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期末
第四十七章
苏梨把司元瑛送到，就回亥班上课了。
司元瑛人虽然来了，但是并没有打算带着伤练习。今日是最后一节武学课，夫子允许学生自由练习。
司元瑛就慢慢挪动到靶场旁的一颗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悄咪咪地蹲守某人。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原熠雪一边垂眸整理手上的护臂，一边从武学堂走出来，原十一捧着弓和箭跟在后面。
黑色的护臂裹紧小臂，单手缠绕系好后，原熠雪朝身后的原十一伸手，接过了长弓，将那把红木长弓拎在手上，径自走到了一个靶位前。
从这个靶位的视角看，正好可以看到斜对面树荫下坐着的司元瑛。
她穿着水红色的院服，抱着腿靠着树，看起来就一团。
头顶是正盛开的桂花树，树冠处一片金黄灿烂，与她身上的水红相呼应，显得司元瑛像只小小的树妖。
时辰尚早，夫子和同窗都还未到，原本与原熠雪一路的小七和李若堤，还正在武学堂内挑选弓箭。
此刻靶场只有他们俩。
司元瑛静静地看着原熠雪。
浓郁的桂香飘到了鼻尖。
距离有些远，原熠雪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却不自觉笑了下，然后接过了原十一手中的弓箭。
他熟练地挽弓搭箭，抬起长弓。
方向却不是对准正前方的靶位，而是微微偏倚，对准了树下的红衣少女。
弓弦绷紧，拉满。
原十一没控制住，高声叫了句：“小五爷！”
他吓得腿软，差点没当场跪下。
反倒是两位当事人，一个赛一个的淡定。
尤其是司元瑛，平日里看起来胆小柔弱，此刻被原熠雪用弓箭指着脑袋，却一点也不慌张，还是那样抱着腿坐在原地，不动如山。
完全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真是乱了套了，这两人要干嘛？？？
原十一几乎要崩溃，心想小五爷多半是在跟司姑娘开玩笑，应该不会真的把箭射出去吧？
下一秒，原熠雪陡然松手。
箭离了弦。
原熠雪显然用了十足的力气，失了箭弦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原十一的小心脏也在跟着颤动，眼看着那箭直直飞向司元瑛，屏住呼吸几乎快要厥过去。
小五爷疯了不成？
就在此时，那支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箭羽，咻地一下划破空气，正中司元瑛头顶上方的树干。
箭头牢牢地插了进去，钉在了树上。
甚至因为力量太大，晃得树干连连颤动，带动树上金黄的花朵也跟着簌簌落下。
铺天盖地地散落，而那只惑人心神的小树妖就沐浴在花雨之中。
司元瑛眯了眯眼，伸手接了一捧金黄的花瓣，在花雨停止的那一刻，轻轻吹起了手中的花。
原熠雪将弓箭丢给原十一。
原十一还没从刚刚的跌宕起伏中回过神来，突然飞来的沉甸甸的红木弓箭差点没把他压倒在地。
再抬头时原熠雪已经朝司元瑛小跑过去。
这几天气温还有些高，原熠雪在太阳下站了会儿，此刻白净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
他停在司元瑛面前，瞬间挡住了日头，投下浓重的阴影，整个把她覆盖住。
司元瑛几乎是陷在一地的金黄桂花中，仰头看着他。
如今离近了原熠雪才看清，她脸上带着笑，眉眼弯弯，杏眼桃腮，发顶上还落着花瓣，看起来格外灵动。
原熠雪蹲下来平视她，抬手去摘她发顶的花，他刚刚是跑过来的，说话还带点喘。
“刚刚不害怕吗？怎么都不躲？”
他拂落的花有几颗顺着脖子钻进了衣领，司元瑛缩了下脖子，“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像是有点害羞一样。
原熠雪的心瞬间也软得一塌糊涂。
完全忘记了之前的自己为什么和她生气。
他见她痒痒得一直缩脖子，下意识伸手想帮她帮衣领里面的花摘出来。
手刚碰到她细白滑腻颈部皮肤时，两人都愣住了。
原熠雪耳朵有点红，结巴道：“我、我……”
司元瑛伸手将他僵住的手握住。
他的手很大，白皙修长，手背上浮起青色的经脉。
司元瑛将他的手牵到膝头，两手拢住，然后垂下眼帘不敢看他，轻声说：“考试结束后我有话要对你说，好不好？”
原熠雪有所预感。
他心跳得厉害，明明她没有直视他，原熠雪但是看着她颤动的睫毛就紧张得不行。
他任她玩弄自己的手，喉结滚了滚，声音低沉。
“好。”
远处的原十一，看着树下两个人的氛围黏腻得快拉出丝来，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靶场门口有了人声和脚步声，大抵是其他同窗和夫子快要进来了。
原十一急得不行，要是让人看见了也不好，但是现在去打断小五爷也要完蛋。
他硬着头皮朝原熠雪吹了声口哨，是他们平日的暗号，意味着返回。
原熠雪听到口哨声，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原十一一眼。
搞得好像他是在偷情一样。
