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聂小倩
小倩奔至梅三娘处，声称今日不适，夜里就不和姐妹们一同玩乐了。
三娘原想答应，恰又想起今日归来的黛玉，便有意带小倩拜见。
她想的倒也简单，小倩本就根基不稳，是花月楼众多女鬼中资历最浅的，若有不适，想来黛玉定有法子可以一解小倩的痛苦。
来不及推脱，小倩便被就被热情的三娘连拖带拉的到了顶楼花房。
黛玉正在房中抚琴，见到二人过来也没有停顿，自顾自弹完了整曲。
梅三娘还是头一回见到黛玉抚琴，惊奇之余又觉得自己在聂政面前多了炫耀的资本。
小倩极擅音律，自然知晓眼前姑娘技艺远在自己之上。
初听此曲，她有种再遇知音的感觉，可顺着琴声再听下去，越觉得头痛难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急速旋转，幸好还能勉强克制，又有三娘在身侧，才让她没有瘫倒在地。
“小倩，小倩？”
三娘抬手环住小倩，却见小倩身形越来越虚，急急把她放在黛玉一侧的软塌上。
“姑娘，这丫头方才还说身体不适，我正要寻姑娘看看，哪想她这就倒下去了，这丫头才刚化成鬼，这般模样不会是要魂飞魄散了吧？”
三娘这人关心则乱，什么话都敢说出来，听的小倩一惊，生怕自己就此终结，急急的转头看向黛玉。
黛玉原就在静声观察小倩，此时恰好和她双目对上。小倩眼神略微躲闪，似是心虚。
黛玉轻勾手指，一片花瓣快速回到掌心，她的身世瞬间便知晓了。
“她只是化鬼不久，白天不能维持太久人形，不必担心。”
黛玉轻声道，话虽是说与三娘听，可眼神却始终凝在小倩身上。
她这般虚弱并非偶然，刚踏入花月楼黛玉便闻到了一种异香，香味缠绵，又夹杂着几分清冷，味道还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天上闻到过。
黛玉的心顿时就沉了下来，若是和天庭有了牵扯，恐怕麻烦就多了。
自书生身上召回的花瓣上也沾染了同样的味道，说来倒奇怪，葬花擅共情，却在书生的身上什么也没有看到，只余一片苍茫。
即便是一个鬼，一朵花，皆能看出过往，可书生那里却一无所有，好似从未沾染半点凡尘的死物……
为防止葬花出了差错，她特意命梅三娘前去调查。
三娘所言楼下那个书生是住在城东的才子宁采臣，实实在在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又想到了宁采臣身上的影子，身影模糊，几番试探都被巧妙的圆回，暗自断定兴许是什么东西附身在他身上。
索性又给聂政传去消息，要他留意宁采臣的动向，而她则在花月楼埋下花魂，只待掌握里面每个人、每个鬼的行踪。
更怪异的是小倩的举止。
初见她时，只当她是个成鬼不久的可怜女子，可于整个花月楼内布下结界后，一处房间却有异象波动，葬花留过痕迹，不消片刻便知那个房间里住的正是聂小倩。
由此黛玉便刻意留意她的动向，直至楼下书生影子有所变化，小倩也随之突然没了踪迹，再次归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却变了。
黛玉刻意化成梅三娘模样和她假意周璇，却在触碰到她时，意外的发现小倩的身体里竟然有个东西……
那东西是一团看不见的虚型，不像是寻常的附身，倒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两人共用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显然此时小倩不占上风，逐渐有被那东西操控之势。
小倩却丝毫没有觉察，自顾自和“梅三娘”闲聊片刻，又去楼下寻找众姐妹商议晚上奏什么乐唱什么曲。
直至中途身子不适，便回了房间休息，再次出现却是寻找真三娘告假。
黛玉猜到三娘必然会把小倩带过来，索性算准时间，在二人进门之际，弹出了花绝。
也不知为何，脑海里本能的就出现了这一段旋律，连带着出现的还有此曲功效。
朦胧间似乎还看到了过去某个时刻，她一身素白跟在一个模样怪异的老头身后勤勤恳恳的练习，身边似还有个看不清容貌的男子陪伴。
那男子似在劝告她，说什么花绝乃神技，可操控人心智，能送人入混沌，能拉人出迷途。此技可养人心性，也可毁人根基，但最玄妙之处在于抚琴者可编织一个幻境引听者进入其中，若此人被寄生、被夺舍、被附身，皆可用此法驱除。
在脑内声音的驱使之下，自然弹出此曲，也不知是记忆模糊导致的技艺生疏，还是小倩体内的东西在刻意阻拦，幻境才刚搭建好，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拦。
