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章 乱局（十六）

　　堵在瓶口上的木塞被陆长风轻轻拔开。他在瓶口使劲嗅了嗅，却闻不得任何药味。他又一把把那被裴思月移出了饭盘的茶壶抢了过来，打开茶壶盖，借着门口透入的光亮，认真看了许久壶中的茶水。只见茶水颜色浅黄而透亮，并不能看出任何异样。陆长风思忖着，这药应是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的？若真如裴思月说的，这是促生男女间情愫的药，那玉方为何要把这样的药给她呢？“师妹，”陆长风神情凝重地盖上了茶壶盖，“你就不觉得奇怪，师父为什么要把这样的药给你？他为什么要让我对你动情呢？”

　　“我确实也觉得这很不妥。”裴思月平静地说起莫炎毒亡那日的事，“那日，掌门把我唤去，本还是疾言厉色地让我指证你下毒谋害莫炎长老他们，好尽快给此事一个了结。可后来他又突然变了模样，变得异常和蔼亲切，让我瘆得慌。他说他是相信你的，不会怪罪你，关押你也只是暂时的。然后就把药给了我，诱导我给你投药。”她的言语之间，仿佛都在透露着，其实她早就觉察到这背后并不简单了。“我自是想到，掌门这么布置定不会是为了帮我。他肯定是有更大的目的。我有担心过，这药会不会是毒药，他这么做会不会是想杀你？可转念一想，他若真想害师兄性命，完全没必要经我之手。这般想着，我便有这么一个念头，应该这当真是情药。掌门或许只是想用这种药混淆你。毕竟，掌门他对你，依然还是存着疑心的。若是这样，于我而言，也是顺带的好事。我是真的很想得到你的心……”裴思月低下头，“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把情药下到了茶水里，想让你喝下，然后……”

　　“我倒是觉得，师妹所想，或许是太低估师父他老人家了……”陆长风在饭盘中抓起一个杯子，把茶壶的茶水倒了满杯，“这所谓的情药应是无色无味的。据我了解，这样的药，炼制是相当复杂的。一般都是有非常隐秘而强大的功用。”他端起乘盛满茶水的茶杯，在面前又是一阵细看，“我想，这药定有蹊跷。”

　　裴思月有些慌了，“难道，这当真是毒药？掌门真的要杀你？”她倒抽一口冷气，“那我岂不是差点害死师兄了？”

　　“不，”陆长风平静地否认了，“如师妹此前所说，师父若真想杀了我，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药应不是能置我于死地的药。但这药真正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凝重地皱紧了眉头，“但师父总是思虑周密。他借你之手给我下这个药，肯定有其他的布置。”

　　“那……会是什么？”裴思月听到陆长风的话，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陆长风只蹙紧眉头，盯着手里握着的那杯茶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罢，他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裴思月一下慌了手脚。自己还在思忖着玉方可能还会有什么布置，只一恍神，没想到陆长风竟自己把那下了药的茶水喝下去了！按陆长风刚才的分析，这药到底是什么厉害东西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草率地服下了呢？吃下去了，会发生什么？他会不会死掉？裴思月吓得紧凑到陆长风身边，紧搀他的身体，“师兄！你……你觉得怎么样？”

　　陆长风沉着脸，细细感觉着自己体内的变化。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但渐渐地，他竟觉得四肢发麻，再然后，他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直直地瘫软在地。本还搀着他的裴思月也把不住他轰然瘫倒的身体，只被他带着倒在了地上。

　　“师兄！”裴思月惊慌地爬起身，无措地摇晃着躺倒在地的陆长风，“你怎么了？”

　　陆长风觉得自己的嘴唇也在发麻，“快……”他的嘴唇不听使唤地哆嗦着，“去找师父……”声音颤抖着，显得有些微弱。

　　裴思月根本没有多想什么，一听到陆长风说的，就慌张地跑出了房子，连房门都还半掩着没锁上。只是，陆长风现在全身无力的，开了门也没有什么意义。

　　陆长风躺倒在昏暗的房间里，意识好像也开始模糊了。他心想，难道这药是蒙汗药？但他意识迷糊间又觉得这药并不是简单的蒙汗药。因为他有感觉到，自己身上各处的力量都在蹿流，不断回聚丹田——那是内丹精元之地。然而陆长风已经来不及多想这是怎么回事了。很快，他只眼前一黑，一下失去了知觉。

　　而此时，裴思月正一路狂奔寻找玉方。今夜，有天清门组织的出师宴，为的就是宴请天清门精英弟子与外来襄助的同道，为明日出讨灵妖阁助势。裴思月赶到宴席现场外，只见众人已是气氛热烈地吃上了。在场的人都情绪高涨，觥筹交错，以茶代酒，对明日讨伐灵妖阁是气势汹汹。然而裴思月道行低浅，根本不被允许进入到宴席现场里，远远就被驻守的天清门弟子拦下了。

　　“求你们了！”裴思月一脸焦急，“我要见掌门！有急事！”

　　“师妹莫要胡闹。”驻守的弟子冷冷回绝，“掌门正在席间应酬。不得叨扰！”

　　裴思月急得直跺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不成要把陆长风中毒瘫倒的事说出？可这事怎么能外说呢？这可怎么办呀？

　　正当裴思月焦急万分却又不知所措的时候，玉方的声音竟缓缓传来，“怎么了？”

　　“掌门？”驻守的弟子也是一惊，“您怎么……”

　　只见玉方拉着脸，手捂着肚子，有些难受的样子，“不知怎的，肠胃有些不适。想先离席休息一下。”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到了被拦截在宴席现场以外的裴思月身上，“这丫头是怎么了？”

　　“掌门！”还没等驻守的弟子回答，裴思月就抢着说了，“我有急事要禀报！”

　　“哦？”玉方疑惑地挑了挑眉，似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的模样。但他示意了驻守的弟子不用多管此事，然后不动声色地领着裴思月走到别处。

　　在彻底远离宴席现场之前，裴思月很明白地保持着沉默，只乖顺地跟在玉方身后。虽然她心里正在急切担忧着陆长风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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