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章 玉方的秘密与阴谋（一）

　　明月静谧。陆长风茫然地在林木间穿行，许许多多的事涌入脑海。

　　他忆起了还是几个月前，玉方还是他心中地位最崇高的师父。多少年了，他不断前行的信念，便是玉方的鼓励与肯定。然而，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玉方的伟岸形象在他心中竟开始变得模糊，甚至开始覆灭。

　　也是在几个月前，他在灵妖山脚偶遇了林绯荷。单纯灵动的她只一见，便撩起了他心河中的微然涟漪。这样天真烂漫的姑娘，如同按着他心里理想型描画出来的一般。只是，他总记着，玉方曾告诉他的，他活不过二十五岁。时日无多，谈何儿女情长？岂能轻易撩起姑娘情意，却又在几年后撒手人寰、负情而逝？这般想着，他对林绯荷的心中波澜终被掩入心扉成为了一角温存。然而却从不曾想，所谓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命判，或许只是玉方给他的死亡期限罢了。

　　“长风啊，为师本还想着让你活长些，等你满二十五岁了再动手，也不妄你我师徒缘分一场。只可惜，你不安分，与莫炎牵扯不清，我也不想再留你了。”约一个时辰前，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的他听得玉方冷若冰霜的话语，至今依然心头震颤。这些年玉方对他构造起来的一切，这些年他一直坚信不疑的一切，都化作了天崩地裂。这其中还有许多不明其中的，但陆长风至少明晰了一件事——他于玉方而言，或许从始至终只如待宰的羔羊，一只本打算养二十五年再宰杀却忍不住在今夜便磨刀霍霍的羔羊。二十多年的师徒朝夕相处，玉方对他的格外器重与培养，或许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更服帖乖顺，慢慢步入早已布设好的死亡圈套而甘愿放弃所有可能的抵抗。

　　而因着玉方道他活不过二十五岁，陆长风纵遇见了心仪的女子也只甘愿默埋心思，克制自己，保持距离。萌芽的好感或就因此错失了生长的良机。就如刚才，他亲眼看见了林绯荷与桃染忘情相吻，一下便明白了，那个他初见便觉得很好的女子已是心属他人了。他与她的初见，纵然再让他觉得美好动心，然而个中耽搁，最终就只能是一场虚无结果的镜花水月了。

　　想到这儿，陆长风难免是有些淡淡的遗憾与惋惜，却好似仅此而已了。而不自觉地，他的思绪中倒是蹿入了那个总是纠缠着他不放的裴思月。玉方对他生命期限的谎话，让他不敢轻易触碰情念，却丝毫没有能挡住裴思月热烈追求他的脚步。这样似火的女子，当真总让他手足无措、烦恼频生。她对他的心思，还一度被心怀叵测的玉方利用，却又因着他，最后反而转过来帮着他应对玉方的生疑。她一个姑娘家，很早以前便敢主动对他拉手靠近的，后来甚至还敢强吻他。这样的女子，让陆长风大开眼界，也是心生忌惮，但被她死缠烂打过来，他好似开始能接受她在自己身边的存在了。今日，她被玉方诱导，给他下毒药，却终是甘愿放弃，还对他坦言了所有心事。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看似缠着他而不可理喻的裴思月，其实只是爱得卑微而弱小。她或许并不是不懂得女儿家的羞涩，也不是懵然不识得玉方的利用，只是太想得到他的喜欢，故而迷茫而错乱，也故意表现得大胆而不拘。当裴思月对他真挚剖白，陆长风当真是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心动。这种心动，或许是心疼这个女子的不易吧？还是说，他真的被这个跟自己理想型差别巨大的女子打动了？想来之前拒绝裴思月的理由，好似现在也不管用了。他很可能可以活很长的时间，他或许可以真正考虑男女情爱之事了。那他接下来又该如何面对裴思月的情意呢？

　　一梭林风缭过，陆长风才觉思绪万千的自己已经不知道在何时已停下了穿行林间的脚步，只苦恼伫立着，更不觉远远的，有一个身影在缓缓走近。陆长风凝神看着这走近的身影，只觉这来者相貌陌生，只是他平静而又冷酷的眼神让陆长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终于又见面了。”走到陆长风跟前的灵荷态度平和不惊，脸上带着满怀深意的微笑。

　　陆长风只微微皱了皱眉头。眼前人明明从未谋面，为何会说“又见面了”？而这人说话的调子平静却又不乏震摄感，加之那似曾见过的深邃眼神，确实让陆长风不由得联想到了一个人。“你是……洛居？”陆长风谨慎上下打量着灵荷，之前开棺检查洛居尸体的记忆涌入脑海。

　　陆长风的回答让灵荷有些讶异，“你竟知道？”

　　“样貌虽不同，但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相同的。”陆长风说得不慌不乱，“此前莫炎长老把洛居的尸身带上了天清门。我已暗中查验过，收获不少。之前在天清门匆匆一见的洛居，是真的，也是假的。你不是洛居，也就是洛居。”

　　“看来玉方当真是挑错了人。”灵荷感慨地笑了，笑意透着深不可测，“他只当你会像他之前选中的人一般，憨实顺从。可你远比他料想的要聪明、有想法。”

　　“所以，你到底是谁？”

　　“灵荷。”灵荷平静地答道，“而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是妖，出自灵妖阁。”

　　陆长风倒有了几分思忖，“你既是妖，我在你身上却感受不出一丝妖气。而你以洛居的身份潜伏在师父身边这么久，就连师父都没看出破绽。看来，你也是利用了隐妖琥。今夜桃染带我离开天清门，我总算是知道，你们灵妖阁一直以来是如何潜入天清门为非作歹、兴风作浪的了。”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当真是卑鄙。”

　　“兵不厌诈。”灵荷的平和没有被影响分毫，“灵妖阁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且，要说卑鄙，这其中最卑鄙的，是玉方。”

　　陆长风明显被噎了一下。纵然现在玉方看来有千般不是，但对着灵妖阁，陆长风还是很坚定地要维护玉方的尊严。“你们灵妖阁根本没资格抵毁堂堂天清门掌门的声誉！”陆长风说得气势凛然。

　　灵荷却依然平和微笑着，“确实说得不妥。”他看向陆长风的眼神平静却隐藏着深意，“卑鄙的不是玉方，是许临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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