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蓝色海港（二）
布鲁德海文，一座以捕鲸业起家的港口城市，罪恶的血液从始至终都流淌在这座城市的血管里，包括现在。
一名男子架着另一名肚子上缠着染满血的衣服的男人匆匆闯进房间，焦急地大喊着：“医生，快救救他！”
戴着绿怪史莱克橡胶头套的白大褂女人坐在简陋的医疗室里唯一一把椅子上，看见有人闯入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停下转动手中的手术刀，抬手示意男子把人抬到里间手术床上，不急不缓跟进去，“发生什么了？”
“他肚子被人剌了一刀，肠子全掉了出来。那砍人的狗娘养的，我在他逃跑的时候给了他一枪，要不是为了给我兄弟捡肠子，我非得当场就把那王八蛋爆头沉海……”
女人平淡地应了一声，挥手让他离开小房间，躺在手术床上气息奄奄的男人意识模糊中好似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沉沉低语听不真切。
绿怪，也正是戴着头套的布鲁茜，她在向系统提出控诉：
“系…博士，为什么这名患者被马赛克糊住了？”
“游戏内置有敏感画面打码机制。”
“但我看不清他的伤，还怎么治疗？”
系统安静几秒，布鲁茜眼前的马赛克逐渐撤去，变成一张被降维打击成2d的卡通动态贴画，像现实漏了个大洞，不得已用一块突兀拙劣的补丁补上，最离谱的是：“这个世界血是绿色的吗？”
“推行绿色游戏，杜绝一切会对青少年身心造成危害的血腥暴力恐怖内容。”
“但我已经成年很久了”，布鲁茜叹了一声，“而且我之前为演角色找感觉，去手术室体验过缝合伤口，这些真没什么好打码的。”
“……”
眼前的画面终于恢复正常，但全息环境的沉浸度突然降低到vr游戏的水平，尽管视角足够逼真，对身体的操控能力却降了许多，只剩下移动和抓取动作，视野中还出现一个提示光标箭头。
“代理模式启动，已加载医疗模拟器插件，请玩家按游戏提示操作。”
布鲁茜尝试按着提示抓住一直灌注了药剂的注射器，沿着虚线光标拖动到患者身上，接下来的注射过程不需要她操作，双手就自动活动起来，熟练地给患者注射麻醉，同时下一件手术道具又被高亮光标圈住，提示她尽快使用。
布鲁茜：……明明是全息游戏，却玩成网页版小游戏，毫无体验感。
“我没查到你演过医生”，系统问她。
“不是医生，是病人”，布鲁茜耐心地跟着提示拖动道具，没怎么在意自己说出的事，“而且之后因为不得不住院错过了选角，再之后我就放弃走体验派演戏的路了。这种方式也不能根治我的毛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系统沉默一阵后，突然以官方语气报告：“我们在移除绿血插件过程中遇到一些错误。npc绿血效果已取消，但本次角色卡的绿血效果无法撤除。作为补偿，系统将在角色需要进行专业性行为时，加载简化游戏插件以降低游戏难度、增加游戏趣味性。”
“……买bug送游戏？”
布鲁茜习惯性不去深思纠结，注意力回到系统操控下的手术中，看着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把肠子全塞回肚子里后就开始缝合，不由疑惑，“不用整理好再放回去吗？”
“不用。肠子在体内能自动复位，只要到时候能排气就说明肠子安全归位了。”
“唔”，布鲁茜的声线上扬了半调，像是有那么点小激动加期待，“突然感觉肠子好可爱，粉粉嫩嫩，一点一点努力挪动着想回到原位的样子……别的内脏呢，把它们拿出来再放进去，它们也会自觉挪回去吗？”
系统：？
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兀的抖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有一只狰狞恐怖的绿色怪物站在身边用一种森然冷漠的目光打量自己，还拿着闪亮反光的尖刀，叫嚣着要把他的内脏掏出来。
与此同时，医疗室外传来一阵喧哗骚乱和叫骂声。
布鲁茜抬头望了望，手上动作不停，直到缝合完成、打结、剪断缝合线后才中止手术，脱掉沾染血迹的橡胶手套下了手术台，推开房门，看见本就狭窄的外间又挤进三人，其中一个像是受了伤，被另两人抬着，而先前送被剖肚子的倒霉蛋过来的男人正与三人互举着枪对峙，这边愤怒那边持刀伤人，那边又不满这边开枪报复，吵来吵去，还扯到两边隶属的帮派上，但暂时还没有人打响第一枪，只有事前就中了一枪的男人白着脸在那流血。
“诊所内禁止喧哗打闹”，布鲁茜屈起手指敲了敲门吸引几人注意力，“有病看病，有伤治伤，没事滚蛋。”
