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 脆弱
夏日里的酷暑难耐总让人避之千里。
骄阳似火烤着大地，空气中是密不透风的热，密密麻麻的火，长的悄无声息，在人的呼吸之间，流淌进肺部。
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干粮的冰水，一饮而尽，喉咙里才会畅快一些。
就连那些树啊花呀草啊，都在不断的发亮，再骄傲的植物也养不起头来。
长脚的不会忍受这份煎熬，在那些阳光所触及不到的地方，都能够看到它们的身影。小动物都知道找个避暑之地，更何况上脑发达的人。
为免中暑也得找个清凉之地，这才是当务之急。
穆青很佩服自己，在这种关头，脑海当中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舒服最重要。
她狐疑地打量了一番赵令仪，冲着人勾了勾手，示意人跟自己离开。
去了一个好地方，既解暑热也解饥饿的人间美地。
雅间内。
红酸枝大圆桌子上，一个重二三十斤的寒冰就放在桌子上，使得坐在旁边的人避去了暑热，可以尽情的享受着美味了。
小二上来的菜肴是芳香四溢斗芳菲，一阵阵的香味催着人的味蕾，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再结合着菜肴，更是活色生香的现实版图。
面前是红白雪沁，本是去了籽儿的西瓜，在上面洒着绵白糖，被冷冻一下端了上来，透着一丝丝甜糯清凉，想必入口的时候也是丝丝甜甜，并且能够感受到那股子清凉劲儿。
穆青推过来白釉的瓷盘，那是金黄一片：“你尝尝这个，保管比西瓜还要好吃。”
“凤凰台上凤凰游，这可是本店的特色。”小二在一边洋洋得意的说道：“客官先用着这些，后边的乳丝燕盅，红霞满天等稍后就给您上来。”
“赶紧下去吧，就你啰嗦。”穆青就是一个贪恋人间烟火的家伙，吃永远是她最热衷的一件事情，也是她人生当中的大事。若是失此欢，人生未免多失意，所以吃吃喝喝是她的一大嗜好。
“书院里那些先生总是讲，君子淡如水，但我觉得君子就应该是尝尽了人生百味，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倒进去，再晃一下混合出来的东西。”
赵令仪扯了扯嘴角，这真是穆青会说出来的话。
“你想吃哪个？怎么不动筷子？”
“我……”
她的眼睛既不是盯着冰凉的红白雪沁，也不是凤凰台上凤凰游，而是在美食当中选中一扇烤羊排。
那油滋滋的羊肉焦香四溢，烤得金黄酥脆。
“现在的季节不合适，天气太热了，如果是放到冬天的话，吃这么滋补的东西最是美妙不过。”
“再配上村西头老王家酿造的茴香酒。”
穆青很惊讶：“老王头很吝啬，酿出来的酒只肯给自己喝，难道你也尝过？”
赵令仪心里默默的想，不仅尝过，还和你去偷过。
书院讲究一个君子做法，可是和这位朋友在一起，君子作风早就被丢了个干干净净，抛到脑后。
她并不答话，垂下眼帘，看看桌上其他的美味珍馐，筷子就要伸向松鼠桂鱼，那金黄色的桂鱼看着味道就鲜美，尤其那铺在白瓷盘中的色泽搭配，给人一种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感觉。
“吃着碗里不能望着锅里。”穆青挑了挑眉：“你怎么不动筷子？”
方才放到她盘子里的东西，现在还没动过呢。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凰非梧桐不息，所以要配上梧桐叶子，小二哥，按理说是要端上梧桐叶子当配菜的，可是让你赶下去也就没回来。倘若不配上梧桐叶子，这道菜可是很油腻的，而且还会有一种涩涩的感觉。”赵令仪慢条斯理的看着眼前的人，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你以为我是第一次吃吗？
穆青眯了眯眼睛：“这道菜……”
“是你发明的。”她夹起了一道其他的菜放到嘴里，默默品尝了一下说：“东西吃下去落到肚子里会变成肥，那就是自己的东西，所以这道菜的特色就是特别胖人。”
穆青觉得很有意思。
桌上的寒冰如同逝去的时间，它在一点一滴的化去。可是时间一去不复返，冰水可以随着温度骤冷，在合适的时机里，依旧可以化作寒冰，但是失去的时间无从追溯。
两个人走在散气火气的西阳下，阵阵杨柳拂着轻风，倒是无比的惬意。
赵令仪有点儿走累了，在一棵树边停了下来，靠着那棵大树，古木参天风，如此的清凉。
书院里的学生出来走动的不在少数，学生当中熟悉的面孔亦不在少数。
其中甚至还有公孙云旗在。
当初赵清扬落水身亡，公孙夫人恨上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公孙云旗，作为公孙夫人的侄女，与自己也是屡屡相抗。
如今这一切都不存在。
