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尘

天上不过朝夕，人间却几度生出变故，多处城隍庙被刻意摧毁，地府那城隍庙是地府接连人间的重要关卡，于每个区域各自设立一处。如今城隍庙被毁，地府灵活性大大减退，连带着无数冤魂无人牵引，留在人间祸事，久而久之，便自成一派。

        酆都阎王像是铁了心一般任地府乱成一团，酆都城大门紧闭，就连玉帝几番召见也未见其现身。

        天界众人皆知，当年地府小公主闯入天庭，分明被辨出身份，却被王母为打压酆都阎王与玄女，刻意引导天兵天将，以霍乱天庭之名把小公主关入天牢。罪状列了数条，一一呈给了陛下，当时玉帝正为魔族一事头疼，随即挥挥手，交由王母处置。

        待酆都阎王寻到天上时，小公主也被打入了薄命司。

        那地府小公主名宝儿，是酆都阎王和九天玄女的小女，司法天神玄玦之妹。他们两兄妹，一个随着母亲常年修炼在昆仑，一个则无拘无束，最好在人间游荡，酆都阎王爱女心切，最终助她修炼，监管了迷魂殿负责地府的百万阴兵。

        王母娘娘总管天界女仙，自宝儿出世之后，便对她心生厌烦。

        一来这孩子太过于灵活，上到太上老君，下到小花仙都能和她成为朋友，就连最为乖巧的七仙女也被她几次哄骗着下凡游玩。

        王母生怕七仙女会随之长歪，只好几番暗示玄女管教女儿，哪只玄女并不在意，只道人本应该顺应天性，更何况是神仙。

        有了玄女的这句话，那小公主更是无法无天，甚至敢拐上言灵仙君去人间捉妖打怪。

        司法天神总管天界秩序，最是铁血无情，奉命携绛珠仙子几次和两位交手，却总是演得一出好戏，不是被小公主的束魂锁定身就是被言灵仙君的仙灵缚住，堂堂司法天神和绛珠仙子，竟连这点职责都无法尽到，王母思及，狠狠罚了两位，遂也不再派两位出面。

        纠缠了百余年，碍于昆仑和地府两方的势力，王母不便多言，至此沉声静气，私下却命心服警幻仙姑处处留意动向，直到一朝制出薄命司，这才有了主意。

        只是……时间变迁，当初这薄命司尚且能制衡几方势力，如今接连归位，若想再恢复平和，只能再寻时机。

        凌霄宝殿内，王母娘娘坐于玉帝一侧，闭眼倾听近时细节。

        绛珠仙子有任务在身并不在殿内，嫦娥仙子和枕霞仙子并肩站在最前侧，一红一白，一个清冷如月，一个眉眼里却尽是欢喜。

        王母娘娘勾唇一笑，有了主意。

        “天庭许久没有置办蟠桃盛会，如今难得众仙齐聚，不妨再热闹一番。”

        另一侧的稻禾神姑手微微一紧，不动声色的看向队伍中的菱洲仙子和偏财神，见两人神色未变，这才放下心来。

        旋即又有另一番困惑，她还记得入薄命司之前的那一场蟠桃盛会，虽说是众人把酒言欢，其间却阴谋密布，各怀鬼胎，自此之后，便有了他们这长达百年的历练。

        满殿仙神噤若寒蝉，许久后，却是最寡言的兼美仙子垂头示意：“娘娘英明，天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是该好好庆祝一番了。”

        兼美仙子带有几分病态，好似人间四月的柳絮，风一吹就散了。她声音轻微，又带几分真诚，教人难以揣摩话外究竟是何意。

        降霜仙子轻轻看过去，一瞬间竟觉得又到了人间宁国府看望病榻中的柔弱美人之时，那时她便是这般神情，似在陈情，又似嘱托。

        降霜仙子心微微动，又想起她那日的托付。

        “姐姐过于依附娘娘，可我不愿这样，若是能选择，我再不愿和姐姐做那并蒂花，一个人也要尝试争艳。”

        、

        如此转变，是她的心境变了吗？

        王母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又速速覆上欢喜，她没想过第一个站出来附和的竟然是懦弱的可卿。

        若说这一双姐妹，本是妹妹可卿更有慧根，修行原在姐姐之上，后藏太多痴念，逐渐心术不正，终日只愿流连在情情爱爱花花草草之中，动不动就去人间寻来缠绵悱恻的故事，时日久了，倒远远不及姐姐警幻仙姑。

        再者，警幻仙姑不似兼美仙子绛珠仙子这般生来自带慧根，也不似偏财神、菱洲仙子这一类依着至亲之运，修行倒也非难事；又不似稻荷神姑嫦娥仙子这一类，凭着人间仙药直接飞升列于仙班。

