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仙尊

一道冷峻的声音将老头的话截断，只听着声音，姬茕的心里就一突。转头循声看去，那人着一袭玄衣，白发垂落，神色既悲悯又显出无情。似朗月清风，又像谷间寒潭；身姿俊逸，狭目上挑，微微看来，便能让人永生难以忘怀。比之雪怀，更多几分克制的、冷肃的距离感。

        不用多想，这绝对就是男主。

        在场人似乎都被这风华所慑，又可能不明白他这样对掌门说话的底气在哪里，比刚才的山寅真人还要霸道，偏偏语气淡漠的无比自然，好像一切合该如此。只有几个女仙反应过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在男主身上和雪怀身上来回游移，似乎在评判谁比较好看。

        而姬茕却没这个心情——

        不再是炉鼎体质，这位男主究竟为什么要现身收她为徒？如果只是想收个好资质徒弟，雪怀显然比她更合适…

        天问子神色一顿，瞧见来人，敢怒不敢言。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一挥袖笼来云层将他们围住，这便是隔绝了他人的窥探了。

        “献明，你是咱们的客卿长老，收个徒弟本没什么，只是这两个弟子天资出众，我先前已同那位禀告过，她要收她们为亲传弟子。你这样当众说，老夫也不知如何处理啊。”

        那献明仙尊神色并无变化，目光平移，压在姬茕身上。若叫姬茕来说，他和雪怀的区别就是山间雪与云端月，一个看似柔和却寒冷彻骨，一个高高在上不染凡尘。虽然风华惊世，姬茕却并不太喜欢这种太冷冰冰的、具有攻击性的目光。

        “天问子，你也说了，须循他们自己的心愿。”

        “知微，你可愿跟着本尊？”

        姬茕不敢对上雪怀的目光，紧抿着唇，偏偏还要伪装出一副被献明深深吸引的样子，叫她心中淤塞。这时候就分外想念起聒噪的系统，似乎只有一个不存在的声音时刻叽叽喳喳提醒着她这是个虚假的世界，她才能勉强从过于真切的情感中抽离。

        “弟子愿意。”

        雪怀没有说话。没有像方才那样说要跟着姬茕的坚定，姬茕能感觉到他微微后退了一步，但并不敢转头去看他的神情。天问子的不满则更明显些，叹了一口气，却也只能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罢了，知微，你就跟着献明仙尊去吧。献明就你一个亲传弟子，他那也没什么仆从，若有事，你便回来找长思。”

        姬茕点了点头，袖子里长长的指甲已嵌入手心。强行让自己从奇怪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姬茕微吸一口气，向着献明递出一个略显怯懦、带着些许期盼的笑容。

        “弟子知微，拜见师尊。”

        甚至没来得及和雪怀说上一句话，姬茕便被献明带着，乘云来了他的峰上。并不如想象中的冷清，虽说建筑看起来毫无生气，却漫山遍野开着一种不知名的红色的花。这大概不是什么仙品，每一株都自顾自的长着，显得别扭又倔强。

        姬茕看到献明仙尊的目光在掠过花海时柔和下来，如积雪消融，却只那一刹那，转瞬便消失无踪。

        乘云的感觉有点像坐过山车，姬茕倒并没多不适应，只是踏在地面的时候有些没有实感。乌木做的殿宇内，处处都有着些亮色的装饰，给沉闷的空间增添了生气。

        姬茕有种莫名的直觉，这是这位师尊白月光所喜欢的颜色。那大抵是个温柔的、充满活力的女孩子，才能叫这棵枯树逢春，化冰为水。

        “本尊只你一个弟子。”

        姬茕看到献明转身，目光虽投在她身上，却像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那几分暧昧的温存，以他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透露出来，确实是个非常适合亵渎的师尊人设，让人想借着自己与他这特殊的距离，拉他下神坛。

        还是搞替身文学的那一挂。

        “不必拘束。三日后辰时，来正殿内。”