赵令仪在看她们只觉得恍如隔世，书院学子当中有与她和睦的，有与她敌对的。什么爱过的恨过的，通通的都不在乎了。
时光真的能冲破一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总觉得你看一下我和那些书院学生的目光里，夹杂着怀念，可我记得很清楚，我没你这位同窗，也没你这位前辈。”穆青在书院里仍旧保持自我，时不时的逃上一节课，然后是课没上全，也认清了书院里面的教习先生，断断不会忘记平日里一起上课的同窗。
赵令仪幽幽地叹了口气：“怕我再没机会进书院。”
“我虽然一直不喜欢书院，但也得承认书院是个包容万物的地方，只要你能读书，会读书。”穆青看得出来她是个文人，天底下的读书人就没有不想进书院的。
说来也挺奇怪，穆青觉得像赵令仪这样文人之力充沛的优秀人才，就应该出现在书院里，为何却不是书院的学生？
是哪个府邸里培养出这么厉害的读书人才？
赵令仪有点儿心动，即便是自己如今没有身份，恍然间却想起一件事情，叹了口气：“我的年纪已经过了童生考试的标准。”
穆青很是惊讶：“你连童生都不是？这怎么可能！”
能够利用诗中的气力，至少是秀才。
赵令仪不知该如何解释，最终只好保持沉默。
两个人骑上了高头大马，跑了一段时间的山路，进了城，兜转转便来到了一处院落。
“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懂你是个什么人，又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所以我决定把你留在身边研究一下。”
穆青伸手在袖里拿出了钥匙，几下子打开了门锁是推门而入：“前几天有个混蛋，仗势欺人，为了给他点惩罚，他名下的这个院子就归我了。”
一进来的院落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铺满了平坦的鹅卵石，前院是一直延伸到幽静的树下，被削尖了的木篱笆隔成了一个圈圈，这样方便树的灌木。而庭前又栽着不少的蔷薇花，在阳光雨露之中肆意的生长，渐渐形成了结实的藤蔓，竟然如同天然的秋千。
“小院子幽静的很。”赵令仪一进来就挺喜欢的。
穆青道：“那你就住在这里吧，回头给你再安排两个丫头，照顾着你的生活起居。”
赵令仪道：“既然是幽静之地，自然是我一人独好。”
“我就知道。”穆青笑着道：“屋内衣食用具不缺，等我有空就来找你。安全什么问题我倒是不担心，反正你抬抬手就能捏死我。”
她说完挥了挥手，径直扬长而去，这是个爽快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寂静的小院，晚霞渡的天空一片灿烂，她也悠然的坐在老槐树下的藤椅之上，然后紧紧的闭上了眼，让心静下。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静谧左右的跟随着。
浓密的草丛里面有虫子在鸣叫一声，接着一声下，热烈不可缺少的便是知了，已经成了独有的一道风景，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叫着。
树伞茂密的撑开，折出了一片阴凉。
睡在摇椅上的少女，神色是如此的安详，她的侧脸如玉打造一般，陷入到沉睡的梦境当中，不可自拔。
黑暗中有一个身影在驻足凝望着，目光如此深沉。久久都不肯挪开自己的目光，眷恋颇深。
黑影从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蹲在摇椅的旁边，静静的端详着这张脸，百看不厌，世上怎会有如此女子？
除了这张因为性格改变，而越发透着冷淡的面容，还有连睡梦当中都微微蹙紧了眉，也让人挪不开视线。
那秀眉当中透着主人的惊恐，紧紧地拧到了一处，愁眉不解。
很让人好奇，赵令仪在梦中梦见了什么？为什么如此难过。
黑影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侧脸。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从梦境当中回过神来，努力的睁开眼睛。
黑影顿时一惊，然后迅速往后退，又消失到了黑暗当中。
赵令仪睁开了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打了个哈欠，脸上的触感还残留着，难道是一个梦？
一个意味不明的梦。
她去给自己弄了晚饭，简单的吃了一口，便去厨房烧水洗漱。
大大的木桶，全身上下都被水包裹，青丝浮于水面，她的身影朦胧而不真切，看上去又那样美好。
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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