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现实
江冷醒来的时候，感觉胸口有点闷，好像有什么压在上面。
他微微睁开眼睛，手从身侧移到上面，却摸到一团毛茸茸热乎乎的小团子。
眼睛瞬间睁大，江冷把被子掀起来一点，发现一只白色的小奶猫正趴在自己的胸口睡觉。
雪白的身体缩成一团球，脸埋在自己的爪子底下，正睡得香甜。
江冷呼吸顿时放得很轻，小心地抚摸着这只可爱的“不速之客”。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池宴边擦着头发边从里面走出来，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
“醒这么早？”池宴挑了挑眉，问道。
江冷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继续黏在小猫身上，声音很轻地问道：“这只小猫是你的吗？叫什么？”
池宴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走到床上坐下来，拎着小猫的后脖颈把它拿下来。
江冷这才发现它的爪子、耳朵和尾巴都是黑色的，这毛色混得有意思。
“小瓶子，你主人不认识你了呢。”池宴用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放在自己的腿上。
小瓶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摸它的人后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江冷用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来，微微凑近小猫，脸上半是好奇半是疑惑，“我不记得自己有猫。”
池宴盯着他的侧脸沉默了一瞬，说道：“你出国前养的猫，没带走给人扔在垃圾桶里，我给捡回来了。”
江冷抬头看向他，池宴的头发还没干，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丝丝凉意。
“谢谢你。”江冷声音很轻地说道。
池宴喉咙动了动，手掌放在他的发顶了揉了揉，“谢什么，那只猫被我养得不好，生完小瓶子就去世了，我怕小瓶子也出事，就送给朋友养了，你回来后才拿过来。”
江冷伸手顺着小猫的背部给它梳毛，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养它吗？”
池宴把手收回来，亲了亲他的侧脸，说道：“傻瓜，它本来就是你的。”
江冷把猫放进猫窝，两人下楼吃早饭，接着就各自去上班了。
因为张威的事，江冷现在还心有余悸，好在池宴提前调查过跟他们一起进塔的人，离a市都很远，暂时不会有危险。
距离自己下一次进塔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问过池宴，池宴还有三个月。
也就是说等江冷再从白塔里出来，池宴就要自己进塔了。
池宴没告诉自己他爬到了多少层，估计是不想让他担心，但江冷能猜到，至少十二层。
那会什么样的地狱场景，他想象不出来。
期间江冷的妈妈又给他打了几通电话，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为什么辞去了国外的工作。
江冷说自己想回国发展，他妈妈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可能的话处个合适的对象。
这次江冷没有敷衍过去，而是直接告诉她：“妈，我有对象了，是个男的。”
江妈妈直接挂了电话，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无人接听了。
江冷把手机放下，心里已经不期待他们的回应了。
从小就是这样，他们总想让江冷走他们规划好的路，小学开始就要求他什么都做到最好，不允许他哭不允许他退缩。
长大后，江父本来想让江冷继承公司，江冷学完金融专业，没有进家族工作，而是接着考上了法律硕士，拿到律师资格证去了另一个城市，为此父子俩差点断了关系，江冷也失去了父母的资金支持。
现在他们对自己的伴侣也想横插一手。
江冷想，做梦去吧。
喵呜——喵呜——
小瓶子跑到他腿边蹭着裤脚，发出喵喵叫声，又奶又萌。
江冷把它抱到腿上，手指挠着它的下巴，小瓶子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声。
“啊！猫猫！我要贴贴！”荆月放下行李箱，看见小猫后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
小瓶子被他吓得毛都炸了起来，两只黑爪子不客气地招呼了上去。
荆月的脸差点被刮花了，他露出受伤的表情，指着小瓶子冲楚易说：“楚哥！它凶我！”
楚易把他的箱子拎进来，没理荆月，冲江冷点了点头。
“池宴说你们今天回来，我在锅里留了饭，可以去吃点。”江冷说道。
“谢了，老大说你自己也有工作，不用为我们做那么多的。”楚易把箱子放下，上前把荆月拖走。
荆月脸上一万个不乐意，他这么有魅力的一个人，就连庄园里最凶残的大狗都对他那么乖，凭什么这只牙都没长全的小奶猫就敢这么凶。
“你要是再打扰冷哥，信不信我把你打包送给丁教授，他正好缺个儿子。”楚易盯着他，眼镜片折射出冷光。
荆月立马不挣扎了，冲楚易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脸。
