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三章 乱局（十五）

　　“师兄，”裴思月只望着她手按着的茶壶，目光凄然，“你喜欢我吗？”

　　“嗯？”陆长风只呆然愣住了。

　　“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从未对我动过爱慕之意。”她神色黯然地说道，“好像，所有方法我都试过了。我暗含爱意，你只浑然不知。我明道心声，你只避之不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含泪的双眸蓦地投向陆长风，不甘却又无奈，“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泪光盈盈的眸让陆长风更觉为难，“师妹，我说过了，我对男女之情并无心思……”

　　“心仪之情，是自然而生的，并非你说不动心思便是没有。”裴思月哽咽着说道，“你是真的没有对我动心过。我都能感觉得出来。只是……”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我总是不甘。只要你对我稍有柔意，我便会欣喜不已，便会依然抱着那么一丝希望不愿放手。”

　　滑落的泪让陆长风彻底无措。他这人当真最怕见到女子落泪了。或许有些话言明确实伤人心，但眼下对裴思月来说，却可能是长痛不如短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陆长风轻声叹息道，“师妹为人跳脱而热烈，与师妹相处，确实生机不少。但，”他犹豫了一下，“我性子憨直。若真要与人结缘，也更希望她性情天真而简单些的好。”

　　“就像……林绯荷那样的？”在裴思月的思绪中，她始终无法忘记此前目睹过的陆长风与林绯荷的亲近。他们二人虽然都只是简单地交谈，并没有见到有任何的逾矩，但那时陆长风对林绯荷流露出的别样和善与温柔，却是让敏感的裴思月牢牢记在了心上。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裴思月其实早就感觉到了。所以，她在与陆长风的交谈中总是不经意地提及林绯荷，总想找出她与林绯荷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

　　“呃……”陆长风支支吾吾着，“其实，这些说来并没有什么意义。我时日不多，对这些从不遑多想……”

　　“看来师兄是默认了……”裴思月直言打断了陆长风的意图拉开话题。

　　陆长风语塞了，沉默良久，只默默低下了头。

　　“所以，师兄你到底喜欢林绯荷什么？”裴思月不甘心地继续问道，“我明明比她还更早与你相见……”

　　“其实，在绯荷师妹入天清门之前，我便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陆长风竟忍不住忆起与林绯荷在灵妖山山脚初遇的情形，“当时只觉她心思单纯而净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见钟情？”裴思月竟凄然一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也就，她入门前几日吧……”陆长风想起自己在见到林绯荷入天清门的时候，当真是忍不住感叹过，他与她似乎当真是有缘啊？

　　裴思月的笑却更酿苦涩，“那也比我见你的时候要晚……”

　　陆长风没有说话，却是不自觉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显然，他并没有明白裴思月这话的意思。在陆长风的印象中，他与裴思月相识应只始于她入天清门。

　　看来，陆长风当真全无印象了。但裴思月却是记得清楚。那是两年前，她与父母出外郊游，却因贪玩与众人走散，还掉入了猎人挖下的捕捉郊外野兽用的深坑。那时的她，在坑底摔伤了脚，害怕又无助。可就在她为自己出坑无望而伤心哭泣的时候，一个俊逸的身影从天而降。箭袖执剑，剑眉星目，宛若书中所说的盖世英雄。那一刻，裴思月对他便倾心了。是他把她带出了深坑，然后找到了她的父母。因摔入坑中而蓬头垢面、脚伤得站都站不稳的她被随行的家仆簇拥着搀扶到出行的马车里。远远的，她只听得，她父亲对他表示感谢，更要以重金相酬。但他婉言拒绝了。他只道自己是天清门的弟子，名陆长风，出外采办恰巧经过，听得裴思月的哭声，便出手相助，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也就是从那时，裴思月在心底刻下了这个名字——陆长风。从此，她便总想着要去天清门，去见陆长风。裴思月是家中独女，裴府上下对她关怀有家。裴父也是出自天清门，甚知天清门修习艰苦，自是不愿他的心肝宝贝女儿前去受苦。但终是禁不住裴思月的软磨硬泡、心意笃定，裴父还是同意将她送去了天清门。郊游时只是惊鸿一遇，可由此，她对他却是耗费了许多心思。没想到，裴思月念念不忘的郊游初遇，陆长风却是全无印象。可陆长风却是记得了他与林绯荷的初见。“看来，若不是死缠烂打，我对师兄来说，不过就是雁过无痕的路人罢了，从没有被放在心上。”裴思月心伤地喃喃道。

　　陆长风默然垂下眼帘。面对着伤心啜泣着与自己诉衷肠的裴思月，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抚慰，却又把手停在了半空，最后，默默收回了他的手。他也觉得莫名难受，如梗在咽。这般对他痴心执着的裴思月好似真的让他狠狠地心疼了。这或许是自己越发见不得女子哭泣忍不住心生疼惜了？

　　裴思月泪眼婆娑，却是不忘把那倒入了情药的茶壶轻轻拿起，放到了乘着饭菜的饭盘以外。“既是这般，即便强行让师兄喜欢上我，你也不会真正幸福的吧？”她伤感地把茶壶盖掀开了一道缝，看着壶里清亮的茶水，抿出了一抹忧郁的笑。

　　陆长风在旁倒是听得有些不对劲了，“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思月轻轻抹去了她挂在脸上的泪，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玉方给她的药瓶，“掌门把这个给了我，”她坦然地把药瓶放在手心，递到陆长风面前，“他说，你吃了它，就会爱上我。”

　　陆长风疑惑着在裴思月手心拿过药瓶，只觉瓶子轻盈，看来里面已是空空如也了。看来裴思月当真是用了这瓶子里的药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已被裴思月置放一旁的茶壶上，“难道说……”

　　“对，那药我放在茶水里了……”裴思月看到了陆长风的目光所至，一下明白了他想问的，“我真的很想让你喝下，让你爱上我……可……”她微微蹙着眉，“师兄刚才的话让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就算这药能让你爱上我，你心底里也不会真正高兴吧？我确实很希望得到师兄的爱。但，我更希望你能真正地快乐。”

　　裴思月这话说得痴心而深情，让陆长风的心猛然剧烈颤动。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心慌撩乱的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向别处。而手中紧握着药瓶带来的触感让陆长风下意识地只想到把心思转移到药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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