疲惫,故意装作没看到他们使眼色,直奔厨房冰箱而去。  “听说,演员碰面会上,周潜也过去了?”封凛起身跟过去,迫不及待地问,“结果怎么样?”  容修扫了一眼大家“八成。”  兄弟们齐齐围来,尾巴一样给在他身后,闻言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真的刷下来了?那个周潜是去顶替你的?”白翼脸都黑了,“臣臣不是和你说好了吗?”  容修愣了愣,哑然失笑,自己哪里表达有问题么,只是矜持而又谦虚地,回答得保守了些。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表情,前阵子听说我要去拍戏,不是还嘲讽我?”容修从冰箱拿出纯净水,仰脖喝了小半瓶,“现在怎么这个反应?”  “我们嘲讽归嘲讽,别人嘲讽就不行,妈哒,李导说话不算话啊!”白翼委屈地说,“台词都背了这么多了……”  沈起幻打量容修的表情,忽然回过神,露出一脸惊喜“片酬多少?”  容修揶揄“不知道,我会在李导面前打小算盘?”  封凛喜上眉梢“李导剧组资金不是问题,不会亏待你的,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到时由我出面交涉。”  容修笑了一声“好啊。”  白翼和两只崽这才反应过来,龙庭顿时一片欢呼!  虽然是跨界了,还是私活,老大要去拍电影,跑个大龙套,和兄弟们没太大关系,但大家都是兴奋激动。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兄弟们什么事,电影打包配乐要由dk乐队完成,拍摄地点就在京城的影棚和篮球基地,到时候男人们可以随时去片场体验生活,兄嫂都在片场,他们妥妥可以探班啊。  “早说啊,我们都没敢拿出来,必须要庆祝!”  白翼嘚瑟起来,跑到厨房小角落,刚要弯腰翻找什么,突然想起重要的事。  白翼转过身,来到容修身边,小小声“臣臣还不回来?”  不等容修回应,他板着脸,露出兄长的表情“你们差不多得了啊,芝麻绿豆大点事,别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惩罚臣臣去床上惩罚去,冷战像什么话,其实你心里已经释怀了吧?”  容修眼中笑意更浓“说完了?”  “啊。”  “他今晚回来。”  “啊。”白翼咧嘴笑了开,转身去小角落,弯腰拖出了一堆烧烤用碳,两只崽也从冰箱拿出一堆菜。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排面“今晚庆祝,烤肉派对!”  容修皱了皱眉“怎么总烤肉?对身体不好,别老让臣臣吃烤肉,他小时候吃得少,没有烧烤抗性,下次吃火锅。”  兄弟们“……”  烧烤抗性,什么玩意,护妻护到自创抗体了?  封凛帮兄弟们打圆场“等你们拍戏回来,天就冷了,不能户外烧烤了。”  想想也是,偶尔吃一次没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上次烧烤劲臣吃得不少,看他并不抵触北方烧烤。  容修摆了摆手,转身准备上楼,显然心情也颇为愉悦,在他看来,烧烤和火锅都很好,至少不用顾劲臣在灶台前忙里忙外炒大锅菜。  大家欢呼着忙着摘菜切肉,容修上楼梯,回头望向兄弟们热闹的身影。  他心中,家庭最重,也最喜这种家庭气氛。  那是因为家里有爱啊。  像程常林家的那种,散了也好,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不过,他和顾劲臣却在吵架中达成了另种共识。  如果一方不爱了,宁可互相折磨,也不会寻求解脱,那就互相撕扯着,互相亏欠着,进坟墓也整天打架吧,反正不离婚。  容修“……”    顾劲臣是傍晚回来的,和大家一起在后院烤肉,还和容修一起打台球。  起初还是那个“教学姿势”,顾劲臣在前,容修在后,两人俯在台球桌上。  后来,这个姿势,又出现在了书房。  夜里两人在书房一起观看了一部电影,好莱坞运动题材,打橄榄球的,两人都是三刷。  窗外夜空干净,隐有星辰,屋内漆黑,大投影忽明忽暗。没多久,两杯红酒见了底,容修揽着顾劲臣窄腰,埋下头,甘甜香醇在舌尖,在他脖颈间流连。  顾劲臣扬着脖子,“插手别人的婚姻,是我不好,但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小喉结勾勒完美弧线,容修嘴唇落上去,“我对你说的话也过激了,我只是……”  “我明白。”顾劲臣打断他。  其实,容修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年容家夫妻也闹过一阵子,但不得不压下去,时隔三十年,夫妻俩的感情不知有没有修复。