不得不说，荆月长得真的很漂亮，一双杏眼水盈盈的，鼻梁挺翘，嘴唇晶莹柔润，笑起来还有一个小酒窝。
楚易本来紧绷的表情面对这样一张脸也坚持不了几分钟，他把手上的力气松了些，说道：“你乖一点，我等你放假带你去游乐园。”
荆月立马发出一声欢呼：“欧耶！楚哥万岁！”
“前提是你这次考试别他妈再给我考倒数！”想到被老师叫去训的场面，楚易心里又开始暴躁起来。
“不会考倒数的！你放心吧！”荆月从他的臂弯下钻出来，把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来。
少年的头发留得很长，不像江冷之前见的那样，荆月今天扎了个低马尾，几缕碎发漏了下来，柔顺地垂落在脸颊上。
江冷看着荆月把箱子提上去，问道：“荆月现在第几层了？”
楚易把眼镜摘下来，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重新带上去，回道：“已经第七层了，距离下一次进塔还有两个半月，就在寒假之前。”
江冷听闻抚摸小瓶子的手顿了一下，第一次对这孩子的没心没肺感到庆幸。
“你不用担心，荆月一直是我带的，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有事。”楚易说道。
江冷有些好奇他们的关系，问道：“你们是兄弟吗？”
楚易笑了一下，这个男人很少有这么生动的表情，他说：“不，我们比兄弟更亲密。”
江冷没继续问，楚易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他把饭热了热，盛出来后叫人下来吃饭。
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两个星期的时间，江冷已经对白塔的记忆感觉到模糊了。
有一天他接到一个案子，关于明星的合同纠纷，江冷找到对方的公司，发现经纪人正是孟颖。
“我也没想到我能活下来。”孟颖坐在沙发上，边抽着烟边说道。
江冷感觉她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不像之前那么充满活力，他接了杯热水递给对方，顺便把烟拿了下来。
孟颖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听池宴说，那个世界只有你活了下来。”江冷说道。
孟颖低下了头，很长时间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直到一阵抽泣声低低响起。
“该死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孟颖陷入了痛苦中，端着茶杯的手指不住收紧，指尖苍白。
“你们遇到了什么？”江冷坐下来，拍了拍她的背，想给她一点安慰。
孟颖用手把脸捂住，哭声逐渐变大，直到情绪彻底释放出来。
过了好一会，她的情绪才渐渐恢复正常，孟颖抽出纸巾把眼泪擦掉，吸着鼻子说道：“我在那个世界的任务是给鬼拍电影，当时我想这是我擅长的领域，因为有好几个名导都是我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可以带领大家。”
“一开始的确很顺利，拍出来的东西鬼很满意，没有人死亡，大家以为这是对的。”
“直到电影开始放映，所有人才感觉不对劲。”
“那不是我拍的片子，电影的主角根本不是鬼，而是我们，拍片子的才是鬼，他用他的眼睛，把所有人都照了进去。”
“除了我以外，所有跟鬼有互动的人，他们的表情被放大到屏幕上，害怕的、冷漠的、怀疑的、狡诈的，鬼观察着他们，拍摄着他们，摆弄着他们。”
“没有人再想看这部片子，我们都想离开，但是来不及了，我一共拍了四个短片，用了十二个人。”
“他们，被一个一个拖进了电影里，直到慢慢被鬼杀死。”
“这场电影放了六个小时，观众只有我一个人。”
孟颖像是筋疲力竭了一样，倒在了沙发上，不再说话。
江冷问她要不要回家休息几天，孟颖摇了摇头，说自己已经在公司待了四天三夜了，她不敢回家，不敢独处，她怕那些人来找她报仇。
孟颖作为经纪人行业的翘楚，想要找到她的确很容易。
江冷想了想，说道：“你搬来别墅吧，这段时间暂停工作，直到······直到他们确认死亡。”
孟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她害死了自己的同类，却害怕他们的复仇。
“孟颖。”江冷蹲下身，跟她平视。
“这不是你的错，或许是运气，或许是命中注定，发生的事就发生了，不管你怎么想都没法改变，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埋怨自己，不如打起精神过好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因为下一次，可能死的人就是你了。”
孟颖眼睛动了动，声音微弱道：“你不觉得我残忍吗？”
江冷回道：“不，正因为你是个人，才会觉得愧疚，残忍的是白塔，是死亡，我们不过是一群挣扎求生的蝼蚁，拼尽一口气才能活着。”
孟颖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精神上的焦虑与折磨终于不再缠着她，她坐了起来，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我去他妈的白塔！去他妈的鬼！老子能活一天就是赚到！老子要开心地活着！放肆地活着！就算死也要是个死而无憾的人！”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好，很快有人来敲门，问道：“孟姐你咋了？”
