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帮你呀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粉色的花海。
“晚上好，阿花。”
“晚上好呀，小粉。今天有什么有趣的或者特别的事情吗？”
“……我报名参加了一场校内排球比赛，比赛在后天举行，所以我们刚刚临时突击了一晚上的训练。”百观棋忍不住将这件事说出口，或许这就是这个诡异梦境的魔力吧，心中的事情总是有一种欲望想倾诉。
“那很好呀。你是主动报名的吗？”阿花冷不丁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百观棋稍微有些意外，阿花原来是这么敏锐的人吗？
“不是，我是被临时拉去的壮丁，凑人数用的。”她说着说着更加失落了。
“小粉很友善啊，是因为经常帮助其他人所以给别人留下了好印象吗？”
“不，不是，我在班上并不活跃。”百观棋内心很清楚，她自认为相当有自知之明，“如果他们真的觉得我友善就好了，可是我认为只是因为对方将我当作不会拒绝人的老实人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不是？我和对方并没有太多接触，平常也是表现得软软糯糯的样子，会被人强塞任务也是很好理解的吧？”百观棋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话已经在她内心过了好几遍。
“既然小粉你不喜欢，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毕竟这并不是你的义务啊。”阿花不明白。
百观棋知道，对于阿花这样的人来说，“不敢拒绝”一定是很好笑的事情，这样的人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心理。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奇妙的偶然巧合而每晚聊几句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指望对方能够理解……
“我想听听小粉是怎么想的，真实的想法。可以吗？我不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的，真的，求你。”千落落意识到了百观棋此时心情的不快，语气连忙变得可怜兮兮。
仅仅只是听到声音，还是那种听不出声色只能大致辨别语调的声音，百观棋的脑海里就顿时脑补出了一只低垂着头端坐在自己身前的小狗，小狗的眼睛湿漉漉，简直让人心疼。
……搞什么，自己没有说什么很重的话吧。
百观棋必须承认自己被萌到了，她想捂脸，不过在这梦境里连手脚都没有，显然是做不到的。
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咳咳，我也没说不给你说。”
“嗯嗯，小粉最好啦！”千落落见好就收，立刻拍上彩虹屁。
“我，我害怕如果拒绝的话，对方会觉得我很冷漠。”百观棋稍微有些结巴。说完，她便静静等待阿花的反应，如同等待头上悬挂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
她既期待又恐惧阿花的反应。
“唔，这样啊，这样的话确实不拒绝不行呢。”
意料之外的，阿花竟然认同了自己的说法，没有用百观棋想象中的“自卑”、“可笑”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
“不过这样的话，小粉你不会很累吗？每件别人拜托的事情都不拒绝，这样对你来说也太不公平了吧！”阿花继续愤愤不平。
“……我发现阿花你看待问题和别人不一样。”百观棋有些动容，“如果是别人的话，一定会认为我这是自作自受。”
“可是小粉你也不想这样的啊！对你来说，哪怕再不愿意，也不敢拒绝别人，一定是因为以前发生过什么比‘全盘接受’更可怕的事情，对吗？”阿花再次一阵见血，看透了本质。
“嗯。”百观棋轻轻应到。
“因为受到过伤害，所以不敢再拒绝别人了？”
“嗯。”
“因为从前受到周围人的伤害，所以现在不敢再相信周围的人了？”
“嗯。”
“可是我觉得小粉是很好的人啊，只要是个正常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倒也不必这么说，我对于我自己……”
“你就是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百观棋沉默了。
“小粉，我之前听你说，你的室友是很好的人。既然这样，不如先试试看在她面前做你自己怎么样？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攻击或者伤害。在那之后，再去考虑逐渐接纳其他人……
“虽然我不是你，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这话听起来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但我还是想说：你现在身边的那些人，是来爱你的，不是来害你的，不要害怕他们。”
……
第二天的下午没有安排课，百观棋打算独自去球场练习发球。