        献明非常的惜字如金，说完后便翩然离去。姬茕叹了口气，这不等于啥都没说。无奈，只能凭借着仔细的记忆，又爬下山去，一边问路一边回到前山，找到长思。

        长思还是懒懒散散的模样，见到是姬茕，拍了拍她的肩膀。

        “现在是…呃，知微。恭喜，你现在成为门内弟子最想仇杀的对象了。”

        姬茕:“？？？”

        长思笑了笑，接着道:

        “开动你的小脑瓜想一想，那献明仙尊出场，大家可都看着呢，虽然从前知道的人少，但是如今这不就知道了嘛。炼虚后期，上古神兽，又长得好看，点名要收你作弟子，且是独一份，与他朝夕相处，你说招不招人恨？”

        “更何况还有你家知玄——唔，你自己也知道。如今大家都晓得他少年英才，现今天下独一份，你的资质也有不少人晓得，稍一推测，便知道你这甲等是怎么来的。”

        “等等，长思师姐，我打断一下。”

        姬茕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个，拉仇恨这种女主必备情节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抓着某一个她非常在意的重点，问道:

        “但是为什么是门内弟子？男弟子也嫉妒？”

        长思似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睨她一眼，反问:

        “既然都不能生育，男女有什么区别？双修又不拘性别。”

        姬茕一时静默无话，觉得忒有道理。

        想了一想，长思在广袖内摸索了一会，捏着袖尖抖出来一堆令牌。弯腰蹲下在里面挑挑拣拣，扒拉出来两个红璨璨的牌子，往姬茕手里一塞。

        “我晓得，你碰上那师尊也是个倒霉催的，他是个甩手掌柜，肯定什么都没嘱咐你。你拿着这两个令牌，一个是进你们明光峰的，一个是去你宝贝知玄那里的，随身带着即可，并不需催动——可不许弄丢了。”

        “知玄他…”

        姬茕小声嘀咕了一下，又没好意思说清楚，只觉得长思的目光将她看得透透的，还带了点恨铁不成钢。

        “你也晓得问？他跟着咱们天岐门老祖走了，要我说，你眼光真是不好。一个心心念念都是想着他的好师姐，一个…唉，不提也罢。”

        这些事，无需长思提，姬茕心里也明明白白。但一方面是因为过于在意而别扭的心理，觉得雪怀对她的感情就如同原女主一样，出于一种不理智的依赖与眷恋。另一方面，姬茕也确实就像个即使老师不在也没胆子逃课的学生，习惯于受制于系统的指引，即使现在没有耳畔唠叨的声音，也不敢完全背离已知的任务线。

        长思瞧了瞧她的神色，大抵是明白了什么，又实在犯懒，不想去多花时间开解这两个别扭的小孩。摆了摆手，向姬茕下逐客令。

        “我不管了，你自己想清楚。”

        捏着两块显得有点烫手的牌子，姬茕慢吞吞往前些时日居住的小院走，准备把行李搬去明光峰。远远的看见雪怀的身影，姬茕一时僵住，但也不由得她选择——

        另有一位女修士，身姿妙曼，如九天玄女；一袭月白衣裳虽微风轻漾，立在雪怀身侧，像是低声问着他些什么。从姬茕那看不见雪怀的神情，只见他点了点头，女修便唤了来空中盘旋的巨大青鸟，承托他们离去。

        姬茕想，如果一定要找个师姐，她比自己更合适。

        师姐在身后，雪怀是注意到了的。

        只是他不能回头去看，也不敢回头去看。

        从前，那种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式的眷恋他无法理解，如今却已觉得这种爱意深入骨髓，无法剥离。好在这次，他终究是来得更及时些。

        ——所有痛苦的、不愿回首的经历通通不存在，他会把这张白纸，染上自己的颜色，味道，再永远的珍藏起来。

        身边的女修士已经在催促了，雪怀又看了看这小院，才微微颔首。

        或许让师姐试试吃醋也不错，即使只多一星半点的在意，也是值得的。

        即使要重新迈入令人无法忍耐的，长久的等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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