但至少容修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原生家庭,否则,容修不复是容修。  在从前的容修看来,拥有了配偶之后,“家庭”排名第一,性与爱都无法凌驾于家庭之上,但现在他似乎有了更立体的认识。  “婚姻是太难的一门课题,”顾劲臣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衫纽扣,“这两天我想了想,我觉得,尽管我们有些观点不同,也不代表我们三观不合。”  顾劲臣极力地为两人的关系和契合度做一些解释和挽回。  容修哪儿能不明白,怀里这人就是想说,他们最般配,最合适,要是有系统计算他们就是100匹配度。  “我们哪儿看法不同?”容修手臂拦腰揽着他,“且不说别人,只说我们自己,不都是选择不离婚么?”  “那倒是。”顾劲臣扯掉容修的真丝睡衣,恍恍惚惚感到容修在他那捻,他紧绞着,“但是原因不同。”  “是啊,你那奇葩的原因,说要耗着我,不想别人用你的床和厨房,满满的恨意。”半瓶润滑用光,容修哑声说,“松了么?”  “不知道……”顾劲臣眼光蒙着雾水,容修不敢再试探,顾劲臣静了静,突然翻身起来。  “好吧,我承认,我那晚说了气话,”顾劲臣跨坐上去,双臂圈住他脖颈,面对凝视着他,“很多人即使爱人出轨了,也依然选择维持婚姻,是因为彻底放手了,彻底对爱人失望了,不想花精力在对方身上,凑合凑合过……  “但是,容修,你要记得,我不是那种人,因为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我会一直相信你,我相信你会回到我的身边,我会一直爱着你,并且相信你也会一直爱我。”  太过直白。  顾劲臣凑在他耳边,反复说那句“我会一直爱着你,并且相信你也会一直爱我。”  掌握了语言,就是掌握了意识。这种暗示也太强,顾劲臣搂着容修的脖子,将他按在水垫子上猛坐上去,他发出痛哼声,他嘴唇贴在容修耳朵上,念咒语般地“你只爱我一个,你心里没有别人,身体也接受不了别人。”  那种的眼神很疯狂,一种狂热的爱恋。  他说,容修,我会一直爱着你。  不过,怎么听都像……  你要是出轨,我会一直恨着你,容修,我会一直恨你,我恨你,我也爱你。  这反骨的话语即使是臆想出来的,也激到了敏锐的听觉神经,容修喉咙发出声音,显然刚才准备不太够,结合处感觉到涩疼,但极痛快。  仿佛他们对“冷战”的惩罚,都疼,却刻苦铭心。容修仰躺着,手指攥住水枕,透过暖光,望着影帝凌驾于上方起伏。  爱也好,恨也好,皆是凶猛的情感,维系着他们一生牢不可破的关系。  对视了不知多久,容修眼底迷离“其实我该告诉你,我也不仅仅是为了守护家庭。”  “什么?”顾劲臣动作停顿,“你说什么?”  “我说,即使你婚内出轨了,我也不会和你提出离婚,”容修说出隐秘心声,“不仅仅是因为要守护我们的家庭,不仅仅是维持我们的婚姻。”  顾劲臣整个身子红透,俯下去用耳朵凑近他,喘得厉害“还因为什么?”  书房火热,水床沁凉,容修嗓音温柔,还带着羞涩“不知道,自己想。”  顾劲臣摇头“不行,你说。”  “为什么要讨论出轨的话题?不吉利。”容修掐住那细腰,按住顾劲臣翻身,唇角勾出笑意,“实际行动告诉你。”  其实,容修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  空调被掀到地上,喘哼变成哭喊,混合酥麻与疼痛感,两只膝盖并在一起,脚也挨着扛在肩膀上,某个时刻顾劲臣把脸往容修颈窝钻,不想告诉他自己忍不住要出来了,但容修还是察觉到,眼底带着笑意摁着他更加凶。    翌日早晨,容修被顾劲臣唤醒,他说楼下煮好了早餐。  容修一伸手,又把人捞进被窝里,舒坦地搂着,才发现顾劲臣已经换好外出的衣服。  顾劲臣出门时,和乐队核对了容修的行程。  乐队要录棚音,有中秋彩排,顾劲臣叮嘱丁爽,一定要记得把下周剧本围读的日期空出来。  家里的事情都交代完,顾劲臣就动身去篮球基地,电影开机后,大部分的球赛场景都会在训练馆取景。  恒影财大气粗,趁着没有比赛,早将整个训练基地租赁下来,已经开始设计镜头、构图、录音方案,以及美术布景,还有其他的户外场地需要堪景。  李里还要在邻省忙筹备事宜,京城篮球基地这边,这些天则由顾劲臣坐镇。  这天上午,顾劲臣和演员们、运动员们一起在球场开了会,张教练和动作指导也过来了,有几场学生比赛的要设计战术动作。  开会时,司彬缺席,李飞昂到场。  顾劲臣问李飞昂,两人谈过了没有,李飞昂点头又摇头,顾劲臣心里明白,很多话不是张嘴就能说开。  “给他一点时间,剧本围读时到场就行。”顾劲臣说。  这一忙就到了大中午。  