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关于洛居的秘密（七）
冷巷里最偏僻的拐角处，灵荷双手抱在胸前，身体轻轻靠着巷子的围墙，静静聆听着林绯荷正说着的话，似乎都要拧到一块去了的眉头映出他深深的思索。而林绯荷则双手背在身后，只低头看着地下，边与灵荷描述着那日灵妖殿里的生死瞬间，边不时用脚忐忑地拨弄着地上的碎石。
“桃染被‘逼宫’，还中了锁妖粉？”灵荷在思忖着什么，满脸写着狐疑。
林绯荷低丧着脸，一提到桃染就不自觉心疼地扁了扁嘴，“说到底，他也是因为我被胁持了，一时心急才会中了算计。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做。”她无助地望向灵荷，“前辈，您知道要怎样才能救他吗？让他快些好起来？”
看到林绯荷被桃染蒙在鼓里懵然不知，却还要担忧愧疚、内心痛苦，灵荷心里对桃染是愈加不满了。“丫头，”他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抚了抚她低垂的脑袋，“你完全没必要为他这般愧疚伤心。依我看，这不过是桃染那小子闹的一出苦肉计罢了。”
林绯荷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灵荷，“苦肉计？您是说，桃染是故意中毒受伤的？”
“以桃染那般狡猾的性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灵荷冷着一张脸。
“可，他为什么要这般设计？”
“你不知个中内情，自然看不透。”
“内情？”林绯荷想起，当日在独天峡外，当时还是以洛居身份出现的灵荷说要潜入独天峡，好像是要执行什么神秘任务，而桃染似乎也是心知肚明的，甚至还主动献计协助。“难道，是与您潜入独天峡的事有关？”她细细琢磨着，想法不由得脱口而出。
“那日我潜入独天峡内，见到了莫炎，从他口中套出了他与无殇之间的勾当。无殇与莫炎合谋，意图挑起天清门与灵妖阁之间的矛盾，引发两方剧烈争斗，趁乱除掉天清门与灵妖阁的掌事者……”
“无殇想要执掌灵妖阁，而莫炎也早有做上天清门掌门的千秋大梦。他们就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经过灵荷的提点，林绯荷总算有些明白过来了。
“以你对桃染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对无殇的贼心全然不知吗？”
林绯荷又沉默了。她记得，当日她曾与桃染说过，要小心无殇。而当时的桃染却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更总是左顾右盼而言其他。现在想想，桃染这似乎是故意的？“所以，灵妖殿发生的一切，极可能是桃染他用来打乱无殇所谋诡计的计策？”林绯荷把在灵妖阁前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捋了一番，“如此想来，毛忧并不是真心反叛，而是与桃染里应外合，让这一出苦肉计能够发生得顺理成章。这样，桃染既打乱了无殇的谋划，又能成功脱身而不引起无殇怀疑。说不定，还准备了什么后招？”
“丫头，现在你该明白当日在独天峡外，我与你说的话了吧？”灵荷望向林绯荷的目光里有着深深的关切，“桃染心机深沉，而你心思简单。你跟着他，有什么事情，恐怕都只会被蒙在鼓里、不知就里，哪会有什么安生的日子？他若是对你没有坏心思也就罢了。哪天要是他生了坏心眼，你怕是被他蒙骗得彻彻底底的也还浑然不知。”
林绯荷只淡淡地抿了抿嘴，“其实我也知道，他就是这脾性。他盘算得可多了，以我的能耐，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透他的。”她说起桃染的时候，眸中清澈而纯粹，似是对此早就释然了，“只不过，若这真是苦肉计，他也确实吃上苦头了。他现在这样子，也挺难为他的……”
“难为他？”灵荷不满地皱着眉，“话已至此，怕是也不难往下猜，桃染估计连你会为了让他快些好起来而找上我也算在他的苦肉计中了。”
林绯荷一时没明白过来灵荷的推断，“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了解锁妖粉，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但我可是看得清楚。”灵荷的目光锐利，仿佛轻而易举地便看穿了桃染的这般设计，并表现出厌恶与嗤之以鼻，“锁妖粉，顾名思义，能封锁住中毒之妖的绝大部分修为与法力。要解开锁妖粉的妖力禁锢，就必须让修为至少在中毒者修为一半以上的妖，竭尽全力为他逼出毒素，方可解毒。桃染修为累及万年，能助他解毒的，只能是修为上五千年的妖。这天底下本就不多，而桃染所识的，也就只有我与灵妖阁现任的两个阁老。那俩阁老对他的敌意无论是真是假，都不可能出手。那他能找的，便只有我了。”
