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鬼市（玄玦）
黛玉勉强扯起嘴角，可眼角的泪似是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她生平哭过无数次，为别人，为自己，或是委屈，或是难过，唯独这一次，心底泛起的是再也不想遮掩的欣喜。
她静静的望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里面寻找一丝一毫的细节，她看到那如冰山裂开之时的微光，看到了破晓的那一刻，她终于又再次笑了起来。
白皙的手指缓慢上移，轻轻的扣在了那人面具一侧
那人微微退后半步，又见她蹙起了眉头，又有几分落泪之势。下意识的又小步的靠近过来，黛玉轻笑一声，下定了决心。
她动作极其缓慢。
鬼市的红灯笼散着柔和的光，她一袭红裙，他身着红杉，倒是有几分像人间的洞房花烛夜，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羞怯，然后慢慢的移动面具。
先是那刻在她骨血中的眉眼，再是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再是挺立的鼻，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用力去掉了整个面具，直接扑了过去。
她想念几声他的名字，可兴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哽咽着紧紧的拥着他，用上了毕生的力气，紧迫的再也不愿分开。
良久，她才念出了那个在心底徘徊了许久的名字：“玄玦。”
声音轻微，如同蚊蝇在耳边缠绕，但那人全听到了。
那人微微怔住，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扑到怀里，可心里却明白，自己好像根本就不想分开。
黛玉手腕上的金铃终于停止了响动。
他也怔怔的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金铃，那个躁动了许久的金铃，也终于安静了下来，犹豫了许久，他缓缓的拢起了手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却久久没有真的拥抱下去。
周围的小鬼哪见过这阵势，小流氓似的聚在一起一阵喧哗，小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怔在了原地。
他是想过要把这惊为天人的鬼市城主介绍给绛珠仙子，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介绍，绛珠仙子反倒先一步扑到了怀了，还一副很悲伤的样子。
小白抓抓头发，有些不理解。
这三界不是盛传，绛珠仙子唯独念着的不正是她的仙侣司法天神吗？
如今热情扑向城主又为哪般？
雪成片成片的落下，小黑收到消息，扛着镰刀悄然出现在小白身后，再一看小白一脸思索的苦恼模样，无奈的弯起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他的脑袋。
小白怪叫一声，愤怒的转回头就要理论，一看小黑阴恻恻的死鱼眼，顿时又眉开眼笑。
“你怎么来了？”
小黑冲着黛玉的方向扬扬下巴：“奉命过来，当做见证。”
“嗯？什么见证？”小白一脸茫然。
小黑轻叹一声，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位大人心里惦记儿子，可又怎会愿意屈尊来这种地方围观，只好让我过来亲眼瞧瞧，回头再转述过去。”
“啊……哪位大人？”
“笨！”小黑怒的再给上一拳，却是因心情大好，还是给他补充：“是你我的顶头上司，不然你以为还能是谁？”
小黑眼角一斜，不多想也心知小白这个不靠谱的兴许是忘了什么。
果然慢了几拍的小白这才像被人唤醒一般，“啊”的怪叫一声，旋即紧紧的扯上小黑的衣服，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你你你，这这这……”
小白激动的语无伦次，再一看黛玉的表情，心底顿时柔的一塌糊涂。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城主就是玄玦就是司法天神，你还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刚才……我刚才还以为仙子抛弃旧爱了。”
小白脸涨的通红，一时竟难以分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感动。
“太难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黛玉早就收起了眼泪，小白却一阵泪眼婆娑，还不忘再扯扯小黑的衣角，问道：“不过这种事不是更应该让薛恪过来？他话那么多，定能描述的不差分毫。”
鬼使黑微微扯动嘴角，眼底涌出几分笑意：“他不能来，他怎能受得住这种刺激。”
小白：“嗯？”
鬼使黑摇摇头却不再解释，转身静静看着白雪里那一双妙人。
虽然……如今还不算真的尘埃落定，但能走到这里，已经接近了一半的团圆，是该满足了。
小黑点点头，再给小白叮嘱几句便离开复命，倒是小白，再小黑离开后，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太对。
黛玉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从玄玦的怀抱里挣脱开来。