演员们去食堂吃饭,顾劲臣回私人更衣室换衣服,花朵先去了食堂帮顾哥打饭。  “顾老师。”  走廊里,呼唤声传来。  顾劲臣转头看见司彬,不由惊讶,随即松了口气“来了就好,吃午饭了么?”  “顾老师,我有话对你说。”  司彬精神状态很差,像是没休息好,他脚步凌乱“顾老师,角色的事情,能不能再给我个一个机会?”  “你是说,什么机会?再次试镜的机会?”顾劲臣严肃下来。  司彬仍然穿着体面的西装,眼神却有点发愣,张了张嘴,反应也慢了半拍“顾哥,我真的没有机会再争取了么?”  “或许你可以联系李导,目前演员已经确定下来,不是我能决定事情了。”  顾劲臣声音放缓,他倒是不介意在后辈失意时安慰开、解对方,或是把司彬当弟弟来哄,但谈及的话题是电影,在工作场合,他希望能与对方站在平等的立场上,更专业、更严肃地对待工作。  司彬笑了笑,深低着头,没抱有太大希望般地低喃“不,我知道的,您能决定这件事,顾老师,李飞昂就是你选中的,我知道自己失败了,可是我到底哪儿不好,您不能告诉我吗?”  “你很好,只是角色不太合适,剧本你也看过了,我们需要贴近角色的演员,”顾劲臣说,“司彬,为自己争取角色,这没有错,但你要有个度,你是专业,应当敢于面对每一次试镜失败,何况这次并不是所谓的失败,只不过是你喜欢的那个角色,不太适合你而已,这不是失败。”  没错,敢于去面对,从容地接受。  眼下司彬面临的,只不过是试镜,而顾劲臣却是一年又一年地倒在最终王座之前。  顾劲臣注视着司彬,似乎想把同样身为演员的这种惺惺相惜、鼓励与理解传递出去。  司彬却从顾老师的眼睛里看到审视和失望,他觉得心口像火烧一样,他知道自己把老师堵在走廊里质问,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可是他真的无法放弃这次机会。  “我还没有吃午饭,如果不介意的话,愿意和我一起去食堂么?”顾劲臣委婉地找了个借口,就要抬步往前走。  司彬猛地伸手,抓住顾劲臣的手指“顾老师!别走,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教我。”  顾劲臣手臂一僵,含蓄肌肉绷紧,转头望向司彬的手,他往后缩了下,却被他攥得更紧,“你先放开,我们边走边说。”  “我不放,不能放,不能放不能放……”司彬喃喃重复,“顾老师,我都想好了,等我和你一起拍完这部电影,就能和你一起出国去参加电影节,以后一直跟你学,像在马来西亚是那样,有你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司彬。”顾劲臣打断他,“我在大马教你,是因为我要与你共事,对我来说,帮助后辈解开困惑、度过专业难关,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努力学习,也许下次我们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停顿了下,趁司彬失神时,顾劲臣抽回了手,表情正式而又凝重地注视他“这部戏的另外一个角色,不是已经给你留下了么?我听张导说,你不想接受那个角色,听我一句,无论如何,你都要珍惜机会。”  司彬没有回应,只是一味地摇头,喃喃自语着顾劲臣听不清的话。  “我明白,你觉得很难接受,”顾劲臣嗓音柔和安抚他,“但是,电影中每一个角色都值得推敲揣摩,你还是电影圈新人,能演好一个角色,哪怕是小配角,也是成功。”  可是,顾老师在说什么,他几乎听不到,耳朵嗡鸣声占据整个大脑,一股难以遏制的悲哀涌上来!  司彬一把捉住顾劲臣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往前走,“顾老师,我不换角色,我想再试镜一次,你再看看行么?”  “司彬,你要听话,真的已经够了,”顾劲臣的眉眼间露出一种疲惫,他压低声音,直言引导他,“李飞昂和你的关系,你不能退一步么?”  司彬“???”  “没有关系,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司彬似哭似笑,疯狂地不停摇头,双手卡住顾劲臣的手臂,“我没有,我和他没有关系,顾老师你别听他胡说,我没有那方面不干净的事,不会给剧组添麻烦……”  不干净的事?  顾劲臣沉默。  察觉到对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顾劲臣抬手被抓着的手“司彬,你先放开,不然我——”  话音未落。  走廊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东北和毛川等人从宿舍下楼来,大家要一起去食堂。  