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聂小倩
天已破晓，重归平静，被隐去的竹林再次出现，兰若寺又变成了一个破旧寺庙，庙里的男人被隐去了一夜记忆。
宁采臣的脸色却越发惨白，像是失去了血色，小倩急忙去搀扶，手却被宁采臣生硬的甩开，再看过去时，他眼眸里已没有了昨夜的温柔。
“宁公子……宁公子……”
小倩慌乱的唤道，再触及皮肤，已无半分温度，小倩直接呆住。
“宁采臣可见过什么人？”
花瓣再次落在宁采臣身上，此人依旧无法共情，一如那日，似有什么东西在刻意阻拦。
小倩以为是在问她，忙答道：“除了在花月楼，我与宁公子鲜少在外见面。”
聂政冷眼观察宁采臣的脸色，冷声道：“说来蹊跷，我跟随宁公子许久，还真没见过什么人，反倒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宁公子左右，可惜我修行不够，找不出来是什么。”
“我明白了。”
黛玉勾唇，却不为几人解惑，丢下一句回花月楼便转身离开。
她并非是要弃之不顾，那日看到宁采臣影子便觉得怪异，后面几次试探皆是不能共情，寻不出突破口。
可夜里一番接触，黛玉嗅觉灵敏，宁采臣身上的异香虽被刻意遮掩，但还是暴露无遗。
白日和夜晚的宁采臣简直判若两人，方才一番试探，便有了方向——宁采臣可能被寄生了。
回到花月楼，黛玉给三娘交待几句便回了房间，她给聂小倩留了信号，倘若如她所想，那小倩必会前来拜访。
果然，不消片刻聂小倩便从窗外飘了进来。
黛玉也不开口，慢悠悠的把玩着腕上的金铃，自昨夜起，腕上的金铃就没有停止过响动，似是在提前告知一种信号。
眼见黛玉无意开口，小倩终究沉不住气，起身问道，“仙子既然可以看破宁公子被寄生，为何要弃他于不顾，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宁公子沦为他人工具。”
金铃却突然停了响动，黛玉的视线这才转到小倩身上，眉眼微垂，目光里带着几分怜悯。
“尔等拜错人在先，如今又险些误入歧途，如今真相破朔迷离，我且问你，你是真心信服我，还是病急乱投医？”
小倩面色一红，垂下头，“小倩不懂仙子的意思。”
黛玉一声冷笑，转身不再看她。
“你对我还有所保留，我原以为你无害人之心，有心想要渡你，可如今关头，你还是三缄其口，更要引我入误区。我虽位列仙班，但尊得不是纲常伦理，我自有我的一套规则。”
“仙子既然如此，那小倩便告退了。”
窗户再被推开，房间内的异香散去。
黛玉回过身，望着半掩的窗户冷笑一声，桌上的茶水尽数泼洒在地，再一挥手，形成一道水帘垂在窗上，似是一道屏障。
“出来吧。”
黛玉声音刚落下，从葬花里现出了白衫女子，正是方才离开的聂小倩。
“听明白了？”
“明白了。”小倩笑的一脸狡黠，脸上哪有什么阴霾，“果然美人姐姐聪慧，竟能察觉有人会冒充我，只是我不知这人什么来头，怎会毫无破绽。”
黛玉眼皮微抬，眼里已是一片冷意，“此人怕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啊？”
小倩直接愣在原地。
眼前的美人姐姐是天上的仙女，那同样的地方不就是……
可天上的神仙又为何要屈尊此处，扮做她的模样？
“天上没那么简单，人也好，鬼也好，神也罢，数量多了就会有分歧，只是没想到如今分歧已经分化到这种地步了。”
“美人姐姐方才说的寄生是……”小倩略有犹豫，还是问出了疑惑。
“宁公子乃一介凡人，身上有至阴之气，通俗来讲容易鬼上身，但偏偏他又有所庇护，那东西只能扎根在他身上和他共生长。”
小倩急急道，“可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皆在宁采臣身上。”
黛玉深深的看了小倩一眼。说来她也奇，不过是一段人鬼情未了，又不伤风俗，又不碍天规，本就是苦命鸳鸯，为何还会接连被天人阻挠。
小倩的心却已经沉下去了。
竹林里，黛玉特意给小倩留了信号，示意她若想了解宁采臣身上的寄生情况，便回花月楼。
可临走之时，黛玉却用花瓣拟了一个小倩，又不由说分的把真正的小倩装入葬花带走，就连随行的聂政都没有发现异常。
小倩身在葬花里，意识却格外清晰，自然听到了另一个自己和美人姐姐的一番对话，这才发觉，原来身处的境地远比自己想的复杂。
宁公子……
宁公子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又怎会接连席卷其中。
竹林中被黛玉拟出来的小倩一点点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地散落的花瓣，宁采臣痴痴的坐在地上，如同木偶，丝毫没有发觉。