和缓的声线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驱使几人不由自主放下枪支化解矛盾，氛围温馨到就差个幼儿园老师指挥吵架的小朋友手拉手好朋友。见几人安静下来，以为事件平息的布鲁茜转身准备回房间，扛着中枪男子的一人脑中突然窜过一条神逻辑：
杀死进行手术的医生=手术无法继续进行=杀死接受手术的患者=报仇成功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将枪口对准背过身的布鲁茜，扣动扳机。按一般发展，子弹应该击穿布鲁茜刚好向后扬的手掌，再击中她的侧脑，炸开血花、脑浆、头骨碎片。然而在子弹即将接触到布鲁茜手背的那一瞬间，女人纤细白皙的手掌突然就变成沙包大的绿色巴掌，坚硬的皮肤直接蹦开子弹，震撼的一幕直接让目击这一切的几人当场傻掉。
布鲁茜听见近距离的枪响，疑惑回头，晃了晃已经恢复原样的手臂，目光落向冒着硝烟的手枪，扫过脚边在房间里白炽灯泡的照射下反射着亮光的弹壳。
“你开枪了吗？”
仿佛春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枪手乖巧地把火药爆炸后依然滚烫的手枪塞进怀里，被烫到龇牙咧嘴还强装无事，“枪走火了。”
布鲁茜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体谅地点点头，再次提醒，“保持安静。”
她关上小房间的门，顺手打开角色栏，赫然发现角色投影上多出几张黄色标签。
【恐怖】【绿色怪物】【不怕子弹】【“奥克”】……
“……”
布鲁茜隐约听见点响动，扭头去看，是刚缝好肚子麻药效还没过的患者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正在奋力蛄蛹、匍匐前进。她走近几步想把人扶起来，却看见那名患者眼中明晃晃的恐惧与排斥，不由停下脚步，摸了摸头套。
不会吧，史莱克头套这么可爱，居然不被欢迎吗？
门外脑子抽筋开了枪的男人从声音的魔力中挣脱出来，捅咕一下他的同伴，小心谨慎地寻求确认：“她刚刚是变绿了吗？”
“绿了绿了，还会变大，和抢走港口的‘奥克’特征一样。”
“我们要不先走？听说那群怪物不仅杀人，还吃人，发起疯来连自己都啃。”
“走吧走吧，欸？我们来这是要干嘛？”
两人终于如梦初醒般注意到自己失血过多的同伴，抬起人来到手术室前，伸手，犹豫一下，从推门的手势变成敲门，但手举了半天也没敲下去，直到房门从里边被布鲁茜一把拉开。
她没在乎两人瞬间僵硬的神色，抬手招呼：“那边那位，你兄弟肚子缝好了，来把人搬走，等他能排气再进食水。还有你们，赶紧把人抬进去……等等”，布鲁茜拦住架着人就准备离开的首位客人，“你们还没付钱。”
“我应该付多少？”，一脸紧张警惕的男人突然放松下来。
布鲁茜把手伸进口袋想敲敲手机里的系统，却发现手机冒起若有若无的白烟，明显是运载过度、温度爆表，但由于体感为0，她此前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在手机还能开启，一根进度条卡在屏幕当中艰难的移动着时，进度条上方则是一句“正在安装补丁，请稍后……”。
没有系统提示，她不清楚黑诊所的行情，也做不到随口报一个虚假数字，干脆直接把困难抛给男人：“你认为你该为他的命付多少，你就付多少钱。”
男人掏出钱包，把里头的现金一股脑拿出来留在桌上，随后消钱免灾一般架着同伴急匆匆离开。
布鲁茜看见角色栏里的一下就跳到三位数，心情不免愉快几分，挥手把没伤的两人赶出房间，转身关上手术室的门，按着手术模拟器光标提示拿起医疗道具开始治疗。
“谢谢你，医生”，倒霉蛋一脸如临大赦的庆幸，“要不是你，我就要被那两冤种折腾死了。”
布鲁茜取出伤口里的子弹，语气平淡地回复：“不至于，子弹打中胳膊被骨头卡住，没伤到大血管，又刚好堵住伤口，要是一段时间放着不管，怕是伤口都长好了。应急处理的也很好。如果不是伤口撕裂，也不会有这么大出血量。”
“那真是万幸。医生，你是新来布鲁德海文的吗？我以前没在这见过有诊所。”
“是。”
“那也难怪，你刚来，可能对海文的势力不太熟悉，你的诊所刚好在附近两个帮派正在争抢的地盘上，处境很危险，两方都可能将你认作敌对帮派的进行攻击。”
布鲁茜想着以前看过的动漫轻小说，“诊所是只要支付诊费就收治患者的绝对中立势力。”
“中立势力，选择这种立场，背后没人没实力的下场都很惨。”
“……”
布鲁茜看了眼角色栏，在与倒霉蛋的谈话中，角色身上又多出个黄标。
【有价值的拉拢对象】
她很直白地询问：“你想拉拢我加入你们帮派吗？”
倒霉蛋摊了摊手，“医生，战争最重要的就是武器、人口和医疗。你的诊所作为战略资源，又刚好出现在混乱中立区，无论哪边都不会放任诊所太平营业。”
“战争……”，布鲁茜把倒霉蛋当成一个提供游戏背景的解说npc，“这座城市坐落在战乱国家？政府体系已经不存在了吗？警察呢？”