司元瑛抿着嘴偷笑，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快回去吧！不然我又要被人围观了！”
最后原熠雪还是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揉了把司元瑛的头发，慢吞吞地往靶位走过去。
此时正好武夫子踏入了靶场，后面跟着乌泱泱进来的学生。
原十一擦了把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这俩小情侣玩浪漫真能给他吓出心脏病来。
期末考试和刚开学时的分班考试一样，也是考查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每日两门，一共进行了三日。
司元瑛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除了已经算作满分的射和御之外，其他科目拿甲等应该没问题。
还记得刚入学时她对六艺一窍不通，弓弦拉不开，毛笔字也写得稀烂，胡夫子堂堂课站在她身后叹气，白头发都被她气得多了几根。如今她竟然也能炉火纯青地用毛笔做出长篇大论的八股文来。
她哪里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最后一门考试是书法。
司元瑛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有些骄傲。
在这样一个连文字都全然陌生的世界，她也能凭借努力一步步走到这里。与原熠雪的那个诺言，她也并不是浮皮潦草地言语过就罢。承诺既出，她便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真的很难不为自己感到骄傲。
鸣金声响起，司元瑛走出考场已经日落。
一层桃粉色的光柔和地洒在书院里，道路两边满是葱茏生长的桂树，暧昧不明的斜阳落在金灿的花丛上。
考试结束，人流往来，整个书院沸反盈天，充斥着勃勃生机。
司元瑛站在台阶上，看着斜阳和桂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满满都是桂花柔和恬淡的香味。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还是暮春，转眼就到了深秋。
进入书院不过五个月，小半年的时间，她却觉得已经经历了半辈子那么久，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
经历了一大堆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认识了她原本一辈子也没机会接触到的人。
就算是身处另一个世界，时间同样也在缓缓地流淌，司元瑛终于在这繁杂的人和事，与充盈的情感中，有了一丝真实感和归属感。
苏梨已经到考场门口来找她了，穿着初见时那身白衣，站在一颗桂花树下。
夕阳把她的白衣映照成桃粉色，她笑着朝司元瑛招手。
“阿瑛！回家啦！”
“来啦！”
司元瑛展颜一笑，几步下了台阶，提着裙摆朝她小跑奔去。
按照规定，出成绩之前学生暂时还不能离开书院，公布成绩后，众学子才能陆续返乡，开启长达三个月的寒假生活。
三个月听起来很长，但是书院里不乏外地求学的学子。像司元瑛这种家乡路途遥远的，光返乡路途就得花费一两个月，回到家里正好是年关，寒假时间也只够她将将在家里过完年，就得立刻踏上归途。
白鹤一直在山下租房子陪着司元瑛，如今快要放假，她比司元瑛还兴奋急切，几乎每天送信给她，说自己已经收好行囊整装待发，就等司元瑛下山了。
夫子们效率很高，大概两三天就将所有试卷成绩汇总完成。
所有成绩都是贴在公示榜上，一天贴两门，供众人阅览查看。
司元瑛前两天的成绩全是甲等，她原以为这次肯定稳了，没想到最后两门成绩出来的前一晚，胡夫子特意将司元瑛叫到了自己的寝房。
司元瑛去之前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成绩出问题了吧？
司元瑛迎着一路的夜风到了胡夫子门前，敲了敲门。
有人从里面推开了房门，司元瑛抬头就看到了原熠雪。
“你怎么在这儿？”司元瑛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胡夫子半夜把她和原熠雪都叫来了？
原熠雪表情有些凝重，眉尖轻蹙，侧开了身子，“先进来再说。”
司元瑛看他脸色，心里咯噔一下，稍稍按下心绪，弯腰脱了鞋。
原熠雪就在旁边看着她，待她脱完鞋，就亲自躬身将她粉色的绣鞋放到了鞋架上，紧挨着他的金丝云边锦靴，动作和表情无比自然。
司元瑛愣了下神，他却伸手扶着她的肩，把她往里推，“发什么呆？夫子在书房等我们。”
原熠雪和司元瑛一同进了书房。
上次马球赛时司元瑛还来过这里。
此刻胡夫子就坐在上次的位置上，愁眉不展。
看到司元瑛进来，胡夫子拍了拍面前的一沓试卷，语气无奈。
“司元瑛，你的书法试卷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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