她又重复试探几次，却在每次即将看到内容的时候，皆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推了出来。
小倩身死不久，鬼形虚弱，几个来回，便在黛玉和体内之物争斗中变得越发虚弱，差点晕倒在梅三娘身上。
梅三娘眼见小倩没有大碍，又惦记着楼下几个刚化形，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便把小倩丢给了黛玉，匆匆下楼。
小倩并不认生，身子软软的依靠在软塌上，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教人只想怜惜。
“姐姐，你是人还是鬼？又或者……是妖？”
小倩眨眨眼睛看向黛玉，她原不想直接问出去，可几番试探，都探不出个究竟。
说她是人吧，她偏偏在这女鬼楼里也没有半分害怕，甚至和梅姐姐关系亲密，和隔壁开酒楼的鬼大哥也交情不浅。
说她是鬼吧，她身上又没有鬼的怨气，反倒像是天上不染尘世的仙女，教她还以为是天神下凡，可随即又想，天神哪里会管什么人间疾苦呢。
遂又猜测她是什么妖，比如传说中的狐仙姐姐？再看她过于出众的容貌，更是肯定这是个有几分修行的狐仙姐姐。
黛玉把小倩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也不回答出个究竟，只是一声轻笑继续轻轻抚琴，小倩不乐意的皱皱鼻子，觉得自己一定是猜对了。
此番弹奏的是清心曲，为的是帮小倩驱散几分痛苦。
果然，随着琴音，小倩的身影逐渐恢复，虚弱的美人又恢复了活力，乐得小倩从软塌上起身，随着黛玉的琴声转了好几个圈圈。
“美人姐姐，你是梅老板的朋友吗？”
小倩原就是三娘挑选出来侍候黛玉的，如今见自己身形恢复，惦记着三娘的叮嘱，忙不迭给黛玉倒了一杯茶递给黛玉。
黛玉并不急于接过茶杯，维持着抚琴的姿势，手上却没有动作，一个抬眸，正撞上小倩探寻的眼神。
也不知为何，小倩莫名的手抖，茶水险些撒了出来。
“给我吧。”
黛玉抬手接过茶杯，广袖顺着动作下滑，露出一段白玉般的手腕，腕上的金铃却是突然晃动，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姐姐的金铃可真好看。”
小倩试探着想要触碰，却不知为何对黛玉莫名有些抗拒，手停在空中，迟疑片刻又收了回去，黛玉把她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
小倩的心里也一阵奇怪，她原本对这个美人姐姐颇有几分好感，尤其这位还能奏出绝世琴音，她的琴声似是风撼竹林，孤清却又高雅，一如她其人。
可……也不知为何，试探着靠近她时，又总有一种不自觉的恐慌感，好像自己拼命掩盖的东西已全然被知晓，而自己却从未察觉。
聂小倩的脸色越发难看，再看看神色淡然的黛玉，越发觉得不能在她面前久留。
黛玉一脸坦然，戴着金铃的腕高高举起，另一只玉手则上下拨弄几下金铃，金铃却乖巧的没发出半分声音。
小倩还没来得及惊奇，就见面前的美人姐姐勾起了笑容，“我也觉得好看，可惜忘了是哪位友人所赠之物，待有机会，可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位。”
说罢，用袖子把金铃遮住，深深看了小倩一眼，端起桌上的那杯茶喝了下去。
小倩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平了几分：“美人姐姐，你可听说过花月，花月是我为花月楼做的曲，姐姐若是愿意赏脸，妹妹就斗胆在姐姐面前献个丑。”
小倩带着盈盈笑意期待的看向黛玉，实在教人不忍拒绝。
黛玉颔首示意，小倩便在黛玉对面的位置坐下，作势要拨弄案上的古琴，只是一个调音，黛玉却身子一歪，随即倒了过去。
小倩顺势就收了手，小心推搡几下黛玉，确认她昏睡过去，这才放了心，小心把她放在软塌上，再遮上周围的纱幔，做出小憩的姿态。
心道原来这姑娘也没有多厉害嘛，一点小法子就让她中招了。
可随即心又沉了几分，她是矛盾的，她过去只知按照那位大人的指令来，就连茶水中的香粉都来自那人，她日日与之周璇，都被百般压制，原以为这位神仙般的姑娘可以救自己出水火，可……
小倩把门从里关上，自窗口跳了小去。
她并不知道，她刚离开，软塌上的黛玉就顺势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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