直至一阵丝竹声响起，才像是被什么人唤醒，跌跌撞撞的起身，直奔花月楼而去。
一团黑气不远不近的跟在宁采臣身后，太阳悬挂在正空，宁采臣的影子却被反复拉长，逐渐铺满了一条路。周围的行人匆匆，却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异状。
宁采臣腰杆挺的笔直，每一步都像是刻意丈量出来似的，距离不差分毫，直至在花月楼对面的老地方站立停下。
楼上的花楼窗户大开，几位姑娘围着黛玉，或学写诗或学写字，有一瞬让黛玉梦回大观园。
黛玉倒是乐在其中，小倩倚在窗前，攥着紫色纱帘，就差扑下去好好诉说衷肠。
“姑娘你瞧那小倩，已经看书生看成了痴呆子，魂都被勾走了。”
姑娘们围在黛玉身边笑的好不快活，眼见小倩一反常态，平日里几个被这张嘴皮子调侃过的姐妹便纷纷围过来，偏要不放过她。
黛玉拿着一个姑娘新作的诗，始终不做评价，待姑娘反复催促几次，这才慢悠悠开口，“只要心诚，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语双关，小倩顿时悟了她的意思。
此番姑娘们聚集此处，打着寻欢作乐的幌子，为的是在掩护小倩于暗处观察宁采臣。
以宁采臣为饵，钓到幕后之人，真相自然就揭开。
房间内却突然凉了三分，姑娘们回头，就见一年轻鬼使郁闷的看着她们。
姑娘们尽是不可投胎的孤魂野鬼，一瞧见着鬼使，欢喜的以为是来接自己轮回，个个激动的就扑了上去。
吓得鬼使白直接窜上了房梁。
黛玉直接笑出了声。
“堂堂鬼差，就这点出息？你们别闹小白了，小心带你们下油锅玩耍。”
周围的姑娘纷纷噤声。
鬼使白慢悠悠的站在黛玉身后，一脸无奈，：“今时不同往昔，如今家里那位管得急，身上沾不得旁的鬼气。”
黛玉强忍笑意，在周围施了屏障，声音只有鬼使白能听见。
“找我何事？”
“酆都阎王给姑娘留了礼物，姑娘可要去看看？”
……
再入地府，走的是正常路，入了鬼门关，前方便是黄泉路，黄泉路上有个黄杉女子正在看守彼岸花，远远看见黛玉就挥手打招呼，黛玉虽不解，倒也配合的做了回应。
走过黄泉路，便踏上奈何桥，桥的尽头，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给排队的小鬼递上一碗汤，小鬼苦的表情拧成一团，差点把汤碗丢了。
“阿孟的汤当年也这般苦……”
黛玉下意识笑着说出这一句，脑海里顺势出现了一个紫衫女子，那女子端着碗孟婆汤，笑的一脸狡黠，娇声说道：“再闹就让你们两个坏家伙替我试汤。”
声音如在耳侧，可那人的模样却始终看不清。
鬼使白跟在身后，全当听不见她的碎碎念。
-
判官司里，判官正盯着几案上的公文一阵头疼，身边黑衣女子正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东西要给了那个小祖宗，不是没事找事吗？”
公文被翻来覆去，足以见当事人心情烦躁。
黑衣女子冷冷道：“有意见自己抱怨，别再扯上我家小白。”
判官冷哼一声，一抬头，黛玉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鬼使白早就自动站在鬼使黑身边，直接忽略了判官的眼神暗示。
“仙子何时过来的？”
判官轻咳一声，案上的公文卷起来，全塞到了黛玉手里。
“这就是礼物？”
黛玉直接忽略不答，看着手中的东西挑挑眉，一脸你一定傻了的表情。
判官自然忽略了黛玉的目光，笑道：“不如打开看看？”
黛玉手一挥，公文在半空中展开，里面详细记录着宁采臣和聂小倩的生平。
更离奇的是，这宁采臣原本已经离世，却在即将入鬼门时，魂魄又莫名回去了……
“宁采臣已经死过一次了？”
黛玉心中一动，这样说来，那东西兴许就在那时候寄生在了宁采臣身上。
判官搓搓手，笑道：“要是我记得没错，当时这人的魂还是小黑管的吧？”
鬼使黑回一个白眼，开口就是一句“滚”。
“脾气真大。”判官缩缩脖子，哀怨的看向鬼使白，“你也不管管。”
“薛恪你再多抱怨一句，今晚的酒都给你换成孟婆汤。”
鬼使黑冷着一张脸，反倒是鬼使白一脸欢喜。
黛玉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皱眉问道：“等等，你们叫他什么，薛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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