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关于洛居的秘密（四）

　　荒郊的早晨总是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新，蕴含着勃勃的生机。

　　山洞前，那株桃花树的枝叶依然稀疏而零落，但也隐隐能看到，不少嫩绿的枝芽正在萌发，长势似乎越来越好了。林绯荷在桃花树下，轻轻弯下一根枝丫，细看了一下上头青翠的叶芽，美丽的朱唇不禁泛出了欣悦的笑意。“今天感觉又好些了吧？”她轻轻抚着树干，看向树干上的那抹伤口。那伤口依然张大着，但已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渗出黑色的汁液了。林绯荷觉得，只要再好好调养一点时间，树干上的伤口应该很快就能愈合了。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有些松下来了。只是，桃染还要维持这样的状态到多久呢？林绯荷看着眼前这株粗壮的桃花树，心里愈发想念昔日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的他。虽然他有许多心机，总让她猜不透、看不透；也总喜欢捉弄乃至戏弄她，让她总是无所适从、心慌意乱的，而他则是一脸坏笑地看着。但，她还是愿意把他放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给他最真诚的爱。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在灵妖山初遇他一袭白衣，便是一见钟情；或许，在那个他为她准备的美好的生辰夜，便是以心相许；或许，在慢慢了解到，他为她在慢慢改变的时候，便是彻底沦陷。一阵清风拂过，桃花树上随风而动的稀落的叶子发出轻柔的微响，似如他对她温柔地轻声呢喃。

　　“我待会儿要去市集买些吃的回来备着，上次采买回来的都吃得差不多了。”林绯荷把头轻轻靠在树干上，仿佛在依着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银子也还余下许多。也不知道你从哪弄来这么银子？”她站直了身子，手还是轻抚着树干，“那我出去了。你可要乖乖的。”又一阵清风拂过，撩拨起林绯荷的几缕长发，让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更显清丽而美好。

　　直到林绯荷的倩影已全然消失在荒郊的边际，山洞前的桃花树才微微晃动，慢慢蜕变成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

　　“我恢复人形的时间不长，有事就快出来说。”桃染迎着袭来的微风，兀自说道。

　　他的身后，毛忧凭空现身了。“林姑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到的好女孩呢，”毛忧望着刚刚林绯荷走远的方向，“你可真是有福气呢。”他瞟了一眼桃染。

　　桃染对着毛忧，是一脸习以为常的冷傲，“虽然现在我的大部分修为都被锁妖粉封住了，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好，但我化为原形，对周围的洞察能力也是很强的。我已经发现你好几次了，估计是见到绯荷在这儿，所以总不敢来找我。难得她今日出去一小会儿，你不抓住机会好好说正事，倒在这里说些无关紧要的？”

　　“什么无关紧要的？”毛忧白了桃染一眼，“我可是说认真的。这次的事，明明就是你故意布的局，却什么都不告诉人家林姑娘，让人家蒙在鼓里、担惊受怕的。你可别太过分了？”

　　桃染平静的眼里忽然有几分漾动，“这事，她若是问起，我自会告诉她。可她没问，我也就不说了。这不是蒙骗，我只不过是有选择地告诉她罢了。”

　　毛忧轻叹一口气，“我看林姑娘对你的情意是很真切的。你既是对她也有意，那就该好好对她。这对她好，不应该是你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好，而应该是一种平等的、相互之间都明了的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让她知道这些，对她没有一点好处。毕竟，这都是很残忍的。她这般心思简单，知道了，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于她来说，才是痛苦。”桃染默默看向身旁的山洞，“等一切都过去了。她再知道其中内情，也不迟。”

　　“反正，你心里有数便是了。”毛忧见桃染这般早有思虑，便识相地不再多说什么了。

　　桃染把刚刚噙在眼底的黯然轻轻收回，转而又是双眸冷傲，“无殇那边可有对你起疑心？”

　　“应是没有。那日之后，他主动与我说，要与我一同管治灵妖阁。我可是依了你此前计划好的那般跟他说了，说自己才干不及他，如若要推选灵妖阁新任阁主，我愿臣服于他。”毛忧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无殇那时候还挺谦虚的样子，也在那推让。最后就跟我说，现在灵妖阁内部还心思未定，等过些日子再说。”

　　“无殇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与他修为相当，他要想自己当上阁主做得稳当，就一定不会任由你还有你培养的那些手下活得好好的。他这样示好，也就是想让你对他放松警惕，好给他下手的机会。”

　　毛忧听了直点头，“嗯，我知道了。不过，你当真就这么放任无殇胡作非为？”

　　“不破，则不立。我就是要让他们都彻彻底底地乱起来。”桃染深邃的双眸冷若寒冰。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只冷眼旁观吗？”