        她走的是一条执拗的不归路，原不过是王母身边的使女，一点点修炼，蛰伏近千年，直至织女露出弊端，她这才崭露头角粉墨登场。

        警幻仙姑这名在三界也广为流传，更有位低的仙婢视她为榜样，潜心修炼，只待一朝赢得声与名。

        论起来，这警幻仙姑还真真是天界的头号勤奋，那份执着再无人能及。

        王母最欣赏的便是她这一面，认定了主意就能绝不回头，不顾任何个后果也要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来二去，便成了最得力的心腹。

        千年来，警幻仙姑好似王母的一双眼睛，洞察天界变化，未有半分懈怠。

        可正是这样，她于众仙心中的地位逐渐下降了，就连妹妹可卿也对她敬而远之，再不似过去那般亲切。

        她只当众人觊觎她的地位。天上虽有监管天条的司法天神，可出于对权利的忌惮，天庭从未给他真正的实权。

        玉帝又不似王母，几乎无暇顾及繁琐之事，一来二去，大大小小的琐事便落在了王母这边，监管之权逐渐偏移到了警幻仙姑手中。

        天界抱怨声迭起，大到哪位仙子擅离职守，哪位仙童不顾及本分，偷偷打坏了什么东西；再细碎点的，就连哪个花仙提前开花也要管上一管。

        乃至稻荷神姑携手偏财神联手在蟠桃盛会上声讨，字字慷锵，倒出了众仙心声，如此一闹成了一个开端。

        稻荷神姑与偏财神皆因藐视天规受了惩罚，当着三界众仙之面，王母言语犀利，字字珠玑，生来傲骨铮铮的偏财神第一个不服，站起身就要反驳，好在被哥哥赵公明提前拦下，以醉酒为由提前把妹妹带走，这才免于责难。

        但梁子就此接下，时日久了，难免会出了岔子。

        如今在这个关头，王母再提到蟠桃盛会，颇有种重提过去之事的意味

        玄玦站的如松，微微垂眼，看不清什么表情，在他身后的哪吒却轻轻捅捅他的腰，小声问：“喂，上一次蟠桃会你去了哪里，我怎么记得你没来？”

        声音不大，只够身边一小片人能听到，李天王回头蹬了自家这不怕事的儿子一眼，再冲着玄玦拱拱手，这才又恢复端立的姿态。

        哪吒一阵莫名其妙，不过是问问，有什么大不了。

        他哪里知道，于玄玦而言，错过那次蟠桃盛会，本就是一个遗憾。

        他记得刻骨铭心，就是上一场蟠桃会，他被王母命令下凡除魔，再归来时，就寻不到玉儿。

        手下意识的攥紧，面上却一片平静，好像周围之事没有一件与他有关。

        最终这蟠桃盛会却是定了下来，嫦娥和百花仙子主办，菱洲仙子与枕霞仙子协助，还特意命兼美仙子给昆仑也送下帖子，为这难得的盛会庆祝。

        湘云听得一脸不耐，她极其不擅长筹备什么盛会，索性一出大殿便转身扑在两个姐姐怀里撒娇，好说歹说才落得一个摘桃子的清闲差事。

        摘蟠桃原不用她亲自动手，一入桃园便自有仙娥在左右挑选，充其量只是个监工。

        湘云倒是乐不可支，只呼是个好差事，给几位姐姐打过招呼便欢喜的去了桃园。、

        湘云刚离开，偏财神与稻荷神便唤住了几人。

        几位历劫归来，容貌皆是没有改变，尤其是偏财神，历劫归来便随在哥哥身后在人间历练，她与稻荷神身份特殊，凭着人间的供奉决定法力高低，如今人间正是新春之时，家家户户供奉着稻荷神财神门神等等，两位正是仙气灵动之时。

        如今几位一打照面，恨不得如过去那般扑到怀里诉说衷肠，才刚刚做出了动作，却见警幻仙姑悄然出现在身后，菱洲仙子的手又收了半分，偏财神冷哼一声，随即扑到了迎春和元春的怀里。

        到底在人间有过血缘牵扯，如今再会面，也觉得分外亲切，稻荷神姑虽不是喜形于色之人，如今之景倒也引得心生感慨。

        “瞧瞧姐儿几个，个个都是仙界标杆似的人物，还这般哭鼻子，好不知羞。”

        降霜仙子打趣道，眼却微红了几分显然也在克制情绪。

        偏财神撇过头，脸上染上红晕，追在她身后就要搔她的痒，笑声宛若银铃：“就你这张嘴讨厌，如今这时候还不忘打趣人，该打。”

        顿时引得笑声一片，方才的阴郁顿时清扫了几分。

        过去临尽阴霾，甚至落于尘埃，身世如浮尘，遁入时间之隙，再起不得半分波澜。

        如今，能重遇已算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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