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羡慕啊
依旧是夜，银月高悬，星星闪烁，忽明忽暗，就好像地上人儿的心意，不晦不明。
“你很心疼。”她对旁边一直沉声不言的人说道，尤川自方才竹林中看见蚩梦含泪跑开，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期间未吐出一个字，谢嗣音根本不知他是如何想，只能也一路跟着。
“李星云是为了她好。”尤川很轻地叹息。
“很多人都为了她好。”谢嗣音抱剑看着身前不远处落寞身影，踩着临近关门最后一刻的点缓步踏入城门：“比如——你。”
尤川并不惊讶，他的心思很多人都能一眼看出，唯有她，那个他心尖的人一直看不出。谢嗣音未得到回话，只是笑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月亮。
真羡慕啊。
她一路随着蚩梦和尤川漫无目的地走着，终于蚩梦步入一家小店，店门牌匾上书“红泥小火炉老店”。他们二人并未跟着蚩梦入内，只是在不远处的树上待着。尤川屈膝坐于树干之上，谢嗣音则抱剑立于他身侧，背靠着树仰头看星星。
“你很喜欢看星星。”尤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辰星晦暗，另有星子竭力散着微弱之光，却终究比不过月亮。
“因为我会观星。”谢嗣音解释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事情，甚至是没发生的。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人不是最喜欢把什么‘我夜观星象，阁下近日必有血光之灾’挂在嘴边唬人了吗？”说完，她自嘲笑笑，自诩修道修仙十几载，如今却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命数了。
“那你看看，我近日有没有血光之灾呢。”尤川终于勾起今日的第一抹笑，眼前这个小姑娘很有趣，他突然很想逗逗。谁成想，谢嗣音却出乎意料的认真。
“近日没有。”谢嗣音看着天上星，神色并不轻松，缓缓阖眸，思起那日夜纠缠她的梦，复道：“以后…会有。”
尤川查觉到她情绪，正想出言安慰一二，此时，瓷碗碎裂之声却传入耳边。他们这地方选得好，虽看不真切店中情形，但店中非刻意压低的交流都能听清。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的头发揪光！”一人随声摔出店外，其后碗筷坠地之声不绝于耳，又有数人慌乱逃出。
“去吧，我等你。”谢嗣音看出尤川早已在她身边待不住，他们道家讲究缘法，待不住的就莫强求。
尤川撑肘一跃而下，负手站在店外。树上，谢嗣音看着明明担忧，却仍旧只远远看着的某人，心中暗斥一句：痴儿。
店中因着方才之举一片狼藉，蚩梦脚踏着长凳，摆手使唤伙计：“快，再磨蹭，拆了你的店！”
小二颤抖着爬起，对她直点头：“来了来了。”未至片刻便有好酒好菜陈上，蚩梦喝了一口酒，怒道：“这是白开水吧！换个劲儿大的！”小二心中为难，抱着盘子有苦难言：“女…女侠，本店最烈的酒就是它了。”而蚩梦并不想就此作罢，将之衣领揪过，朝着他耳朵吼道：“那就去外面给我买！不然本圣女要了你的命！”说完将他一把推开。这一手力气并不算大，但伙计并非练家子，还是被她推得踉跄，只得一边低头往外走，一边连声道：“是，是。”
他正要出去买酒，却撞到一人，抬头望去，是一位银发苗服的少年，此人正是尤川。
怎么还有客人来？
小二面呈为难之色，躬身往里回望：“客官，里边请。”看见坐在桌前的姑奶奶后又颤巍巍摆手道：“不不不，不对，外边请，这边不安全。”
“去吧。”尤川并没有听小二的劝告，将一锭银子丢入他手中。
“请什么请！这个店我包了！”蚩梦听到身后动静，很是生气地回头，看见的却是尤川站在门口，努努嘴没好气道：“你来了。白天的羽毛镖是你丢的吧，还有那些银针，是那个白衣服小姐姐的吧？告诉你，我可不领你的情。”说完拿起兔头啃了一口，嘴却仍旧不肯停歇，接着唾骂：“中原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不，你也不是好东西。”说着就要哭了。
尤川眉头微蹙，却只是倚门站着，转头看了一眼那树上青衣少女然后望向天边圆月。
靠在树上的谢嗣音听着此番言论不禁失笑，确实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望见尤川视线朝这边袭来，她足尖轻点树干，于地面平稳落下，裙摆都未曾扬起几分。
“你真的，这么在意他？”这话好似无意一问，谢嗣音却听出他的落寞。而蚩梦只是晃了下脑袋：“在意哪个？我根本不在意他。”尤川却未回话，只是沉默，气得蚩梦拍桌：“你不信我？”叉着腰朝尤川走来：“说！蚩梦不在意李星云！你说！”
尤川并未顺着蚩梦的话说，将望月的视线收回，凝目于蚩梦身上：“或许…你误会他了。”
蚩梦闻言疑惑，敛眸回想今日之事：“误会？”
“李星云赶你走，是为了让你脱险。”尤川向蚩梦解释着，却又将头瞥向店外，一直望着朝自己徐徐走来的青衣少女，谢嗣音也回望他，将他们交谈收之于耳。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不愿意帮情敌解释，连看心上人一眼都做不到。
