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元旦之后，开学在即，假期余额眼看快要不足。
胳膊没好利索的徐深仍然过着悠闲的老年生活，撩杨一撸猫晒太阳，只是杨一并没有徐深这么悠闲，提前进入上班的状态了，早九晚五地去学校写代码，搞得徐深怨念颇深。耿小琦在国内估计玩的都不想回来了，行程一推再推，本来打算月中开学前回来，后来又说要过完年月底再回来，要在家多尽孝道，徐深倒觉得她是舍不得国内的美食是真。
下午徐深照例在客厅沙发上刷视频，耿小琦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徐叔叔，你看国内新闻了吗？武汉发生了传染性肺炎！”刚一接通，耿小琦略显圆润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那熟悉的大嗓门开了闸似的。
徐深把手机远离耳朵，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政府不是出来辟谣了吗！”
耿小琦急了：“你那消息早过时了，李某某医生已经确诊感染了，真的会人传人！你和一哥都是湖北的吧，最好都让家里注意下，我有个叔叔是医生，也说了没那么简单！”
徐深最近确实没太关注国内新闻，现在听耿小琦一说，倒是警觉了起来：“嗯，我等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下。你怎么样？机票买好了吗？最近看起来越发圆润了啊！”
耿小琦一听徐深说自己胖了，声音瞬间高了一个八度：“你才圆润！我看你是胳膊没好利索影响智商了，人话都不会说了！”
在怼人这方面耿小琦颇得了徐深真传。
徐深难得没有怼回去，问道：“你妈妈恢复怎么样？”
耿小琦：“挺好的，就是脾气越来越大了，饭菜不合胃口了就要跟我爸发脾气，哎！不说了，我爸喊我吃晚饭了，我月底的机票，到时候你们去机场接我哦，我给你们多背点好吃的！”
挂了电话，徐深就开始给家里打电话，徐爸徐妈都是大学教授，信息渠道也更广一些，身处漩涡中心，总归也更敏感些。徐深身处国外，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么。徐教授跟自己儿子以探讨学术的方式交流了一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谨言慎行，深居简出，防患未然。
徐深对父母这种淡定超脱的心态哭笑不得，不过幸亏已经放寒假了，徐爸徐妈平时活动范围也就小区内和超市，倒也还好。
最后徐深问道：“爸，你们口罩和消毒酒精备了吗？“
徐教授：“放心吧儿子，家里口罩够我和你妈用大半年的！“
“不会又是在拼夕夕买的吧？“
徐深很搞不懂，他爸怎么也算一高级知识分子，家里条件也不差，奈何徐教授就喜欢网购一些不能用的便宜货，还乐此不疲，经常被徐母吐槽。
“放心吧，你妈去药店买的。我说了网上买她非拦着我，你说说网购多方便，还便宜……
“您那买回来能用吗？人命关天的东西，就别图便宜了！“这次徐深坚定不移地跟母亲站在一起。
晚上杨一回来，徐深就把这事说了，两人在那刷新闻，国内的新闻徐深下午都刷过了，开始刷国外的相关报道。
“你明天也给家里打个电话提醒一下吧，虽然黄冈离武汉有点距离，但我爸也说了防患未然，总归没坏处。”徐深对杨一说道。
杨一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嗯，知道了。”
回到房间，杨一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年前的界面，他编辑了一段话，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了。
少年时的杨一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连续跳级，被老师同学贴上“神童”的标签，一直都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作为家里的独子，父母一直都引以为傲。可是青春期的时候杨一发现自己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在别的男生讨论哪个女生好看的时候，他的目光更容易被阳光帅气的同性吸引，他经历过迷茫困惑和恐惧，偶然间在一本书上看到有关“同心恋”的描述时，他释然了，自己不是不正常，只是同性恋而已。“
小神童”杨一以理性的思维方式轻易就与自己和解了。可是世人对同性恋的态度远没有杨一想象中的那么包容，尤其在他们那个闭塞保守的小镇。
杨一怀揣着这个秘密度过了高考，在大家尽情享受暑假庆祝彻底解放的时候，一条爆炸□□件在他们那个小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们学校一位教高三的男老师和别的男人在宾馆开房的时候，被熟人撞见了。本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只要不声张没人会知道，可惜那个熟人跟男老师之前有点过节，于是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饭桌上连父母都在谈论这件事。
“没想到李老师是个变态，太恶心了，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算什么事！”
“是啊，这样的老师怎么能教好学生！”
杨一有点听不下去了，虽然李老师不教他们班，但是之前给他们带过几节课，印象中亲和有耐心的老师就因为是同性恋成了大家口中的变态，让杨一接受不了：“李老师不是变态，只是同性恋而已，况且他还是单身，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杨一实事求是地说道。
杨父一听儿子这么离经叛道的言论，一下子就火了：“同性恋就是变态！你以后遇到这种人离远点！”
杨一听了这话心里堵得慌，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脱口而出道：“我也是同性恋，你们是不是也要离我远点？”
杨父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杨一盯着父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是同性恋！”
“啪！”一个巴掌打的杨一两眼冒金星。
杨母赶紧过去拉开暴怒的杨父，“孩子小，他哪里懂什么同性恋，你怎么急了就动手！”而后对杨一说道：“一一，别惹你爸生气，你不能为了维护老师就瞎说！”
杨一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心痛地说道：“同性恋怎么了？你们觉得耻辱吗？”
杨父红着脖子喘着粗气对杨母说道：“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我看都是那个姓李的老师带坏的，我这就去找他！”说着挣脱杨母就要往外走。
杨母一把拦下：“老杨，冷静点，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杨父听了这话停了下来，语气仍然生硬：“他要真是同性恋，我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那个暑假，对杨一来说格外漫长，他父母不知从哪里偷偷打听来的偏方，一天三顿地熬给杨一喝，希望能治好他的‘病’，曾经是他们骄傲的儿子，现在成了见不得光的耻辱。
杨一的身心也遭受着巨大的折磨，家成了让他喘不过气的牢笼，让他寸步难行。有时候班上有男同学来找杨一玩都会被父母赶走，大学成了杨一唯一的期盼。
四年的大学时光，杨一几乎没回去过，寒暑假就留在外地打零工，有时候也会帮老师干点活赚点外快。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性取向，哪怕是当时关系很好的李由。
大学刚毕业那会，杨一母亲就三天两头催他回家相亲，就盼着独子这四年幡然醒悟，能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杨一记得给家里的最后一通电话里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杨母小心翼翼地问，是个姑娘？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杨一苦笑，如实答道，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我申请到了奖学金，要出国留学了。
杨母不敢相信，和那个男的一起？
是！
杨父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要么回来相亲结婚，要么断绝父子关系，永远别回来了！
杨一选了后者，跟家里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虽然杨母背着杨父给他发过几次消息，他都没有回复过。
横亘在家人间的那道鸿沟，再也跨不过去了吧！
多少次伤心绝望的时候，杨一都只能独自承受，他不像徐深耿小琦，背后总有父母可以依靠。也许自己这辈子，注定是断线的风筝，没人会在意他飞去了哪里，是不是开心，有没有受伤。
他想起之前母亲总是跟他说的话，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长久？国家都不认可的关系，靠什么来保障？感情总有变淡的时候。
在李由默默离开之后，杨一时常会想起这些话，感情确实会变淡，但无关性别。
他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曾经的坚持，换来的是无情的伤害。
他没有错，哪怕被伤害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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