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年幼的岑景似乎并不懂分离的意义。
小小的他被承渊剑尊牵在身前, 丝毫不知，这一次的离开，或许是他同某些人的永别。
“爹爹阿娘又要出去了。”他心想, “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他望着爹娘逐渐远去的背影, 而后安静转身, 跟着承渊剑尊没入玄霄剑宗深处。
…………
承渊剑尊喜静, 故凌云峰上向来都是一片祥和。
——直到小岑景到来。
作为承渊剑尊最小的关门弟子, 小岑景尚未现身，便在凌云峰上掀起轩然大波。
众师兄姐们，都对他们这个小师弟好奇的不得了。
据说他们这个小师弟今年才三岁, 是个奶都未断的小娃娃。
据说他们这个小师弟, 乃是世家之首——兰陵岑家的独子，矜贵骄奢无比。
据说……
这一切的“据说”，都在众人见到岑景之后，统统化作一句：
——“这长的和仙童一样漂亮的奶团子是我们的小师弟？”
一了解更发现，小师弟不仅长的乖，性格更是安静乖巧, 不吵不闹, 众人心都要化了。
又想到小师弟年幼离家，于是对小师弟愈发怜爱。
小岑景在凌云峰的日子过得快活，岑景却犹如烈火灼心, 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他迫切想要知道岑家的动态, 可眼下他远在千里之外, 根本无法知晓岑家的事。
岑景心如刀绞，于是在他再一次发现时空扭曲的时候，他毫不犹豫, 灵体拼命朝身躯外伸出手，探向扭曲的空间——
岑景触碰到扭曲时空的瞬间，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分裂崩坏，接着化为碎片掉落，待世界重新安定下来时，岑景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废弃的柴房内。
四周是破败的土坯，房顶破漏不堪，柴房内空荡荡并无什么东西，只角落里堆了些干草。
岑景自然无心顾及这些东西，才站定便往外冲，及至身体轻飘飘的从柴门穿出去，岑景才恍然，自己竟跃出了年幼的身体，眼下正是灵体形态。
“太好了，这样就能去找爹爹阿娘了。”
岑景说着闪身出了柴房，于路上边走边探，谁知越走，心中越是喜悦。
再走出一段脚程，四周来往的人也多起来，岑景与她们擦肩而过，听到她们声音欢快道：
“可要快些准备，小少主外出一年多了，好不容易终于能回来。”
“是呀是呀，这一去就是一年，可把家主和夫人想坏了。这次回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小少主……”
“仙人要修炼嘛，总是这样，哪里能和我们凡人比。”
……
岑景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他竟顺着扭曲的空间回到了岑家，且正是当年他即将回家省亲的日子。
岑景喜不自禁，当下便准备去看看爹娘的情况。
谁知才飘过转角，不远处的水亭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孩童嬉笑声，时不时夹杂着幼童天真恶劣的稚语：
“你还敢瞪我？”
“你不过就是夫人好心捡回来的乞丐，运气好，在小少主身边待了几天，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乞丐”、“小少主”，这熟悉的词汇一出，岑景突然顿住了脚步。
喧嚣声却并未停止。
“还瞪还瞪，你再瞪一个试试？”
粗壮的童音大喊：“给我打！”
紧接着，沉闷的拳头声迅速传来，隔的老远岑景都听到了。
而挨打的人是谁，岑景不用想都知道。
“过去的事情是不会被更改的，我现在就算去了，也不能做什么，相比之下，阿娘爹爹和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岑景这样安抚完自己，然后一咬牙，低头匆匆往前走。
可行至通往水亭的长桥时，岑景一个没忍住，转身飘向了小孩堆。
岑景来势汹汹，掀起一阵不小的怪风，可小孩们只觉凉爽，半点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岑景飘过去一看，果不其然，闻人芜正被一群半大的小孩死命压住，小孩们不知轻重的拳脚，全落在闻人芜身上。
闻人芜双拳难敌四脚，被打的毫无反抗之力。
他脸上腰上，但凡暴露在外的肌肤上，无不布满紫绿伤痕。
乍一看到这场景，岑景只觉得脑海中一阵气血上涌，叫他不顾形象地大喊：
“住手！都住手！”
自然无一人回应。
岑景焦急的飘到闻人芜身边，用身体覆在闻人芜身上，但拳头却还是穿透岑景的身躯，无情的落在闻人芜身上。
闻人芜今后再怎么强大，现在也只是个才数岁的小孩，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伤？
岑景想要拦住小孩，掌心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他根本碰不到这个世界的人！
“你别强撑了！”岑景急地哭腔都出来了，“你服个软，道个歉行不行？”
岑景知道，别说是闻人芜，就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宁死也不愿给这群人低头。
可倘若他能护住年幼的闻人芜，他便是亲身替闻人芜受打，也不愿叫闻人芜服软。
可他没有保护闻人芜的能力。
“住手！住手！”
没有人在意岑景的呐喊，拳肉相击的声音沉闷到令人窒息。
岑景心焦不已。