“你说清楚。”蚩梦冷下面容追问。
尤川终于动了动身，不再倚着店门，起身转向店内，负手解释清楚：“姬如雪之事，是义父所为，而你执意为姬如雪解蛊，已经惹怒了义父和……”尤川说道一半却止住不再言。
“说啊？怎么不说了？”蚩梦拧着眉冲他道，可尤川就是不出声。
若是让蚩梦知道此事与不良帅有关，定会找他报仇，到时候……
尤川侧头看一眼身边的小姑娘。
“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蚩梦叉着腰追问，她明显是急了，不能让她心生疑虑。
“李星云一路查访，应当是猜出了万毒窟杀你的原因，为了你的安全，必须让你远离姬如雪。”尤川转身背对着蚩梦，他并不想让她看出端倪。
由着尤川一番解释，蚩梦顿悟，瞬间不怪李星云了：“啊！原来小哥哥是这么想的，我原谅他了。”刚说完意识到什么，抽刀挥向尤川，抵着他的脖颈，却迎来三枚银针，其速之快，直接震飞了她的弯刀。
蚩梦撤手看向来人，尤川也转身望向她。
“又是你？你今天怎么换衣裳了？还把斗笠换成了面纱，装什么神秘！”
谢嗣音无奈。她方才一直停留在不远处，并不想打扰二人交谈，谁知一抬眼就看到蚩梦拔刀，她也是情急，担心蚩梦没个分寸，没多想就出手了。
“妹妹，别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谢嗣音在二人目光下走进店内，兀自坐下，可二人都不为所动，她看一眼尤川，再瞧一眼旁边的长凳示意：“过来。”
尤川虽和谢嗣音认识不久，却也知道她的性子，估计就是想安安稳稳坐下来，让他二人把话说清楚，便应声朝桌走去，而蚩梦见状也跟着到桌前坐下。
“你老实交代，给小姐姐下蛊，是不是要害小哥哥。”蚩梦率先开口。
“我不知道义父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但我相信，义父一定是为了万毒窟。”尤川也并不知道为何给姬如雪下蛊，只能如实答复。
“关了我老爸也是？”蚩梦明显不太相信他的话，继续追问。而尤川只是阖眸，叹一声：“是。”
“尤川，我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最后放了你一次，以后，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从此恩断义绝。滚！”蚩梦明显怒极，咻得站起身来，惊得谢嗣音一抬头，只见她挥刀向桌子砍去。
谢嗣音明显没有料到小姑娘脾气这么爆，不打人就砍桌子，也未曾防备。眼见着桌子被砍成两半，盘子坠地，就要砸到她的脚，手腕一沉被人抓着起身避开，但因太着急没站稳，脚一崴就要摔倒，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
尤川从小和蚩梦一起长大，还是了解一点她性格的，故而并没有被她一番大动作弄得措手不及，拽了谢嗣音便起，见之要摔倒急急屈身，一手托起她背，另一只手臂弯托着她膝骨，抱着她向后撤去。
蚩梦并不管这么多，她只知道她要尤川滚，他不走，就是和她做对。此时尤川抱着小姐姐，更加方便她出手，遂又挥刀向尤川砍来。
“你不滚？”蚩梦怒斥尤川，他竟然不听自己的话了。
谢嗣音是真的料不到这些变数，此时双足悬在半空中，眼看着又要跌下来，摆了摆手忙不迭勾紧尤川脖颈，将头埋在他怀中，心中扑通扑通地跳：“唔……我怕疼，你抱紧点。”尤川闻言失笑，她竟然还有闲心考虑这些，见蚩梦刀刃将至，侧身匆忙躲开。如果只是他，他不会避，可此时怀中还有一人，他不可让谢嗣音伤到。
蚩梦见扑空了，直接将刀扔向尤川所站之处，逼得尤川将将站稳就又得抱着谢嗣音向门口躲去，刀刃紧贴着尤川的背飞过，噌地刺入柱子中。
谢嗣音是真的很害怕掉下去，环着尤川的手圈得死死的。尤川落地后，低头望向怀中女子，轻柔安抚：“没事了。”她这才发觉，刚刚二人贴的实在是太近了，她一直缩着头蜷在尤川怀里，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好像有点急促，难道是跑的？
鼻尖充斥着尤川身上好闻得药香，他们娆疆人常年与毒蛊作伴，应当多少会沾上一点草药香，可是奇怪，小时候吃药明明难闻得紧，可尤川身上的却特别好闻。她抬头望向尤川，耳梢悄然染上霞色，而尤川也正低头看他，怀中少女覆着翠色面纱，双眸剪水，小鼻挺翘，其下朱唇若隐若现，竟是——甚为好看。
尤川收回视线，颇为尴尬地将谢嗣音轻轻放下，扶着她看向其脚：“没事吧。”
谢嗣音转了转脚腕，又踩了踩地，对尤川摇摇头：“没事。”
而另一边蚩梦早已气极，不想再和尤川同待一个屋檐下，不知何时走到门边，却又停住，转头看向尤川。
“解蛊高人，是不是骗我。”
“此人曾多次往返成都和中原，我未曾见过，只知道，他与万毒窟渊源很深。”尤川看着蚩梦背影说道，蚩梦闻言离去，而他则带上鬼面具，和谢嗣音一同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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