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绝望陷阱
江叶吃过饭后，卡着点赶到了昨天来过的餐厅。
这餐厅好是好啊，就是太贵了，江叶觉得自己在里面喘气儿都浪费钱。
装潢充满浪漫法式风情，墙壁恰到好处的留白，经过精心设计的窗户嵌在其中，把窗外枝头的薄雪框成一幅画。
刘先生已经被支走了，江叶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对面是一个披着棕红色长卷发的女人。
这女人长得美，连头发丝儿都透露着精致与有钱，淡淡的妆容衬托着她原本就出众的气质，说一句天生丽质真不过分。
她叫姚婷。
姚氏集团千金大小姐，刘先生的顶头上司，这家餐厅的投资人。
江叶舔了舔嘴角：“刘先生说我们俩是同学，可我大体回忆了一下……我觉得……”
姚婷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主动接话：“我们根本不是同学。我从小在外地跟着外公外婆，上大学才回来。”
“那你还？……”
“我是为了帮你啊。”姚婷笑了笑，樱桃红唇勾勒漂亮的弧度。
“为什么？”江叶不解。
姚婷端起桌上勾画瓷杯，呷了一口热茶：“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平行时空吗？”
“什么？”江叶以为自己听错了。
“昨天你走后，餐厅里意外出现了一个男人，把那个叫宋澈的假律师打了一顿。事后我查遍了所有监控，没有看到任何他进店的过程，他就那么突然地从拐角石柱后走了出来，打完人就出门去了。可门外的监控上一秒还有他，下一秒……又没了。”
江叶不安地捏紧手：“我不懂你的意思。”
姚婷优雅地把茶杯放下，不答她的话，自顾自地说：“在我决定帮你之前，那个奇怪的男人给我写了一封信，信里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说是平行时空里，你我二人是同学，关系非常要好。”
“姚经理你……不会是什么恐怖故事爱好者吧？”
姚婷笑了：“别怕，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信里还说，在另一个时空，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而你却是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你不仅不嫌弃我，还没少帮我呢，高中的时候你救过我的命，大学的时候你还陪我勤工俭学，我们比亲兄弟还亲。哦对了，在那个时空里的咱们都是男人！哈，好玩吧？”
江叶越听越离谱。
姚婷胳膊撑在桌面上，微微向前倾，盯着江叶的双眼：“信的最后说，在那个时空，你不曾求我回报过你什么，但是在这个时空里，请我务必要帮你一把。”
她加重地说了“务必”一词。
江叶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吗？”
“烧了。”
“……你的副业真的没有在写小说吗？”
姚婷挑眉：“看倒是看过一些，写么，没那个功夫。江叶，这件事我本来也很难相信，可是当我看到监控里那个男人凭空出现，把信塞进信箱，然后一转头就不见了的时候……我只能试着去相信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连屋外的冷风都受不住寂寞，想要冲进来搅局了。
江叶问：“他叫什么？信上有写吗？”
“有啊，落款……”姚婷观察着她的反应，“赵野。”
听到这个名字，江叶陡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愣在那。
“你认识他。”姚婷肯定地说。
“认识，”江叶一阵失神，垂眸，“但，在梦里……”
这次轮到姚婷愣了。
江叶轻笑一声：“说出来可能比较可笑。我……性格比较孤僻，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总受人欺负，每一幕都变成可怕的回忆，留在我梦里，就算到今天也挥之不去。但幸运的是，我经常会梦到有人守护我，在不同的世界里，不同的情形中。
“他究竟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每一个他都很温柔，也很沉默，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每当我的世界崩溃坍塌的时候，他总是帮我……撑了一下。”
江叶的声音越说越轻，情绪却愈显浓烈。
一字，一句，她对他的描述那么模糊，又那么热切，仿佛那个人对她来说多么地重要。
姚婷紧紧拧着眉，正在考虑她话中有几分真假。
江叶说：“我也是刚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我真的以为他是我臆想出来的！他明明在梦里，怎么可能真的出现呢？”
姚婷若有所思：“要说起来，他的两次出现确实都是为了帮你。”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姚婷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文件：“算了，先不扯别的了，工作要紧。你的那份合同带来了吗？”
“带是带了，我也已经签过了。”江叶对姚婷没有遮掩，也从包里拿出合同。
姚婷接过来翻了翻：“合同条款不管怎么看都是对你有好处的，不过……”
“不过什么？”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最近……好像很嗜睡，头有点晕，可能低血糖吧，怎么了？”
“方维女士对你隐瞒了一件事，其实你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方楼。”
方维就是那个抛弃了江叶，现在突然去世了的妈妈。
“妹妹？”
“对。”
“妹妹……跟我有什么关系，分财产吗？”
“这倒没有，方维女士在遗嘱里写的很清晰，你跟方楼如何分配财产，都很明了，互不干扰。”
“那就无所谓了，我又不可能去认亲。”
“说是这么说，但我得提醒你，方维女士是因病去世的，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遗传病，”姚婷顿了顿，“而现在方楼住院了，同一种病。”
