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昱洛城西的一家当地菜餐馆，外面是一条热闹的步行街，晚上八点，路灯通亮，游人来往。
餐馆内的包间里，菜还没上齐，总经理崔昊已经举起了酒杯：“为我们阶段性的胜利干杯！”
林婧站起碰杯。预案通过，文化长廊敲定、还有例如直升机巡航引入，宣传方案确定这些都算得上是阶段性的胜利。
“还有谁没到？打电话打电话，让他们快来！”崔昊这次出差回来显然很兴奋，在路上就让林婧安排晚上公司聚餐。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吃饭，崔昊选了当地一家热闹的饭馆，可以大口喝酒大声说话那种。他喜欢这样的氛围。
“来了”，正说着，王彬推门进来，还带了一瓶酒，进来和大家打了招呼，就和崔昊聊起了酒。
吴珊来的最晚，像一尾亮红色的金鱼摇曳着漫游过鱼缸壁似地，从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晃进来，包间里的男人女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眼珠子钉在她身上。v领水红色长裙，小珍珠连着串的耳环，大波浪卷应是刚刚烫过。
“哟珊珊！你今天可太漂亮了！”会计刘姐站起来就去摸她的裙子：“啧啧，身材真好！”
吴珊装模作样地自谦了几句，挨着会计刘姐坐下了，还不忘夸一句刘姐今天戴的玉镯子好看。
崔昊接着说：“看来是咱们的工服限制了你们发挥个人优势呀。”
吴珊寒暄了几句，拿筷子夹菜。大波浪卷过肩，低头吃饭的时候，头发落下来，吴珊一边吃饭，一边用左手摁住发梢，免得头发飘到碗里。
吃过几口，假装不经意地半抬头说了句：“咦？怎么郭摄影师和许教练没来呀？”
“郭摄影师忙着呢，去外地参展了。许教练已经回上海了”，崔昊说：“我倒想请两位来呢。”
吴珊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崔昊看出来了，他暗暗一笑：“哎呀你看他走得急，我还欠着许教练一顿饭呢！就这道鱼，他跟我念叨几回了“。他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说：”我馋馋他！“
看崔昊拨打了微信视频，吴珊放下了筷子，用纸巾轻轻摁了下嘴唇，又理了理头发。
视频声刚响，许霄竟然秒接了！
林婧没想到崔昊会给许霄打视频，她就坐在王昊旁边，想躲开，已来不及，只能端起水杯喝水。
“许教练？瞧，我们今天喝酒，你喝不上了。”
“我还没走呢。”许霄懒洋洋的样子。
“还没走？你不是说今天回上海？”
“上海大暴雨，航班取消了，我看明天的情况。”
“那你快来！中明路那家鸿喜莱。”
“你们公司聚餐，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王昊举起手机扫了一圈包间：“你看哪个你没见过？都自己人，来啊，快来！”
“我都要休息了”，许霄迷着眼睛，像是仔细看的样子：“这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酒？”
崔昊和他在视频里聊起了桌上的酒菜。众人打了招呼，也就开始各吃各的。
吴珊稍歪着身子，跟视频里的许霄拜拜手，从视频的角度看过去，姿势尤其妩媚。打完招呼她不自在地放下手，又朝桌子一边伸过去。那个位置，放着两扎果汁。王彬反应过来，站起身说：“我来我来，我给各位女士倒果汁。”
他端起一大扎西瓜汁，给每个在坐女士各倒了一杯，放在每个女士面前。
林婧轻轻摆手说谢谢，并没有端起来喝。王彬说：“不喝凉的是吧，我叫服务员温点热饮。”
微信视频那头，许霄刚才懒洋洋的身子突然坐直了，对崔昊说：“你发个位置，我这就过去。”
崔昊不明所以，怎么突然就要来了？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他发了位置。
等许霄赶到的时候，正好碰到服务员端着盘子从包间里走出来。
推门进去，崔昊指着新上的大盘鱼：“你这点卡的正，给你点的，快坐快坐！”
许霄看桌子上的热饮已经下去大半扎。越过吴珊直勾的眼神，他骤然看向林婧，她的脸微微红，轻咳。
吃饭难免呛到，大家都没在意，都在招呼着许霄坐下。吴珊更是往旁边挪了椅子，腾出可以放一把新椅子的空间。
然而许霄直视着林婧，突然转身一把拉开刚关上的房门，箭步跑出去直奔厨房，直接无视”后厨重地，客人免进“的提示。
“那个热饮，是什么做的？“
忙碌的厨师们被突然闯进的人吓了一跳，看他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壮实男子，要动气手来，厨房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后面一人放下手里的厨具，走过来问：”先生您有什么事？“
许霄指着放在出餐区的几扎淡色热饮问：“这个热饮，配料都有什么？“