孟颖冲他一抬下巴，说道：“小赵，是不是好久没涨工资了？姐这就给你涨！跟咱们组的人说，今天谁都不许加班，以后也不许！都给我好好活着！”
小赵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反正自己被这惊喜猝不及防地砸中了，高兴地去通知其他人了。
江冷看见孟颖的情绪好起来了，脸上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孟颖正式在庄园住了下来，一开始池宴并不乐意。
这两人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付，一见面就会吵起来，每到这时候，江冷只能走上前充当和事佬。
劝劝这个，让那个消消气，但到头来最生气还是他。
因为孟颖能一边吵架一边调戏他，池宴见此更不乐意，醋坛子一翻就开始动手动脚。
江冷被这两人弄得快烦死了，干脆不再管他们，每次吵架都把门一关，跟小瓶子一人一猫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月末的时候，他难得休一次假，本来想带小瓶子去宠物店做做护理，但是池宴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快要死了，如果你在三小时之内不过来的话。”
池宴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他询问的机会。
江冷虽然不太相信他会出事，还是把猫交给了楚易，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一个小时零七分，你还说你不喜欢我。”池宴靠在墙壁上，歪了歪头嘴角得意地扬起。
江冷扶着膝盖喘着气，跑得太快头发都飞起来了。
“你无不无聊？”他直起身，擦掉下巴上的汗水。
池宴表情很无辜道：“我不无聊啊，我就是快死了，你不来看我，我真得快想死你了。”
江冷：“······”要不是三个小时前才见过，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他转身要走，池宴反而拉住了他的手把人往医院电梯里带，江冷挣扎了几下没挣开，索性随他去了。
池宴把人塞车里，油门一踩就冲了出去，江冷差点歪倒在他腿上。
“艹你能不能开慢点！”江冷好不容易坐稳，又一个转弯差点被甩飞。
池宴戴着墨镜，侧脸轮廓深邃，看上去有几分高冷，他瞅了一眼后视镜里江冷的表情，挑起一边嘴角回道：“你想艹我啊，胆子不小。”
江冷：“······”这人今天发什么疯？
池宴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两人出了a市，到了一处海滨酒店。
有侍应生等在路边，池宴下来把车钥匙抛给他，拉着江冷的手走了进去。
海风拂面而来，带着点咸湿的味道，路两边长着椰子树，有海鸥从天际飞过。
池宴有预订，两人进了一个房间，阳台正对着大海，蔚蓝的海面一望无际，海浪翻涌。
侍应生推着餐车进来，把精美的菜一道道摆上来，接着拿出一瓶红酒，为两人倒上。
“请慢用。”侍应生说完，推着餐车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江冷对着一桌子菜，愣了好久。
池宴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的脸没说话，另一只手在下面打开又合上某个盒子。
“你想请我吃饭？”江冷想了好久，只想到这个答案。
可是不是他欠池宴一顿饭吗？怎么变成了池宴来请他？
池宴把另一只手拿上来，握住了江冷放在桌上的手。
“你还想相亲吗？”池宴问道。
江冷摇了摇头，他从一开始就不想，也觉得没必要。
“可是我想。”池宴说。
“跟谁？”江冷眼睛微微睁大，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
池宴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纯黑的瞳孔里满是他的身影。
江冷想了想，语气不确定道：“跟我？”
“你想跟哥哥在一起吗？”池宴的眼睛像一片深海，只用一眼就能让人轻易沉沦。
“我没有哥哥。”江冷的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歪。
池宴轻呵了一声，声音带着点色气：“那你，想要个男朋友吗？”
江冷喉咙动了下，手指不自觉地往回缩。
他眼睛低垂，盯着盘子里雕刻细腻的胡萝卜花，嘴唇动了动，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江冷，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池宴并不着急于他的答复，只要人还在他手里，怎么跑也跑不掉。
江冷喜欢啊，就算十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还是会控制不住疯狂心动。
但是这种喜欢，太残忍了。
一旦确定了关系，那种羁绊只会越来越深，甚至会到了失去对方就丧失希望的地步。
江冷不敢想象，如果在白塔出事，亲眼看着爱人死去的场景。
而且是两次。
会发疯的吧。
池宴看出了他的担忧，但他没想过给江冷留退路。
如果江冷没有进塔，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去打扰对方。