“带上我可以吗？我可以帮你捡球。”一旁的千落落站起来，声音轻软，语气好似哀求。
简直就像一只恳求主人陪它玩的小狗。
百观棋开始反思自己，怎么最近总是喜欢将人联想成小狗狗。对阿花是这样，对千落落也是这样。
“抱歉，我想一个人……”
“你要丢下我吗？”千落落一副打蔫的表情，对百观棋进行二度暴击。
百观棋被狠狠抓住了心软处，犹豫半响，终归是答应了。
“好——”千落落一改态势，笑得开心。
球场上，烈阳下，没有一个人。
百观棋抱着从器具室借来的排球，站在球场这边的阴影下。千落落看了看，向完全曝光在阳光下的另外半场走去。
“欸，那边的阳光太大了！”百观棋没想到千落落真要到对面来给自己捡球。
“没事没事，我带了遮阳伞。我包里还有电动小风扇，待会你中途休息时给你吹风。”千落落摆摆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把深蓝色的伞，撑开打在头顶，向远远朝百观棋摆了一个“耶”的手势。
……准备得好周到。
百观棋无奈地笑着摆了摆头，深吸一口气，开始练习。
侧身站在线外，左臂伸直于身体正前方平举，托起排球；右臂同样伸直，架在右侧，握拳。
呼呼。
就像钟摆摇过，像木浆划水，像鼓槌重重击打于锣鼓之上，百观棋忽地用力把右臂从右方横甩过来，用巴掌下方那块骨头狠狠扣上左掌上的排球。
沉重贯彻灵魂直击大脑的钝痛伴随着排球的出击而迸发。百观棋边喊着“痛痛痛痛痛”边甩着手弯着腰原地跺脚，眼皮上拉看到排球抛出一道弧线后，仿佛卸掉了浑身的力气，软软地扑倒在球网上。
没过网。
意料之中。
千落落看到百观棋如此难受的表现，这才知道原来排球的发球训练并不容易，甚至称得上痛苦。“观棋，你还好吗？”
“没事，还好……”百观棋习惯性脱口而出，看到对面的千落落皱着眉的担心神色，又禁不住改口了，“但还是很疼，很疼很疼。”
“你们昨天就这样练了几个小时？太辛苦了。”千落落抿抿嘴，走到网前按住因为惯性顺着滚到她那边半场的球，“……怪不得人家不想来训练。”
“怪不得什么？”百观棋没有听清最后一句话，千落落那句话的声音太小了。
“没什么。”千落落不想将这种负面猜疑带给百观棋，“你还要继续训练吗？”
“嗯，毕竟我答应了人家啊，就要做好。况且既然代表了学院出战，那当然不能随便糊弄。虽然我很菜啦，哈哈。”
千落落弯下腰，一推将球滚回对面的场地。“所以说观棋你太好了。对自己要求太高是很累的。”
百观棋听到千落落忽然这么说，心头微微一颤。要求太高吗……
“我最近有在看心理方面的书。其实很多人的心理问题其实就是因为不肯放过自己。不过我不是说观棋你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千落落举着伞，蓝色的伞盖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看不到神情，“或许你可以把一些烦恼说给我听听。”
心理问题。
听到这四个字，百观棋游离的视线凝固住了，浑身仿佛被定在原地。
她有些勉强地牵起嘴角：“哇，落落你懂得真多。我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当然会告诉你呀。”
若有若无，她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叹息。那叹息似曾相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千落落道：“说定了。”
她们继续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发球、捡球。
那圆滚滚的排球被百观棋一次次奋力击打出去，留下给她自己阵阵的痛苦和难以轻易消退的淤青。手上都是脏污。这排球不是她自愿的，而是被人强行塞入的。她只是沉默地接受，接受，接受。
——一如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轨迹。
那被百观棋丢出去的排球被千落落接下来，又轻轻传回来，一遍又一遍。她站在阳光下正对百观棋，好似一座被打上金光的雕像，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她对她说：没关系，慢慢来，听说每个人在刚刚练习排球时都会痛的，跨过去就好。
——每个人都会痛的，跨过去就好。
不知道重复多少次后，再一个击球，排球准准飞过了那道网线。
像一架轻盈的纸飞机，在空中优雅跃过。
“过了！”百观棋一边抖着胀痛的拳头，一边兴奋地叫道。
“太好了！”千落落朝着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乘胜追击怎么样？”
“嗯！好！”
“哇！这次更高了！”
“三连击！”
“八连击！”
“十连击！十次都发球成功了，观棋是天才啊！”
“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换我来试试好不好？”
“好呀，我教你姿势！”
“哇！落落很有天赋啊！”
“是观棋教得好～”
太阳逐渐隐入大地，球场上的路灯亮起。地上两个女孩子的影子被拉长、拉长，交织在一起，一如她们层叠交织的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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