大白天的，天边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大了起来，连带着天色也阴沉了下来，带着丝说不清的诡异。
小孩们终于注意到天边的异象，纷纷停下动作，站在一团，不安的遥望着不寻常的天色。
“好端端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小孩害怕的自言自语，但没有人回应他。
没一会，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脸色一变，大喊：“是你喊来的妖怪吧！”
他捡起脚边的石块朝闻人芜砸去。
见到这一幕，岑景心跳瞬间暂停，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猛地护在闻人芜身上。
石块穿透岑景虚无的躯壳，狠狠砸在闻人芜手臂上。
闻人芜面上强撑出不为所动的神情，可颤抖的眼睫却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岑景的心也随之狠狠一颤：“没事吧？”他焦急的问，即便知道得不到答案。
丢石头的小孩又命令般对闻人芜大喊：“快把妖怪喊走！”
众不明深意的小孩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小孩答：“他根本就不是人，是妖怪，是魔！”
“啊！”众人发出惊呼。
“那天我和虎子亲眼看到，他的眼睛突然变成紫色，紫色啊！”他夸张到手脚并用。
“人怎么会有紫色的眼睛？他根本不是什么乞丐，他是妖怪！”
小孩话语未落，便有其他的小孩附和：
“我也见过！他说的是真的！”
众人一听，纷纷哗然着后退。
“难怪没有爹娘，妖怪怎么可能有爹娘。”
“早知道他是妖怪，从前下手我们就该再重一点……”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置，家主和夫人是专除妖怪的，我们要报给家主听吗？”
“这么小的妖怪，哪里用得着家主出手？你看他已经被我们打成这样了，我看，直接把他丢下河，饶他是本领再大的妖怪，也活不了……”
众小孩七嘴八舌，稚嫩童音的交谈间，轻易地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岑景只是一介灵体，却听的五脏六腑都火燎般疼痛。
他想抱起身下的小孩：“你快走，不然他们要把你丢河里了。”
可手掌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透闻人芜的身体。
小孩们很快商定出结果，他们决定亲自灭掉“妖怪”，当除妖卫道的大英雄。
天色阴的可怕，一如岑景此时的心情，小孩们又是恐惧又是兴奋，推推搡搡地靠近闻人芜，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先动手。
“去呀，你说的办法，你怎么不去。”
“……要是现在把他丢河里，他没死成，变成妖怪来找我报仇怎么办？”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
话虽是这么说着，可却还是无人敢率先动手。
岑景像是看到希望般，一边紧张的观察着小孩的动向，边对怀里的小孩催促道：“快走吧。”
他自然知道是收不到回应的。
趁着周遭小孩推搡的时间，岑景缓缓起身，想看看小孩的伤势，结果一低头，便对上了小孩直愣愣的漆黑双眼。
岑景当即心下就是一个咯噔，有那么一瞬间，岑景甚至以为闻人芜已经看到自己了。
他僵硬地支起身，伸手在小闻人芜眼前晃了晃，难以置信的问：“你看得见我？”
闻人芜眼睫似乎一颤，却没有开口。
“怎么会看得到呢？”岑景安慰自己般自言自语道。
可心下还是不安，这次他掌心化作拳头，猛地朝闻人芜眼前挥去：“看得到吗？”
拳头夹带着凌冽的掌风，堪堪停在鼻尖，可这次闻人芜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是真的看不着。
岑景不再试探，转身去看闻人芜伤势，边碎碎念道：“伤哪儿了？伤地这么重，跑都跑不了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般，闻人芜眼睫突然极快的颤了颤，但很快他便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时候小孩们一窝蜂涌上来，乱七八糟的开始抬闻人芜的手脚。
岑景急得大喊：“放下、放下！ 别抬，别牵到伤口了。”
小孩们自然是听不见的，又拖又拽地将闻人芜往水边靠，是真的打算将闻人芜处死。
岑景顿时心急如焚，可他身为一介灵体，根本无法对已发生过的镜中幻境做任何改变。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闻人芜被丢下河，不闻不问，任由闻人芜在寒冷的冰水中痛苦挣扎、自生自灭吗？
当年在玄霄剑宗，都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欺负闻人芜。
他精心护了十余年的人，是用来给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欺负的吗？
岑景心中怒火愈发翻涌，而天色仿若感知到岑景的情绪般，轰隆隆凭空炸开一道响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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