白天的走廊,没开灯,有点阴恻恻,很暗,见顾老师被人纠缠,演员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人。  毛川两眼一瞪,下意识地低喝一声“谁啊?放开顾哥!”  随后,大家就看清楚,侧身朝着这边的男人好像是司彬。  紧跟着,李飞昂迈下楼梯,往那边望了过去。  “司彬啊?是司彬不?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小东北惊讶地说,“上午开会你怎么没来啊?”  一行人迎了过去。  司彬一双眼红肿,看向朝这边走来的演员们,目光拉远时,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猛然一股耻辱感席卷而至,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司彬掉头就往大门走去。  “喂!”  小东北都惊呆了,刚要追上去,却被顾劲臣伸手拦住。  顾劲臣回头望向李飞昂。  望着司彬跑出大门的背影,李飞昂重重地靠在走廊墙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怠。  迎着顾劲臣的眼神,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最终还是难以克制内心动摇,李飞昂说“顾老师,我想去看看他。”  “快去吧,别叫他到处乱跑。”顾劲臣说。    李飞昂跑出训练馆,看到司彬往基地大门走,他就拔腿追了上去。  跑出基地大门,左右望向道路上的车辆,目光锁定远处人行道上的身影。  司彬转进了小路。  李飞昂一路追,在路口附近的人行道上,李飞昂追到了他。  司彬看到来人,浑身紧绷,握紧了拳头,像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看着对方警惕且怨恨的怒容,似乎再也听不进别人劝告,李飞昂不知还能与他再说什么,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司彬在前面走,李飞昂跟在他后面,“你跟我回去,下午教练和动作指导还要讲戏。”  “我不回去。”司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一起共事,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一直不如他的家伙饰演他的角色,奔跑中他的喉头泛起一阵恶心感。  手臂被李飞昂扯住,司彬甩不开,险些绊一跤,他咳嗽起来。  小路人行道很窄,路边停满了车,旁边是机关单位的院墙,两人站在墙根底下,来往有零星车辆。  李飞昂拦在他面前,把他扶稳了,挡住他的去路,“别跑了,刚才你又找顾老师说什么,有什么不满你找我。”  “你管我和顾老师说什么?我怕了么,怕我对他说什么,怕我问他你是怎么拿到角色的?”司彬泪眼模糊,看不清面对面这张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顾老师说我们的事了,让他对我印象不好……还是说,你和他有什么交易,所以拿到了角色,你恶不恶心?”  李飞昂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打量他,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咬牙道“真希望你能把聪明的脑袋用对地方,我为什么要对顾老师说那些?还有,你以为,顾老师是那样的人?”  司彬被他拎着领口,挥拳朝他脸上揍去,却被他挡了下来,转瞬间就被李飞昂摁在了院墙上。  好在路边停着一排车,挡住了小马路的视野,小路基本没什么人。  李飞昂从没对他动过手,此时将他按在墙上像是要揍他。  “……你放弃角色,”司彬气喘吁吁,血眼猩红咬牙说,“你放弃角色,我什么都答应你,要操就操,想交往就交往,我什么都给你。”  李飞昂神色顿时猛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对吧。”  “难道不是吗?”司彬低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气息渐渐平稳,他试图从他的钳制中挣脱,脸靠近他的肩颈,在他耳底蹭了蹭,“你不想和我好了?没有感觉了?”  李飞昂“……”  两人之间的僵持持续了很久,李飞昂放松警惕,慢慢地松开力气“算了吧,咱们俩。”  “什么?”