“这么说，您有办法让桃染尽快好起来？”林绯荷听罢灵荷的推测，对桃染却没有生出丝毫愠意，反而为得知有让他快点好起来的方法而显出几分欣慰。
灵荷看到林绯荷这般，不觉轻叹一声，“你这丫头……”他无奈地摇摆头，不由得感慨，这般的天真单纯，当真像极了当年的她。只是，当年他与她再相爱，她跟了他后终是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看着现在的林绯荷，灵荷想，绝不能让这个丫头重蹈她的苦楚路子了，这怕也是她的心愿吧。“桃染便是知道你心软，才会把你控在股掌之中，无所顾忌。你可明白？”灵荷明面上是在提醒，但实则更多是暗示林绯荷，要远离那个城府极深的桃染。
林绯荷似是也听得明白个中暗示的，但她还是没办法轻易置桃染于不顾。她只要一想到那株枝叶稀落的桃树，又想起昔日冷傲翩翩的桃染，心就狠狠地疼。“我自是明白您的意思。”林绯荷轻咬着下唇，似是在给自己鼓着劲，大胆说出心中所想，“只是，我想，他也是没有恶意的。就如您所说的，他心机很重。但他若真是心肠恶毒，也就不会让自己沦落到现在的窘境了。毕竟，以他的才智，单纯要置无殇于死地，办法应是有很多的，再狠的法子都有。但他偏偏选了这出最惊险的苦肉计。”她与灵荷细细说着自己的想法，“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桃染这般，便是不动声色地打乱了原来无殇与莫炎的阴谋。情势有变，无殇他们必是要改变计划的。那灵妖阁与天清门之间，或许会有转机。”她哀求一般地看向灵荷，“我猜，接下来他定是还有许多布置的。眼下，天清门与灵妖阁之间的关系依然是剑拔弩张，这样下去，迟早还是会爆发对战。如若他解不了现在自身的困局，那他后面的布置便是没办法进行了。我愿意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你把他想得这般好，所以即便他欺瞒你，你也甘愿？”灵荷对林绯荷的简单倔强既焦急又心疼，“丫头，他就算有再大的苦衷，欺瞒便是不对的。”
“我自是知道。这是他的老毛病了。自以为是，总觉得我没什么能耐，很多事情就算是告诉我了，也只不过是给我徒增烦恼。所以，他总藏着许多事，不愿与我多说。”林绯荷有点丧气地扁了扁嘴，“不过，他所思虑的也是事实。我确实就是没什么用处，也就空有一脑门的美梦，而自己能做到的、能改变的并不多。”
“你这丫头当真是傻。”灵荷的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你怎会毫无用处？你想，要不是你这般倔强劝说，我怎会答应帮桃染他解毒？”
冷不丁地，灵荷竟同意给桃染逼出体内的锁妖粉之毒了。这话锋转得太突然，林绯荷一下都愣住了。
“桃染他分明就是觉着你大有用处，才总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不放。”灵荷提及桃染是丝毫没有好脸色，“既然你铁了心要帮他解困，那我可以看在你的面上，助他解毒。只不过……”他似是另有盘算，“我有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你须得答应我。桃染解了身上的锁妖粉之毒以后，你乖乖回林府去，从此与桃染再无瓜葛，也不要再管天清门与灵妖阁的是是非非。”灵荷说得言之凿凿，似乎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林绯荷刹时面露难色。
灵荷见状，决意把心一横，态度依然坚决，“丫头，莫怪我狠心。你若是不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也不会帮那桃染解毒。”
“可，我……我不能回林府了……”林绯荷心慌地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为什么？”灵荷意识到，这其中定是又有什么不好的事了。
林绯荷只能支支吾吾地把此前在林府发生的事详细说了。
灵荷听得脸色愈发阴沉了，“此事我当时只知确实出了岔子，却不知其中布置，没想到还牵涉到了林府。”他依然是很坚决地想让林绯荷远离桃染，“若是这样，你确实不能回林府。那我安排你到别处先住着。等风头过去了再说。如何？”
林绯荷听得灵荷的坚定语气，只能默默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只希望桃染能快些好起来，快些再让她看见那个身姿翩然、邪魅浅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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