负责人轻松下来：“哦这是我们这点的最多的热饮，都是鲜榨的，有猕猴桃、杏仁、少量鲜奶”
“杏仁？”没等负责人说完，许霄已转身冲出了厨房。
他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林婧还在咳嗽，会计刘姐拍她的后背，说：“辣椒呛住了？赶紧喝口水冲一冲！”
许霄大步跨过去，在林婧身旁蹲下。
这个动作过于突然，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空气里仿佛层层氤氲起了酒气，像突然间被灌进去一般，林婧本就发红的脸霎那间通红，一直红到脖颈。
他抬头看她，黑色的瞳孔如不见底的深潭：“热饮里有杏仁。走，去医院！”
林婧一听杏仁两字，乖乖地跟着许霄站了起来，此时她抬起头来，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她脸明显已经通红，开始气喘，但还是很艰难地对大家说：“我对杏仁过敏。”
“我送你们去。”崔昊说。
“不用，你车钥匙给我。”
许霄一把抓过车钥匙，拉着林婧往外跑，崔昊在后面喊：“车就在门口，车号xxx76，灰色的。”
林婧几乎是被许霄硬塞进副驾座位的，他的动作利落而熟练，说：“坚持一下。”
林婧坐在后座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后窗，她需要透气。她呼吸不畅，大口地喘着气，但空气不够用，她需要张大嘴巴才能吸入更多的氧气。但嗓子里又卡了痰，咳不出来咽不下去，更多的空气吸进去又像和痰在冲撞，干、痒、痛。
好像下了雨，有点点清凉掉进喉咙里，林婧想将头伸出窗去，那便能感受到更多一些的凉意。然而浑身无力，似乎连脖子也控制不了脑袋的方向了。窒息感越来越重，心口窝也有些疼痛，之前林婧也过敏过，但都不似今日这般恐惧。
许霄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夜里通畅的道路上加快了车速。
霓虹灯和树木都在林婧模糊的视线里变成快速掠过的无数条多彩平行线，在那一瞬间，林婧有种交错时空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朝着平行线的尽头跟着飞驰而去。不知道，平行线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或者说，生命线的尽头是什么。
直到许霄停下，拉开车门说：“快去急诊！”
手突然就被许霄抓住了，说不出来的感觉，但好像有一股暖流从手上传到身体里，心口窝好像没有疼了。
即便是深夜，急诊室也挤满了人。许霄冲到最前面：“医生快！过敏，杏仁过敏，咳嗽哮喘。”
林婧咳的越来越厉害，但已经咳不出东西。
护士走过来看着林婧的脸，难以置信地说：“怎么过敏成这样？”又一把撸上去林婧的袖子，看了她的脖子，表情突然紧张起来，说：“我去问医生，马上啊。”
很快，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只扫了林婧一眼，便说：“马上输液，准备。”
林婧听不懂医生后面说的治疗方案的名称，钝而辣的感觉已经窜到了耳鼓，连着耳根火辣辣地疼。
护士问许霄：”你是病人家属？”
林婧还没开口，许霄就点了头。
离得远，林婧听不清医生问了许霄什么，她只能乖乖地坐到床前。这是一个加急的床位，放在一个洗手池的旁边，洗手池上方有一面镜子，林婧坐下来便正对上了镜子。
那一秒钟，林婧险些被自己吓到。
镜子里是一张肿胀成猪头一样的脸，满脸红疹如用香给猪头烫满了窟窿。眼角流下来的东西，不是亮晶晶的眼泪，而是带着黄色脓包似的东西。
方才，她就带着这样一张让人惊恐的脸，被许霄看见。
心中滋味，如搅入各种颜色和口味的香料，不停地搅拌。
“脱了鞋子上床”。
说话间，她已经被摁在了床上，，鼻子被插上了氧气管手背上被扎上了输液针，大夫拿着听诊器撩起她的上衣听诊。
这一幕，许霄都看见了。
医生一边听诊一边问她问题，什么时间吃的什么？有没有过敏史？过一会又问她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过了没有多久，她能说话了，喘得也不那么厉害了，嗓子里的痰好像被人扣掉一般，不在了。
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什么原因，林婧觉得眼皮沉沉的，想努力睁开也只是眼睛，也只是太阳穴旁边的肌肉使了使劲儿，眼睛无力地耷拉着，像糊了一层江湖一样，只能眯缝着。
她看到许霄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些单子，给了医生后走过来，俯下身来，摸着她的头说：“睡会吧，睡醒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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