“我相信你是新来的了。这里谁都知道市政府是用来捞钱、安插人手、分割城市地盘的工具，正义法治在这里是童话故事，与其相信警察，你还不如去信任穿紧身衣的阴沟老鼠，至少老鼠还没办法被钱买通。”
腐败、帮派、黑警……
布鲁茜在头套下微微皱了下眉，“我以为布鲁克林就够乱了，最糟也最多是地狱厨房的程度。”
“你是什么娇养着长大的富贵大小姐吗？布鲁克林那种对你来说就已经很混乱了？还有地狱厨房那种小地方……你一定是没听说过哥谭，啧，哥谭多管闲事的飞天耗子还往我们的城市里下了个崽。”
布鲁茜：？
“不说那招人烦的杂毛鸟了，医生，考虑好加入我们了吗？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我也不想看到我们成为敌人。”
布鲁茜看了眼倒霉蛋给自己的标签，已经变成【无知天真的可拉拢对象】。
“不了”，她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想加入任何帮派公会联盟之类的组织，规矩太多、任务太烦，我是孤狼型玩家。而且”，她短暂停顿一下，“我不擅长分辨谎言，但我知道一条游戏套路。rpg剧情里，凡是开局很轻易向你抛出橄榄枝的，到后期基本都有反转。”
“啊，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已经丢了一个港口，不能再错失一条药品流通线。”
能在这儿开诊所的，背后都一定有条药品流通线，倒霉蛋先生便是为了这条线而来，发现医生疑似使用过“奥克”血清还能保持正常外表、控制体型变换实属意外收获，为了及时召集人手围堵这家诊所，暂时放走敌对帮派的人也可以。
“‘奥克’不怕子弹，但重火力武器还是会对你们造成伤害。医生，我们也不想闹得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分享一下贵诊所的药物来源。”
“我们不是一直坐着在谈吗”，布鲁茜靠坐着放置医疗用具的手推车，对男人的突然翻脸也没多大反应，“‘奥克’是什么？”
翻脸归翻脸，听到布鲁茜的声音，男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回乖宝宝回答她的问题：
“前段时间突然流通进布鲁德海文的一种血清，使用者皮肤变绿，体型变大，肌肉量和力量大幅度增长。只可惜血清不稳定，使用者最终大多都全身溃烂而死，有的还像辐射变异一样长出多余肢体。有少部分人能保持形态稳定存活下来，但智力受损，只能发出‘奥克奥克’的音节，所以我们把这种血清和这些幸存者称为‘奥克’。”
“有人制造了一批‘奥克’，从我们这抢走了一座港口。谁都知道布鲁德海文最来钱的地盘就是港口，我们绝对要夺回我们的摇钱树。如果能批量制造像你这种可控的‘奥克’……”
布鲁茜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被动，兀自感叹着，“这个城市的设定好糟糕。”
“医生，我不是在开玩笑”，男人着重强调一遍。
“我知道”，布鲁茜看他一眼，“你的红名已经红到发黑了，但你的同伴喊来的手下好像都被人干掉了。”
探索类rpg游戏必备小地图，布鲁茜的游戏小地图只能显示以她为圆心方圆百米的街道路线平面简图，以及代表npc的圆点。
陌生的npc基本都是黄色，布鲁茜就看着男人与他的两名同伴的圆点在小地图上红红黄黄变个不停，当把他带进手术室后，他还在这反复横跳变色，门外的同伴就一直保持红色，并且周围还从逐渐涌出更多红点包围住小地图圆心。
红色代表愤怒、错误、和敌意，蓝色是什么？
布鲁茜不清楚，但小地图上出现的蓝点把周围的红点一个接一个“吃掉”，直到只剩下男人一个。
当布鲁茜保持安静的时候，男人的圆点终于稳定在红色，他看向无动于衷的布鲁茜，手伸进怀里像是要掏什么。而在布鲁茜的视角里，小地图上的蓝点终于与圆心和最后一个红点重合。
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踏破天窗，胸口的蓝鸟图腾仿佛随着手臂摆动拍打翅膀，像只轻巧灵活的小鸟，又像瞄准猎物的猛禽，稳稳踩中倒霉蛋先生，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手术台顿时断成两截。倒霉蛋先生卡在手术台残骸里，戴着蓝色多米诺面具的男人则安然无恙地跳开，顺手把手里没用上的卡里棍插回背上的卡槽，看向布鲁茜，张嘴准备说些什么。
目睹一切的布鲁茜不禁脱口而出：“这座城市已经糟糕到穿情趣制服的男人会从天而降的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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