　　“自然是要适时做些什么的。”桃染沉默了一下，“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寻找毁灭珓灵石的方法，然后，毁了它。”

　　“毁了珓灵石？为什么？”毛忧并不明白桃染这话的意思，“要不是因为珓灵石，我们灵妖阁或许早就被消灭了。”

　　“现在珓灵石对于灵妖阁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再让它存在，只不过是个祸害。”

　　“你是担心，珓灵石迟早会被解封？反而会给灵妖阁带来灾难？”毛忧思前想后，还是不太理解，“可解封珓灵石的所谓机缘命定之人，不是根本就不会存在的吗？解不了封印，那珓灵石就是个摆设，说不定，还能继续成为灵妖阁的护身符。”

　　“能解开珓灵石封印的人其实早就出现了。”

　　“出现了？怎么会？”毛忧一惊。

　　“你应该也是知道，绯荷当日能进出灵妖山结界不受影响的事吧？”桃染蓦地忧心地皱了皱眉头，“你可曾想过，她为什么能成为灵妖山结界的例外？”

　　“难道说，林姑娘她就是……”毛忧惊得张大了嘴巴，“你早就知道了？”

　　“我初次见到她时，便有怀疑。只不过，我想着，灵妖山结界或许会因为我当时的破出，会有失灵的时候。加之后来我与她进一步接触，见她也算出身名门府第，而她自己也是懵然不知的模样，加之在她身上确实没有半分妖气，我一时也没有再往这方面多想了，只先让她把灵妖山结界的事守口如瓶，免得让她因此遭了无妄之灾。”

　　毛忧猛地一拍脑袋，“我记得，你当时候让我打探林姑娘父母的事情。说她娘亲是跟了一个琴师私奔了。琴师？该不会是……灵荷前辈？”

　　桃染默默点点头，“依我的猜测，确实应是这样。”

　　“怪不得……”毛忧忆起灵妖阁内乱当日，在桃染即将命丧无殇之手的时候，林绯荷蓦然释出的强大力量，“那日在灵妖殿，林姑娘突然出手就那么厉害！无殇事后还与我说，估计是天清门的什么招数，说她隐藏得够深，让他失了手。”

　　“无殇不知珓灵石的奥秘，目前自然不会多想。但他终究是心思太多，时间长了，难免他还是会悟出点什么。所以，这珓灵石，是留不得了。”

　　“这，说得轻巧。”毛忧看了看桃染，“你现在中了锁妖粉，连恢复人形都成问题，说什么毁掉珓灵石呢？”他碎碎念道，“我早说了，我把那锦盒的锁妖粉换成没毒的粉末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假戏真做呢？你说，那时候要不是林姑娘出手，你不是死定了？”

　　“无殇心思深沉。不来真的，他不会信。而且，当时候我故意吸入锁妖粉，是有把握量的，还是有留着带上绯荷逃走的法力的。”桃染说起当日灵妖殿的惊险竟是一腔风轻云淡的语气。

　　“哎？说起来？”毛忧又想到了什么，“那日林姑娘出手，应是妖术，可我也没感觉到有妖的气息啊？”

　　“她身上有封印。那个封印，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妖气。当时她是一时情急，短暂地冲破了封印，使了体内的妖力。但那只是一瞬间，而且这封印力量强大，你们是很难察觉到的。”

　　“灵荷前辈修为在我与无殇之上。那就怪不得了……”毛忧说着，不经意间瞥见桃染的脚已然变成了树根，“你这是又要变回原形了？”

　　桃染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慢慢变成树干样的下身，“看来是的。”

　　毛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这可怎么办？这锁妖粉摄入体内，必须要修为五千年以上的妖帮你逼出才行。我若是帮你解了毒，事后得虚脱至少三日，我们俩串通的事儿一定会被他发现的。那无殇心想多，我这出来也只是打着平日喜欢游戏人间的幌子罢了。”

　　“放心吧。灵荷前辈会帮我解毒的。”桃染淡定地说，“独天峡的事，他已经办完了。接下来，他肯定会找绯荷。找到了她，前辈自会来救我。”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毛忧有点鄙视地看着桃染，“你这不是，仗着人家林姑娘心疼你，灵荷前辈心疼林姑娘，然后设计他来救你吗？”

　　“话可不能这般说。”桃染似是有点在耍无赖的神情，“这事，于我，于前辈，于绯荷，都不是坏事。算不上设计，顶多，算是投机取巧。”

　　毛忧翻了一个大白眼，“总是这样……反正，你对林姑娘可得长点儿心。”

　　“真啰嗦。”桃染厌恶地瞥了瞥毛忧，径直变成了一株沉默的桃花树。

　　“行了。你自己保重。”毛忧悠然转身，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荒郊又是静悄悄的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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