司彬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分了吧。”李飞昂说完一怔,自嘲地笑了,“压根也没开始过。你不是早就烦我了么,嫌我一直缠着你。从今往后,我不缠了。我累了,彬彬,分了吧,不爱了。”  “……”司彬迷蒙着眼打量他。  余光里是灼眼的太阳,小路来往的车辆,还有细细碎碎飘落的秋叶。  眼睛是清明的,可耳朵听不清,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这人,这人刚对他说要分了。  眼珠儿凝滞了好一会,才聚焦在李飞昂的脸上。  司彬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半晌才发出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拿到了我的角色,所以要分了?”  李飞昂直眉瞪眼,怒视他,却不解释一句。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呵呵,全世界都靠不住,只有自己变强,把全世界踩在脚底下……”司彬自顾自地笑着呢喃,嗓音带着讥讽和哽咽,他像是冷极了,牙齿打着寒颤,声音越来越小  “归根究底,你还是瞧不起我,就像在艺校时,你把我介绍给你的那些富二代兄弟,你说我是你的发小,其实我就是穷山沟里出来的土包子,我不是你的发小,我让你丢脸了。”  李飞昂怔愣,有些出神,他甚至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摇头说“不是,我只是……”  司彬甩开他的胳膊,抬步往前走,耳边如有洪流,冲得他耳朵轰轰响,全是对方说的那句“分了吧,不爱了”,不爱了,不爱了……  马路牙上,李飞昂捞住他的腕子,把他往路边停车的后面拉去,“彬彬,你我说,你别那么想。”  “放开我!”司彬疯狂挣扎,撕心裂肺地吼叫,“别管我!你卑鄙!你去拍戏吧!那是我的角色!你滚!滚!滚!”  疯狂之中,用力地推搡,他一拳砸在李飞昂脸上,双手推在他胸膛,用力将他推开,司彬转身就跑。  剧烈拉扯中,李飞昂后退,不慎绊马路牙,一脚踏空,天旋地转,整个人朝小马路上摔去。  咣当!!  滋滋——  “……喂?!没事吗?”  “有人被车撞了!”  司彬在人行道上朝前跑出十来米,隐约听到身后嘈乱声。  迎面匆匆走来的行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的身后,他放慢了脚步,仍然往前走,越走越慢。  “那边出什么事了?”听到路人的急切声,“出车祸了吗?快去看看。”  司彬停下来,站在路边定住脚步,然后一点点转过头……  小路边停满了车,阻碍了视野,不少行人往那边聚集,听到有人问要不要叫救护车。  司彬懵了一会,转身往回走,近了些,看到一辆外卖电瓶车倒在地。  外卖小哥从地上爬起来,“你怎么突然从人行道冲下来啊?”外卖小哥都慌了,“叫救护车吗?你感觉怎么样,怎么办啊……”  李飞昂则仍倒在电瓶车不远的马路上,他面露痛苦之色,路人们都围拢过去。  人群缝隙中,司彬似乎看到,痛苦倒地的男人,眼神泛着水光,正盯着他这边。  “卧槽?李飞昂?!”  “是不是他,李飞昂,真是你,你没事吗?”  围观者中,有人认出了李飞昂。  篮球基地的两名担任龙套演员的运动员,刚从对面的小超市出来,大家昨天才在rcy会所碰面会上见过。  李飞昂侧躺在马路上,身体蜷曲,手臂抱着左膝,手箍着脚腕,演员兄弟们不敢碰他,也不知他哪里受伤了。  “快,快叫人,叫兄弟们过来啊,叫救护车!”  “对了,给顾哥打电话,快打电话!”  李飞昂虚弱地开口“不用,我能起来,我的脚……”  人群之外,司彬浑身被汗水湿透,他怔忪在混乱的人堆里。  还活着吗,心里有个声音在庆幸,他脚受伤了,那么,还能拍戏么?又有一个声音在可惜,看上去好像没有大事。他心痛得窒息,还有一个声音,桀桀怪笑地对他说,你要失去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了。  犹如魔咒幻听一般,司彬捂住轰轰作响的耳朵“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不是……”这么小声低喃着,他脸色煞白,转身仓皇地逃离了人群。  李飞昂抱着膝盖,被人扶坐起来,视线从离开的那道身影上收回,垂下眸子时有泪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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