再次抬头，却看到了对方的神色，是洗退欣喜之后的茫然，黛玉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试探着小声开口：“玄玦？”
玄玦的神色微顿，旋即不留痕迹的后退半分，再挥挥手，示意小鬼们散开，这才又看向了黛玉：“不是姑娘所念的玄玦是什么人？”
黛玉愣住了，身后的小白也愣住了，挥洒了小半个月的漫天大雪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黛玉轻轻的扯出一丝笑意，眼神没有半点游移，就那样直直的看向了他。
“玄玦是我的爱人。”
那人眉头轻蹙，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幅模样，本能的多了几分心痛。
“那你又是谁？”
“我是玄玦的爱人，黛玉。”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砸在了他的心上，他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疼。
黛玉静静的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方才情不自禁，失去了几分清醒，如今脱离了怀抱，压制住内心的风起云涌，还是能让自己再恢复成往日的克制模样。
眼前人，是玄玦，又不完全是他。
“姑娘，我名为念钰。”
念钰眉眼认真，睫毛上落下几片雪花，黛玉静静的看着，竟是突然笑出了声。
“念钰，敢问念的是什么玉？”
对面的人却突然收了声，他这一生自记事起就没有家人，手腕上却缀着那串金铃，每当情绪有所波动之时，那金铃总会发出伶仃的响声，似在安慰他。
久而久之，他便接受了一切，他生来就和常人不同，目能视远方，和周边的小鬼自来就能沟通，念着这一层，他便和众鬼怪成了朋友，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总觉得缺了一块东西，好像需要找到什么人来弥补上这一块的缺口。
他开始一路寻找，直到到了这个荒凉的地方，一瞬间好像有一种回到故乡的感觉，索性在这里和众小鬼成立了鬼市，为了心中的片刻安宁。
直至数月前，天上现出了一道异光，周边的小鬼纷纷吵着是什么神仙在渡劫，他攥着那串金铃，心里紧了又紧，却在金铃上摩挲到了一个玉字。
过去那些年他也时常把金铃攥在手中把玩，也不知是不是没这么在意，竟从来没发现金铃上有这样一个字。
偏瘦的簪花小楷，像是什么人小心翼翼的刻在上面。
有一瞬间，他甚至荒唐的在想，自己不会是什么神仙转世渡劫，而金铃上的字自然便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转念又被自己的所想逗笑了，倘若是神仙，又有哪家的神仙会如自己这般和小鬼打成一片。
念钰就纠缠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发现面前的女子紧紧的盯着自己，眼神逐渐渗水，又转上几分玩味，俏皮的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孩子。
“你若是说不清也没关系，不妨让我猜猜看，念得可是我这种玉？”
她笑的明媚，眼角还能看见闪闪泪光，额前的碎发也乱了几分，可就是这样，又给了他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好像我们之前就见过。”
下意识的，他便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黛玉僵住，这一次笑的更灿烂了。
停了片刻的雪又再次飘散下来，落在鬼市绯红的灯笼上，红与白相应，纯与欲相缠。
一边的三娘和聂政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种情绪。
这个冬天的雪真软，鬼市的灯可真暖。
小鬼吵成一片，热闹的做着各种生意。黛玉静静的走在念钰身侧，两人并肩而行，走的很慢，地上齐齐留下了两双脚印，小白和三娘等人就不近不远的跟在身后，即便有心想要窥探八卦，却也默契的给两人留了足够的时间。
虽不知底细，可念钰竟也默认了眼前女子是为自己而来的人。
他不信什么天命，也不信什么缘分注定，如今瞧这姑娘亲切，见她泪光闪闪便会心疼，虽然不会把这些归于什么几世情缘，但下意识的还是想要相信她。
好像遇见了她，自己缺少的一部分终于找了回来。
雪花落在黛玉的鼻尖又快速融化，鼻头很快便多了几分湿气，念钰比她高一个头，一低头正好可以看见她红彤彤的鼻尖。
“姑娘，你从哪里来，今后……也要留在鬼市吗？”
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似乎还藏着某种期盼。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我无家可归，若是可以的话，公子愿意收留我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姑娘便在鬼市留下吧。”
说罢，僵硬的转过头不去看她。
黛玉抬眸看过去，却瞧见了他微微发红的耳朵。
笑意便再也掩不住了。
她试探着抬手，轻轻的勾住对方的左手，那人的手一缩，似是想要收回去，她又刻意收回半分，下一秒又被人强势的拉住了。
两串金铃终于碰撞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扣在心弦上，诱的心尖也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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