但是现在江冷来了，对于两个寿命即将燃尽的人，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如果江冷哪一天真死了，池宴不会比他多活一秒。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江冷不解。
他印象里自己先喜欢上的池宴，跟他表白的时候还被拒绝了，十年过后，池宴不仅没有忘了他，还对他步步紧逼。
池宴皱了皱眉，表情有些懊恼：“因为我忘不掉你，不管我做什么我该死的就是忘不掉你。”
“那天之后，我以为我们俩算是完了，我都准备好换个班级躲开你，谁知道你再也没来上学，不管我问谁，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然后有一天你的所有东西都被搬走了，学籍也换了，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就是你，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会喜欢自己，更没想到表白失败后直接就找不到人了，我他妈当时都快崩溃了，我甚至想当时哪怕点个头就当玩玩呢，至少人还在身边啊。”
“我考上了你跟我说的你想去的大学，还选了个你最讨厌的职业，就是想哪天再遇见你会后悔当时撇下我，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直接去国外了，还他妈交了女朋友，要不是别人跟我说，我都以为你自-杀了。”
“什么女朋友？”江冷问道，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回事。
池宴闻言一脸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他们说你找了个胸大腿长的金发毛妹，还说你去哪都带着她，还经常在大庭广众下接吻，那女的还给你······”
“停！你先等一下！”江冷猝不及防从别人嘴里得知自己的生活，只感觉一阵无语。
池宴冷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到窗外，盯着海岸线出神。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江冷是感觉槽点太多无从下口，池宴则是沉浸在昔日好兄弟的双重打击下忿忿不平。
过了许久，江冷尝试缓和一下气氛，说道：“其实，我在国外单身了十年，而且我不可能喜欢女的，那个女朋友只是谣传，我真没有做过。”
池宴脸还对着窗口，眼睛转回来瞥了他一下，回了两个字：“呵呵。”
江冷：“······”到底是谁在造谣好想鲨了他。
江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没想到自己年少时的冲动行为给对方造成了这么深的影响，池宴的人生似乎就因为他而改变了。
现在说抱歉还来得及吗？
江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池宴的表情，说道：“如果你想要我道歉的话，我现在就可以······”
盘子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酒杯掉在地上，深红色的酒渍沾上了雪白的餐布。
“你，你别摘领带——”江冷被拖到床上，魂都快吓没了。
池宴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只手把江冷的手腕高举过头顶，一只手不顾他的请求把领带解下来。
“你不是想要道歉吗？”池宴把人绑在床柱子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我给你这个机会。”
江冷胸口不住地起伏，被捆住的双手在挣扎，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看到池宴动手解皮带，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一慌喊道：“池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池宴的手顿住了，他俯身贴近江冷，掐着对方的下巴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有时梦到你还哭了。”江冷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池宴听闻，眼神却愈发凶狠起来，他抓起江冷的头发逼他抬头看自己，语气很冷漠道：“你哭了？你知道我想你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你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想干什么吗？”
“江冷，你现在看到我还好好地活着，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就是因为那座塔！”
江冷瞬间不动了，眼神满是震惊。
池宴笑了一下，声音却冷得彻骨，他问：“江冷，你觉得我是因为谁才进塔的呢？”
“是的，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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