“你是担心我吗？”江叶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身体……还行吧，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我不太清楚你们的情况，只是觉得怪怪的。说点逾矩的话题，她们母女是被抛弃的，那个男人找了个小三，生了个儿子，就把她们扫地出门了，钱是给了一些，但谁嫌钱多呢？方维女士一直没有找过你，怎么会突然把财产分给你？市中心一套房加现金八百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可以当我在阴谋论，我这人就是比较容易多想。一方面我怕你身体不好，方维女士知道你会得病，所以想拿钱想补偿你。另一方面我也怕你身体好，反被她们母女捆绑，比如问你要个肾啊，抽个骨髓啊，谁知道呢。”
江叶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等会儿就去体检，然后再给自己上个保险，谁想从我身上割走点什么我都不给！”
姚婷不像她这么乐观，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打趣自己。叹了口气，把名片推过去：“你我也算有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以后可以来找我。”
……
下午五点。
刚从医院体检出来的江叶坐在院门口的花坛边上。
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报告单，还有看不懂字的病历本。
刚才医生说的话太多，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一句……
“这种病极为罕见，近十年来，全国确诊的也超不过十例……还是建议你马上来医院住院观察。”
是的。
她竟然真的跟方楼一样得病了。
好消息是初步判断良性，坏消息是，即便是良性最后也一定会走向死亡。
二十二年，江叶没有一天关于母亲的印象，可是那个女人给她留下了的遗产中，有一套房，有八百万，还有一个不治之症。
听说这种病发展会非常迅速，不过多久，身上就会溃烂、病变，免疫系统被击溃，血管像被堵住似的，慢慢地，慢慢地……直到凝固。方楼算是运气好的，治疗似乎有些效果，最近情况有一点好转。
方维则没有这么幸运，生前吃了大量的激素，都已经没有人样了，住在医院里的时候，连着那些管子，仪器，就像一摊恶心的肉。
江叶没有见过，也不想去想象。
这都是跟她没有关系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她面对！
一直以来她都用一个谎言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那就是：未来会变好。
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这么倒霉下去吧？
不是说有运气这回事吗，前半辈子不走运，后半辈子至少该让她安稳一些吧？
干嘛要让她得病……
好的东西怎么就不见老天爷想着她呢。
滚烫的眼泪在冷风中滑落，冰凉如刀刃一般割裂她的皮肤。
如果有一天她会跟方维一样痛苦又丑陋地死去，而那一天可能随时就会到来。那么她还有挣扎着活下去的必要吗？别人活着都有盼头，她活着又图什么呢？
站起身来，脚下像踩着云似的晕晕乎乎。
她打车去往新家。
第一次来还挺不习惯的，保安积极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不知所措地低着头走进电梯。拿着钥匙打开门，入目的是大气又堂皇的客厅，正对门一个超大观景阳台。南北通户型，一梯一户，还他妈是学区房。
江叶做梦都不敢租这么好的房子。
走进去，里面已经被提前打扫干净了，只等这她这个新主人入住。
她呆呆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像个贼似的，不安极了。这里太明亮，太美好，让她这种像蟑螂一样的底层人士无比惶恐。她只好转移到没开灯的阳台，寻求阴暗逼仄的角落所带来的安全感。
透过玻璃，她望着城市斑斓而多彩的夜景，平生头一遭感受到这城市有多么美丽。那都是不属于底层蝼蚁的美丽，倘若不站在高处，恐怕连偷看都没有资格。
打开窗，冷风涌入。她看向地面的草坪，由于楼层太高，有点看不清楚。
夜色浓如墨，浸泡着她的眼。
过去只在梦里出现过的绝望陷阱，此刻，就在她眼前。
能带她逃离一切的陷阱，散发着致命的危险。
她吞了口唾沫，任冷风吹得她鼻腔发凉，眼泪直流。
不行！
她终究害怕地关上窗户，转身蹲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抱着自己的腿，茫然地看着屋里的美好。
就算人间千万种磨难困苦，她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她多想活着，她真的想好好地活着。就活着，这么简单，又这么难。
哭着从兜里拿出手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下定决心一般新建了一个文档，名字就叫……
告别计划。
她才不要去医院呢。
她已经受够了被迫行走在这悲苦人间的每一天。
她已经不想去在乎任何会让她痛苦并且没有回报的事情了！
未来不会变好。
她再也不想期待未来。
吸着发堵的鼻子，手指颤抖着点击确定命名。
“砰！——”
什么声音？
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慌张抬头，眼泪都顾不得掉了。
厨房门应声而开，里面竟然透出了刺目的光亮，恍如一道电影特效加持的圣光。而客厅里的灯忽闪忽闪，“蹭”的灭了！
这这这，这屋里有贼？
“啪嗒，啪嗒”，趿着拖鞋的声音，踩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
一个只裹着浴巾的陌生男人出现。
江叶惊愕地张大嘴巴。
怎么会有裸男从厨房里出来，在厨房……洗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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